6.第一张相片
纸尿裤的种类繁多,归根结底都是纸和棉花做的,奇特的一方面是,原莱穿的纸尿裤只能算作用塑料缝的三角裤衩,他的裤子竟然不翼而飞,等到裤子回到手中,长裤截成了短裤,天梯宇又多了一个乞丐。短袖短裤在这里都不算衣服,最好是一件长袍,更能凸显自己的全新身份,一个吃得下风度的翩翩人儿。
木籽过于兴奋,她几乎快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竟然把原莱的裤子放进溺落海洗了两遍,第二遍,溺落海认出了裤子的主人,放了一把火烧掉半截裤腿。原莱摸着烧焦的地方,嘴里满是无奈的苦涩。
四帮抱起哭闹的婴儿,跳起了某个民族的舞蹈,面部肌肉调动,鬼脸逗得婴儿停止哭泣,嘴里的口水混合着泪水流到四帮的绿色裤衩上。
“咱们的孩子在哪个位置挖的?”原莱每一个发问都是在回忆三个月前,那个仍没有见到杂货店老板儿子真面目的特别日子,一切重大事件聚集的日子。木籽的表情凝重,不想提起过去的事,四帮吭哧两声给孩子唱起儿歌。
“到远处,挖到了最深处。”常昨提着一兜子纸尿裤回来了,他戴了一个赤红脸谱面具,摇晃脑袋逗婴儿开心。
“我们的是吐出来,他可以拉出来!”
“孩子两岁前,我们需要更多的纸尿裤。”木籽接过孩子,摇晃两下孩子便睡了。
“多换些布和纸,自己做也行。”
婴儿真的改变了现状,木籽和四帮开始正常对话,口气转变柔和,四帮的眼神交汇木籽的目光,不充斥丝毫怨怼。
眼前的一切美好得正合原莱的期待,只是衣不蔽体让他感觉不是很自在,常昨的愉悦状态,隔着数不清的纸尿裤,也能感觉到他在尽量假装。
“孩子起名字了吗?”
“不,不知道,起个什么好。”木籽露出一丝慌张,原莱的第五感官之外的感觉开始发挥作用,木籽,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事隐瞒他,他的衣服不见了,不算一件太奇怪的事,虽然没有完整地回来,可一条新短裤在原莱看来不太糟糕,木籽特别看重的白衣衫彻底不见了。
“不急···不急。”四帮搂住婴儿躺在地板上,狭窄的地面,使得木籽站在墙角整理纸尿裤,常昨直接坐到四帮的腿上缝缝补补一块塑料,原莱不会再开口了,他知道一定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他看不到,当他看向天梯宇的时候,天梯里的三个人在背后看着他,一个眼神无奈,一个刀枪剑戟,还有一个充满无尽的怜爱。
“原莱。”木籽叫着原莱的名字,下一句本想问几个不该问的问题,主要关于人世,更多关于他的家庭,木籽不想让自己变成调查户口的警察,希望经过她的追问,原莱更多地回忆起前生,总能套出她想听的信息,她不该让原莱再次陷入痛苦中,不必问也不必说。
“你,想要拍照吗?”木籽慵懒的向后靠,身体距离原莱远一些,目光离原莱近一些,看清楚了他的脸,修长而薄厚有度的眉毛,清澈的眸子,一个17岁男孩的稚气。
“可以拍照吗?有照相馆?”
