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沉疴

未央宫距凤阳宫距离不近，云汐身躯轻盈，抱她竟不似抱孩童般费力，喻子轩心痛欲裂，每一步都如行走在刀山之上。

  他微微垂首，看着云汐那消瘦苍白的面容，已与初见时的明媚模样判若两人，一滴清泪顺着喻子轩的脸颊滑落，这是他此生情绪感知最为心痛的一次，只因他知道，以后的云汐将会把她自己逼入绝路。

  终于到了未央宫，喻子轩小心翼翼地将云汐放在榻上。

  柳千凝轻声对众人说道：“我来守着汐儿就好，你们都先去歇息一下吧，这么多人围着空气也不太流通，等她醒了我叫人唤你们”

  云朵、秋迟和戚画听后纷纷点头，随即默默退出房间。

  唯有喻子轩依然静静地站在榻前，纹丝未动。

  柳千凝以为喻子轩只是因为太过自责，于是她一边为云汐拉扯着被子，一边劝慰道：“汐儿知你处境，醒来想必也不会怪你的”

  喻子轩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始终凝视着榻上那娇弱的身影，眼眸微微泛红，透露出无尽的哀伤与深情。

  他的声音虽然极其轻微，但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柳千凝的耳畔。

  “我爱她七年如一日情深，几分痛在她身，几分便痛在我心”

  许久之后，柳千凝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满脸惊愕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喻子轩。

  多年来萦绕于心的困惑与疑问，在此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仿佛阴霾拨开见天日，可雾气更重了。

  原来，那个让喻子轩念念不忘、视若生命的挚爱女子，那个他说已经成婚的女子，竟然就是云汐！

  柳千凝从起初的难以置信，随着她不断地回忆起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细节时，心中逐渐涌起一股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这一切都并非无迹可寻，似乎有过许多明显的破绽和迹象，只是之前大家都没有想到，喻子轩竟然会对云汐心生爱意，而且这份感情居然如此深沉、执着且痴情不改。

  柳千凝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是伤心还是释然了。

  让她难受的是，喻子轩居然真的有自己深爱着的人，并非是用来搪塞自己多年的借口，对象竟还是她最为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能够让她稍感宽慰一些的就是，这个被喻子轩爱上的女人并非别人，而是云汐，集美貌、聪慧、仁慈和高雅于一身的女子。

  面对这样完美无缺的云汐，又有谁能不为之倾心呢？

  柳千凝还沉浸在自我调解当中时，喻子轩突然开口说道：“能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吗？”

  柳千凝微微一愣，但随即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我会一直守在门外，夜深之后，朵儿和王爷可能会前来探望，到时候我会敲门提醒你，你一定要及时离开，子轩，你应该很清楚，你对她的这份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汐儿”

  说完这些话，柳千凝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她知道喻子轩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喻子轩默默地走到床榻旁边坐下，目光凝视着床上的人儿，眼中满是深情与眷恋。

  柳千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之感，她摇了摇头，转身缓缓退出房间，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站在门外，柳千凝静静地守候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渐渐深沉，月光如水洒落在院中，映照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汐才从漫长的昏睡中苏醒过来，屋内一片昏暗，唯有那几缕微弱的烛光在轻轻摇曳着，云汐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脑袋，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当视线逐渐清晰之后，云汐发现喻子轩坐在床边，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的面容依旧那般俊秀，但却透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哀伤，那双原本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微微泛红，仿佛刚刚哭泣过一般。

  见云汐转醒，喻子轩心中一喜，原本有些疲惫的脸上也多了些神采，他连忙直起身子，轻声问道：“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去把菘蓝找来看看？”

  云汐慢慢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脑袋嗡的一声，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脸色剧变，美眸猛地瞪大，直直地看向喻子轩，目光复杂。

