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残局（下）
长生一头雾水道：“猫妖？”
阿英点头道：“其实那次我受伤暂避同福客栈，起因并非我跟孤魂野鬼打架，而是我在后山偷练道术，本想试请山神，结果学艺不精，不小心招来了猫妖。危困之际，是张叔用驱灵符，赶走猫妖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只猫妖原本是张叔豢养的黑猫。因与幽芳子仙姑和你姐姐亲近，当她们在后山惨遭世子毒手时，灵敏察觉，奔向后山想要阻止世子。张婶也是因为追着它出去，才跑到后山，也遭了毒手。如果张叔说的是假的，那猫妖的存在就很奇怪。仙师就算不能杀人灭口，但杀只猫还不容易吗？为何非要留下猫妖性命，任它盘踞仙府后山？”
长生从不知道阿英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顿觉心烦意乱，难辨真伪，只好道：“也许是仙师豢养了猫妖，让猫妖害了我姐姐的性命？”
阿英道：“你见过我被猫妖所伤的伤痕，与你姐姐身上的伤痕一样吗？我被猫妖所伤，也没有出现幽芳子仙姑和张婶那样，伏贴四壁，倒悬房梁的症状呀！那位老妪只是告诉你，她看见仙师命人将三只木箱抬入了府中，什么童男童女身魂入药，什么命格相合献祭鬼神，都只是她胡说八道而已，你为何就一定相信她呢？”
长生痛苦哀嚎道：“啊——我不信！我不信！什么汝阳王世子，什么猫妖，都是你骗我的！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根本是替仙师开脱，想骗我交出解药！”
这时，凌云御剑飞回仙府，正好经过自己房间，听见长生的哀嚎，赫然而怒，冲进房里揪起长生的前襟道：“用不着骗你！我已经搞清楚你下的什么毒，也找到了解药。你现在先别急着痛苦，等我腾出手来，再让你领略什么是真正的痛苦！”说罢，对着长生的后颈一砍，便将长生打晕了，也不管阿英如何惊诧错愕，自顾自跑回仙师房中去了。
阿英追着凌云，跑到仙师房间门口。她因不便进去，便只能站在门外，借着门缝偷看，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只见凌云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两粒金丹，交予两位大夫后，道：“快将此丹用温水研开，喂与仙师和金蝉童子。”
两位大夫拿了丹药，望了望王管家，不敢动手，生怕用错了药，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王管家对凌云恭敬道：“敢问凌少侠，此丹有何功效？”
凌云心知两位大夫和王管家不信自己，只好道：“此丹可解仙师和金蝉童子所中之毒。仙师他们所中之毒，名叫“伏阳苦寒散”。此毒乃是用连翘、栀子、金银花、夏枯草等多种药性寒凉的草药与蝎毒、蛇毒混合调制而成，有麻痹全身、浇泻阳火、阻碍生血之害。快呀！”
王管家和两位大夫见凌云说得头头是道，立马忙活起来，找来瓷碗研磨，温水调散，然后喂仙师和金蝉童子小口服下，果见二人气色有所好转。
此时，仙师上身的衣衫已被剪开褪去，只是插在左胸上的木簪实在太过靠近心脏，拔出时稍有不慎，便会损及心脉、血崩难止。两位大夫谁也不敢下手拔出木簪，你推我，我推你，合计了半天，也合计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不我待，再拖下去，仙师也会气衰力竭而亡。
无奈，凌云只好道：“我来拔，你们准备好止血的纱布和药剂。”说罢，走到仙师床前，反复看了看仙师的伤口，然后对着仙师念叨道：“仙师，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万一失了手，那是你命不好，你可不能怨我。一切都是长生那个奸诈小人的错，以后你化成厉鬼，记得去找长生报仇。”
王管家、两位大夫还有门外的阿英，听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家伙不太像能救人的，要不还是拦住他算了。
正当大家皆作此想时，凌云忽然握紧木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地将木簪拔了出来。随着木簪被猛然拔出，受损的心脉血管骤然破裂，仙师胸口立刻血涌如注。
凌云抓起床头的纱布，往伤口上死死按住，一边暗自用法力为仙师修复心脉血管，一边回头对身后的两位大夫喊道：“拿金创药来！”
两位大夫忙不迭地递上金创药。
凌云将金创药撒在仙师伤口上，鲜血才止住了喷涌。凌云又在金创药外敷了一层止血的草药，用纱布将敷着草药的伤口包裹住，流渗的鲜血这才慢慢减少。众人见此，也才终于吁了口气。
凌云从床边站起身来，对两位大夫道：“我可不会治病救人，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两位大夫点头称是，皆赞凌云拔簪手法巧妙、动作坚决，胆大心细、智圆行方，若能行医，必是一位好大夫。
