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
心脏好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赫淮斯托斯呼吸微滞的同时，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和那些肆无忌惮放纵沉溺于欲望的其他诸神不同，终日和火钳相伴的赫淮斯托斯，更像是个只会打铁的糙汉子。
他毫无特色的平凡样貌，和不容忽视的身体残缺，让他是十二主神中最没存在感的那位。只有需要他来锻造物品时，他才会被记起。
从来没有神会在意的他的想法。
可现在——
赫淮斯托斯刚刚因为自卑，而仓促抹去的汗珠，不受控制地，在此刻又出现在了额头。
粘腻滚烫的温度，加剧了身体的感官。
对面新生的美丽神祇，不仅会在意关注他的看法，还用了——
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暧昧的词语。
喜欢。
喜欢……
心底好像瞬间被这句话填满，怦怦的声音仿佛是最柔软的器官都在不受控制地兴奋。
赫淮斯托斯早已张开了唇，他很想说话，按照心灵的指示给对方肯定的回答。
但言语的能力被剥夺了，赫淮斯托斯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如此不会说话。
他想将自己浓烈的内心情绪，完整地告知对方，而不只是干巴巴的点个头。
可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顾连看着身体更加僵直的火神，在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嘴唇微抿，状似有些失落地道，“不喜欢吗？”
心弦瞬间绷起，赫淮斯托斯在额间汗珠冒出更多的情况下，听到了自己拔高的声音。
向来自卑的他，从没用过这样高的音量。
急切和无措中，语无伦次，“不，不是的，我喜欢。”
话刚落，赫淮斯托斯便生出对自己的懊恼，他大脑更空了，只僵住不知所措的脸，干巴巴地重复，“我是喜欢的。”
说罢，赫淮斯托斯更紧张地看向顾连，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好像失去生命力般，僵硬极了。
新生的神祇不知道是被他的反应逗到了，还是因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而开心，漂亮惑人的眉眼弯得更厉害了，“那就好。”
赫淮斯托斯看呆了瞬，完全是无意识地回应，“……嗯。”
因顾连成功诞生而平息温顺了不少的锻造之火，此刻忽然又汹涌起来。火神神殿中的空气被烧到扭曲些，神殿内的一切都被覆上了橘色的光晕。
顾连看着那异常活跃的火焰内芯，以及四处飞溅好像正在雀跃跳舞的火星。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火焰太过活跃炽热了，在某种对比之下，竟显得他卷翘睫毛下的眼睛有些冷淡。
“毕竟，我现在的样貌好像发生了变化，和你原本想要的那副不太一样。”顾连眼角带笑地继续对赫淮斯托斯道，“我担心你会不满意。”
他做出有些庆幸的姿态，“还好你不讨厌，真是太好了。”
赫淮斯托斯的视线，在那像饮了血般的艶色红唇上停留，那抹极其浓艳仿佛盛级的红好似可以传染，赫淮斯托斯古铜色的肌肤上也出现了红晕。
赫淮斯托斯是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顾连刚刚说了什么。
耳朵很红的火神，顿时愣住了刹。
格外有力的心跳不再朝着极致飙去，原本甜蜜的心口处淌下失落，他嘴唇紧紧抿起，好半天才用天生沙哑的声音开口，“你刚刚问我的喜欢，只是在指你样貌发生的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较干涸，这道声音竟然显得有些难听。
新生的神祇似乎有些不解，他轻歪了下头，无端透出点可爱，让原本心情格外异样的赫淮斯托斯又怔住刹那。
“不然呢？”
赫淮斯托斯嘴唇张张，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最终只是有些颓然地重新微低下头。
阴影随之笼盖了他刚刚好像闪着光的眼睛。
他在心里谴责着自己，贬低着自己的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丑陋普通的赫淮斯托斯啊，你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拳头被主人紧紧地攥起，又无力地松开。
[不是说火神赫淮斯托斯的别称是丑神吗？]美美结束闭关的小一溜了出来，仗着自己在顾连的意识海里，没人能看到他，小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位古铜色肌肤的魁梧男人，[明明不丑啊。]
只是憨厚老实了点。
五官是有些普通，但还挺耐看的。加上他身材很好，某些瞬间还是能看出几分帅气的。
听着小一点评的顾连：……
[和其他神祇对比出来的吧。]顾连随便回应了一下。
众神皆有着远超人类的俊美容颜，赫淮斯托斯是众神中的一个例外。
他是天后赫拉之子，却不是赫拉和宙斯的孩子。
天后赫拉在未和宙斯在一起之前，曾因自己体内拥有的生育创造法则过于强大，而在法则即将爆发失控的情况下，单性孕育出了赫淮斯托斯。