  喻子轩微微低着头，眼眸垂下，轻声说道：“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愧疚，这三个字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云汐的手紧紧地抓住被子，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尽管理智告诉她，从昏迷中醒来就应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内心的痛楚依然让她无法抵挡，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

  云汐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想要缓解这种痛苦，但那股疼痛却愈发剧烈，仿佛要将她的心脏撕裂开来。

  她的脸色因为剧痛而变得扭曲狰狞，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喻子轩心痛欲绝，紧紧地握住云汐的手，声音哽咽着说：“别这样云汐，哭出来”

  云汐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一般，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喻子轩见状，心急如焚地将她半扶起身子，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希望能帮助她顺过气来。

  云汐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毫无生气地靠在喻子轩怀中，她紧闭双眼，泪水终于涌出，浸湿了喻子轩的衣衫，悲痛欲绝的哭声诉说着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痛苦。

  “又死了好多好多的人……”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是对每个逝去生命的悲伤与无奈。

  喻子轩轻轻地安抚着云汐的后背，他能感受到云汐身体的颤抖，也能体会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和绝望，可他找不到方式来缓解她的伤痛。

  在经历了漫长的哭泣后，云汐的眼神变得空洞呆滞，宛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活死人，纹丝不动，她这副模样着实吓人，喻子轩见状，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于床榻之上，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用尽毕生勇气开口：“云汐，跟我走吧，离开皇宫，天大地大，任你遨游”

  云汐抬眸看向喻子轩，终于无法逃避这份不再隐晦的感情，她曾有过些许模糊不清的错觉，却无法确定，直到今天喻子轩把话挑明。

  喻子轩沉浸其中的缓缓续道：“我有一份沉疴，七年了，我……”

  “子轩”云汐冷声开口打断：“你的沉疴我治不了，除了好友，我对你从未有过其他情感，你也不该生此念头”

  心中早已有答案，喻子轩却仍两脚踏空，跌入深渊。

  原本，云汐一直生活幸福安稳，他会将心意隐藏一生，可见她如今这般境遇，他实难自抑，不想再忍，即便明知会遭拒，他还是决定说出口。

  云汐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地说道：“千凝她等你太久了，子轩，你不应该让深爱着你的人失望了”

  听到这话，喻子轩原本紧握着云汐的手微微松动了一些，他皱起眉头，语气不解问道：“你希望我娶她吗？”

  面对喻子轩的质问，云汐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波动，仿佛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的旁观者一般回答说：“这世间不能人人都圆满，但总要有更多的人圆满，千凝如我亲妹妹一般，我自然希望她可以圆满，但是你自己的事还需要你自己做主，你走吧，别再来看我，从现在开始，凤阳宫大门会封禁，不进不出”

  云汐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喻子轩，她那单薄而瘦弱的后背显得孤独无助，她口中说出的那些冰冷无情的话语更像是一把把利剑，刺的喻子轩心脏已经麻木到无法感受到疼痛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会娶她的，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

  云汐沉默片刻后回答道：“远离皇城，找个安静的地方安葬白旭母子”

  除此之外，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来报答当年他们母子俩给予自己的那两顿救命之餐了。

  “好”喻子轩应声作答，末了，沉声道：“保重身体”

  喻子轩随即走出屋外，见喻子轩出来，柳千凝迎上去问道：“汐儿醒了？”

  喻子轩点头。

  “好，那我进去看看她”柳千凝说完，便往屋内走去。

  “千凝”喻子轩叫住她，声音平静地说：“待王爷登基，天下安定后，我们成婚吧。”

  柳千凝身子一僵，愣在原地，等了他这么多年，本已不抱希望，如今他竟主动开口求娶，柳千凝虽知这是在云汐拒绝他之后，但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你……愿意吗？”喻子轩问。

  许久，柳千凝抬起头，擦掉眼角的泪，将委屈与不甘咽下，转过身，面带微笑地回答：“当然，我就知道会等到你的”

  喻子轩低头不语，是爱还是妥协，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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