凌云打了个哈哈，便跟两位大夫告辞了。
王管家将凌云送出房间，看见阿英也在门口，忽想起长生还关押在凌云房中，便立刻找来家奴，将长生送到了丹房的杂物间里看押。
刚将长生送走，桃符、冠带、临官三人又被送进了清虚阁。王管家本欲找两位大夫来诊看，结果凌云一眼看出三人没有中毒，也没受伤，只是桃符中了迷药，冠带和临官中了定身咒。于是，顺手帮他们解了迷药和定身咒。三人醒后，由王管家简单查问，便依旧回各自门房当差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凌云和阿英顺道去永泰门门房看望了帝旺，见他中毒不深，尚能坚守，这才稍稍安心。凌云临走前亦赠了帝旺一粒金丹，嘱咐他自己用温水研开服下。
出门后，阿英问凌云金丹何来，又是如何知道仙师所中之毒乃是“伏阳苦寒散”的。凌云笑道，是自己御剑前去求教高人得知，金丹也是用高人的东西跟高人换来的。其后便任阿英如何追问，也不肯再多言。
阿英一开始并不理解何谓“用高人的东西跟高人换来的”，后来仔细揣摩半天才明白过来。心道，恐怕也只有凌云，才能把明抢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了。
此后数日，王管家忙得不可开交。他一面封锁消息，对外宣称仙师正在闭关修炼，概不会客；一面安排大夫们在仙府住下，安心为仙师和家奴诊治。同时，还要找人整修清虚阁，将其重新装潢缮饰。另外，还要处理丧命家奴的赔偿和丧葬事宜。一连几天，他都未曾合眼，累瘫在清虚阁中。
阿英每日上午依旧会同凌云一起去藏经阁理书校书，下午则蜗居清虚阁照看仙师和金蝉童子，晚间有时留在清虚阁照看，有时和凌云一同去后山修炼。
经此一事，王管家分外小心，煎药服药之事，只敢让阿英等几个最亲信的家奴经手。阿英自己也是格外仔细，生怕再起祸事，半分也不敢掉以轻心。
凌云本来正愁阿英下午需要服侍仙师练丹，不得相处，只好自己四处游山玩水，聊作消遣。如此一来，倒错有错着地合了他的意，一天到晚追着阿英跑出跑进，仿佛像影子黏在阿英身边一样。
不仅如此，他还总是趁机明里暗里示意阿英，说凡人都有生、老、病、死诸多苦厄，要是飞升成神，就再无这样的痛苦和烦恼了。
阿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最后只好道，自己不是不想飞升成神，而是担心飞升之后，碰到的神仙里有像凌云这样啰嗦难缠的家伙，那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宁可不要长生不老，也不想被纠缠骚扰。
成功气得凌云，三天没有说话。
一日，阿英用过午膳，正要前往清虚阁喂仙师和金蝉童子服药，刚出乾元观门口，却被一人叫住。
阿英定睛一看，只见是好久未见的碧桐子。她躲在一棵树下，待阿英出来，她才现身。
阿英迟疑道：“碧桐子仙姑？”
碧桐子冷冷道：“你现在体面了，倒也不必再称呼我为仙姑。”
阿英道：“这样称呼是仙府的规矩，仙姑今日不会是专程来找阿英麻烦的吧？”
碧桐子颇不自在道：“谁有空专程来找你麻烦！我只是，我只是想问问你，关于仙师的事。”
阿英不解道：“仙师的事？”
碧桐子道：“王管家说，仙师这些日子正在闭关修炼。可是，以往每次仙师闭关修炼，都会提前告知闭关期限。今次却大有不同，开始得突如其来，结束也没个时限。连金蝉童子都同仙师一道不再露面。再加上，王管家近来总是在清虚阁里忙里忙外，又忽然调换了好多清虚阁的家奴。我想问你，仙师是不是出事了？”
阿英心道，这碧桐子仙姑好生奇怪，她生性孤傲，凡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以往从未见她主动关怀过谁，如今竟然来找自己询问仙师的事，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让人万万没想到。
阿英无法如实相告，思量再三，只好道：“仙师一切安好。只因长生不老药的研制，突然取得了重大进展，仙师这才临时决定闭关修炼。因此，不能提前告知闭关时间，也无法预测闭关何时才会结束。至于，王管家总在清虚阁里忙碌，也是得了仙师吩咐。仙师说清虚阁久未修缮，趁着闭门谢客之际，正好重新装饰，等到年下待客酬宾时，才不致失了体面。还有家奴调换，在仙府更是常事，不足为奇。”
碧桐子道：“那就是说，仙师并没出事？”
阿英道：“当然没有。”
碧桐子点点头，既不告辞，也不道谢，径直转身走了。
阿英见碧桐子走了，本欲迈步离开，岂料碧桐子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对阿英道：“阿英！冲灵子房里新来的小丫鬟们，做事毛手毛脚的，还是你最稳妥！”说罢，又转身快步走了。
阿英心道，碧桐子此言没头没脑的，还想再问，却又到了仙师他们服药的时辰，只好暂且放下，小跑赶往清虚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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