“这里可是,天梯宇,我们立刻就出发吧。”
“我不去了。”四帮背对着原莱,拒绝常昨的邀请。
“也对,改天去,不能留下孩子独自一个人。”原莱紧靠着四帮的后背坐下,伸手抚摸婴儿的脸蛋。
“不去不行!”常昨从身后面搜出一根绳子,直接绑了四帮,兴奋的和原莱抬起四帮挂在把手上,四帮也不挣扎,淡漠地忍着常昨的笑声中,原莱之所以笑,是传染了常昨刚得的笑病。
三座天梯移动过木籽的窗前,婴儿躺在纸团里朦胧睡去,月光下一定存在黑夜尚未降临,黑夜怎能没有黑暗的位置,光明如星繁多,让心中纯净的人忽略了星空的背景,享受黑夜里的宁静,全然不知危险时刻潜伏,身后也许就是绝境。
原莱踏出窗口两步后,木籽掷出玻璃记录器,打掉皮筋随着天梯移动勒紧筋条自动发射出的四帮的铁钎记录器,铁钎刺碎溺落海面,推下无数个水分子浮了几秒,最终和铁钎一起沉下。木籽的记录器回旋扎在墙壁,静静等候主人归来。
“进来嘛,别害羞!来呀。”木籽招手,窗外的钢索上挂着四帮。
“拍个照片而已,别紧张。”常昨拽四帮腰间的绳子,调皮地挑逗身为人父的四帮。
“小胆子。”原莱坐在窗口笑了起来。
于是,他们拍了整整四个小时的纪念照,一张值得永远珍藏在回忆里的照片,一笔一划地画上去的。
原莱积极配合画家的指挥,预感绝对是超科幻的一种神奇能力,心声警告原莱,这可能是他们四人最后一起相处的愉快光景,想着,原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只因内心开始沉重。
画家挥舞画笔。每一部作品,在创造初期免不了人们的指手画脚和诟病。经过尖利的讽刺,充满鄙夷的不屑,必不可少的寥寥无几的认同,经过多番打磨后留下几个印象。终于,某一个命与运交汇的节点,时间会赋予它弥足珍贵。
常昨第一个站起来跑到画板前看看画家画的怎么样,他连连点头,拿起四张画像,将一张纸板画塞给四帮。
“这张最有意境,送给你。”
“你能轻易地送出去的东西,不能说不会是好的,但肯定不是最好的。”四帮盯着常昨手里的木板画,“人的自私局限于理所当然,哪怕跳脱出一点,都可以称为无私奉献了。”四帮的手指按在木籽的画像上,“姐姐,他手里那幅比我的好看多了,用的还是炭笔呢,还有,凭什么给原莱的画用的是纸啊,他的最好。”
“这世上的自私有时会被几种情感淹没,义愤之情,真心之感。”
“我不相信。”
“你当然不信,天梯宇里唯一的一片黑暗轻而易举凌驾于你的头顶。”
果真,长对话真的能够表露心迹,姐弟二人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四帮夹着一片褐色纸壳飞翔出去。
原莱仔细地卷好画卷,藏在衣袖里。常昨头顶木板画滑翔进入高空,木籽紧跟着常昨。
远古的高峰随侍每一个古老的魂灵奔向时间的前面,原莱忍不住回头,画家笔下的相片,藏存多少人来过的证明。木籽一点一点了解从前的从前,一点一点掏空自己。
“我们一起去洗纸尿裤吧。”木籽抱着装满红泥的纸尿裤踱步,拉起原莱的手,“走吧。”原莱帮木籽抱住纸尿裤,他们向下滑,风声趋向归零,原莱忐忑不定,犹豫着站到天梯下的台阶之上。
纸尿裤上的红泥涮洗干净,“海面就像一块镜子,谁到了这里都瞒不了她的眼睛,还有能力让我们自己看清楚自己。”溺落海认得纸尿裤归谁所有,她的慈悲还算宽大,绝不连累无辜的婴儿,起码两岁以下的绝不主动伤害,纸尿裤由此完好无损。
台阶上晾晒了几十片纸尿裤,原莱紧贴着天梯站立,不敢轻易下第一层台阶,木籽在第三层台阶用力使木板拍打一件白衣衫,背部破了一条大口子,原莱吓得跌坐在台阶上,手触碰到台阶与第一层天梯户的外墙角,竖着贴了一块黑色的胶布。
撕下黑胶布,密密麻麻划了几十道使得那儿形成一个疤坑,木籽藏起了原莱三个月的记忆,她不打算隐瞒下去了。
“快!你的衣服飘走了。”木籽举着木板站起来,慌里慌张请求原莱的帮助,一个冷不防,木籽抬起脚,积攒了一千多年的力量得到释放,岸边的一个少女哭了。
“你怎么不早早告诉我?我会更加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一样,清醒如我,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他是我父亲的事实,你更不会相信。”常昨穿过瘴气层落了下来。
白衣幻化成烟,与溺落海上层的瘴气混为一体。原莱面朝下,一串串人间景象从眼前飘过,身体的每一寸被溺落海的水珠枷锁套牢,微微举起食指,刚才滑过记忆的伤疤,最后一刻清晰如昨,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当做一场梦吧。
‘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条鱼。’原莱闭眼在溺落海上许愿。
“828号还在,他还会回来的。”
“苍天太过公平,恩怨偿清才算了结。”木籽的一滴泪随着原莱沉入溺落海,向底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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