赫淮斯托斯继承了那强大的创造力，成为铸造之神，却受被单性孕育而出的天生缺陷限制，自幼羸弱，天生坡脚，容貌也远远不及其他神祇。
赫淮斯托斯放在人类中，可能还算可以，但和众神站在一起后，就远远不够看了。
[唉，众神啊。]小一叹了口气。
小一就看着面前这个傻大个神祇，明明看起来有些受伤，却生怕顾连觉得自己不礼貌似的，用粗哑但有些可怜的语气道，“没，没什么。”
小一感慨，[比起其他神祇，我更喜欢他。]
顾连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又扫了眼那又看起来蔫巴巴的锻造之火，便像是对赫淮斯托斯的情绪毫无察觉般，继续以试探性的紧张口吻询问，“那其他神祇呢？”
顾连好像没有看到赫淮斯托斯的头又往下垂了垂，只用那依旧好听的声音继续道，“他们也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心脏仿佛重重下坠，赫淮斯托斯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
他的心口有些空，带着难言的酸涩。
原来对方也像在意他那边，在意着其他的神祇。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
可明明，他才是潘多拉真正的创造者，是他在日日夜夜间，将对方肌体的每一个部位完美打造。
他花了最大的精力，用了最多的时间，为了能够专心致志地铸造，推掉了和所有神祇相处的机会。
其他神祇最初给予的那些原材料馈赠，和他的用心程度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值一提！
他才是漫长岁月中，陪对方一起诞生的存在！
拳头不自觉地攥起，因为头越垂越低，赫淮斯托斯被阴影所笼罩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阴影和他暗红的瞳色融为一色。
有那么一瞬间，赫淮斯托斯都想告诉顾连，赫尔墨斯曾跟他说过的那些，和潘多拉有关的似是而非的话。
但背后嚼舌根，不是老实人会做的事。
从没得罪过人的赫淮斯托斯，将这件事又咽进了肚子里，在沉默半响后，他的拳头再度松开，就好像他这位神一向表现出来的性格那样，永远都不会生气。
只是——
“他们应该不会在意的吧。”重新抬起头，露出憨厚面容的赫淮斯托斯如此开口，“在我进行铸造的数百年来，他们全都没有来过问过。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你原本的模样了。”
[咦？是这样的吗？]听到这里的小一惊讶。
顾连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面上却露出一些落寞，“这样啊。”
赫淮斯托斯这样说着，却在细细思索了下，顾连这个问题的真实回答后，眉头微皱。
他忽然发现，这位新生神祇的情况很不乐观。
明明是和既定的样貌有点相似的，但却神奇地要远超数倍。
他的母亲，天后赫拉，在真的看清对方的面容后，一定会警报拉满。
这位以嫉妒著称的女神，绝对会担心宙斯会被这样的容貌蛊惑。
就连男性的性别，都没办法再降低她的防备心。
很难想象，曾数次残忍解决过宙斯情人的赫连又会做些什么。
还有——
美神阿芙洛狄忒。
爱与美的法则，让这位美神，一向偏爱世间所有美丽的事物。
但那也是因为阿芙洛狄忒原本是世间最美的神祇，其他事物再美都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赫淮斯托斯摸不准这位美神的态度。
当她感到威胁时，这位爱与美之神，究竟一如既往地会偏爱，还是会衍生出嫉妒之火，亦或是两者都有。她究竟会想要把这份美占为己有，还是会想要将其彻底摧毁？
但其中最关键的——
赫淮斯托斯眼神中划过担忧。
还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神王宙斯。
哪怕赫淮斯托斯再远离众神，没参与进什么事端里来，他都知道这位看似仁慈的神王究竟有多么自私凉薄。
宙斯可以不择手段地，消灭解决掉所有能威胁他地位的存在。
先不说宙斯原本的计划，会不会因此改变。
潘多拉的成神，和变为男性，就已经是肯定会被宙斯记在心底的变数了。
他和诞生后的潘多拉在这里交谈了这么久，却没有一道神力往这边来祝贺，可能就是某种信号。
要是再让宙斯发现，潘多拉竟然连他当初敲定的容貌都变了，这位新生神祇还能突破他想好的束缚，有着难以言喻的潜力的话——
赫淮斯托斯眉眼焦急更甚。
他看着面前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少年，刚好捕捉到了对方因失落而流露出的脆弱。
赫淮斯托斯的心直接软了。
特别是——
对方似乎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因以为其他神祇都不在意自己，而看向他的眼神中又增添了一份亲近和依赖后。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让赫淮斯托斯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划过一个念头。
不行，他得帮对方。
他想要他先前误会的特殊，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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