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金帝完颜（3）
萧挞凛再无杂念，抬脚踢在长枪尾端，虚握长枪的手掌只控制方向，枪头犹如流星闪过，一瞬间刺穿离自己最近的女真人的小腿，周遭已经围满了女真战士，数把兵器劈头盖脸向他袭来。
萧挞凛一抽长枪，长枪从手中倒滑而出，枪尾重重顶在身后女真人的小腹正中，借力又疾速刺进面前一人的肩窝，同双脚轮换踢出，精准的将快要及体的两柄长刀和手斧踢开，长枪已经又是一收一出，只这眨眼的功夫，已有五名女真人倒地不起。
“完颜宗弼，看好了，这就是点星枪法！”
那长枪在萧挞凛手中如同毒蛇吐信般，枪头向前的疾刺都是借由枪尾撞击身后敌人产生的力道，握枪的右手只在收枪的一瞬间紧握枪身后三分之一处发力，点星枪吞吐不停，后撞前刺，再配合上精妙的腿法左踢右撩，看似他已被重重包围，其实前后左右根本无人能近其身。
完颜宗弼身材矮小，却极喜使枪，平日里与人对练罕逢敌手，可一旦演练群战，长枪的抡砸劈撩总是使将不开，如陷泥潭一般，最终都只能弃枪用刀，以他的武艺用刀数十人都伤不得他，虽然也能胜出，偏生完颜宗弼性子执拗，只对枪道痴迷，可日日苦思不得其法，如今看到萧挞凛一杆长枪与数百人中如蛟龙入海，长星破空，忍不住双目狂放光彩，恨不得把看到的一招一式都刻在脑子里。
前唐名将李神通天赋高绝，又曾经历过无数次浴血之战，方才能琢磨出如此绝妙的陷阵枪术，这套点星枪法在萧挞凛手中实则并未完全施展出全部威力，但已经让女真人感受到了十足的震慑。
围攻萧挞凛的女真勇士被他的枪法和腿法给打的一时之间停滞下来，本想稳定一下改变攻势，可后方的人并不知晓，继续不停向前冲击，顶的前排人只能身不由己的杀向萧挞凛，慌乱的心情和变形的动作让萧挞凛更为轻松的逐一击倒。
“阿爹！孩儿想与萧挞凛一战！”完颜宗弼持枪而立，大声向完颜阿骨打请求道。
“好，若你能在他手下撑住一柱香的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千人队。”完颜阿骨打看到刚才萧挞凛的表现，愈发的有些惋惜。
“陛下，天下勇士何其多矣，萧挞凛与辽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让他临死前酣战一番，已经证明陛下仁至义尽了。”善阳看出完颜阿骨打的不舍之意，轻声劝解道。
“萧挞凛，你的枪法若是由我使出来，定能强你三分！”完颜宗弼大喝一声，排开众人走到萧挞凛面前，自信满满的说道。
“三分可不够，我愿意教授与你，可是想着你能将这套枪法改良精进，起码也要超出我三倍才行！”萧挞凛倒提长枪末端，枪头抵在身后。
完颜宗弼将长枪横托在胸口，跪下身子向萧挞凛行了一个拜师礼，起身的时候轻声说道：“萧二哥，待会儿你寻个机会将我挟持，我阿爹也不想你死，我更不想。”
萧挞凛微微一笑，手臂一抡将长枪劈了过来，完颜宗弼双手一错枪身翻转，挡住这一劈的同时双膝微弯，卸去力道之后旋身扫枪，枪刃划向萧挞凛膝盖。
萧挞凛抬腿躲开，一记倒挂金钩踢在收回的长枪枪尾，枪尖直刺完颜宗弼肋间。
完颜宗弼长枪扫空还未势尽，强提着一口真气回枪格挡，勉强挑开枪头没有被刺个正着，但枪刃还是在他腰间掠出一道血花，完颜宗弼向后翻滚两下后挺身而起，萧挞凛早已进步向前，第二次用倒挂金钩踢出一枪，这一次刺向的是完颜宗弼的咽喉。
完颜宗弼避无可避，也来不及出手格挡，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枪刺向自己，却不料那锋锐的枪尖堪堪停在他的喉咙处，皮肉已经被枪上的锐气点出了一团血红。
看到完颜宗弼挂了彩，周围的女真人全都炸了锅，他们已经明白了不能让萧挞凛缺胳膊断腿，但对方也不可能对他们下杀手，于是不顾一切的再次蜂拥而来，还有人跃在半空用长刀和铁骨朵向完颜宗弼当头抡下。
“宗弼，点星枪法的关键在于心境，和对周遭战势的掌控和计算！”萧挞凛一个旋身从最中心处移开，双腿连环将几人踹飞，给自己重新制造出了个狭小的空间，手中长枪同时刺出，点倒一名女真人的同时，左手从腰后抽出一柄短刃挡住看向自己肩胛骨的长刀，右手握枪处已经位于枪柄中段，长枪吞吐的距离缩短的同时频率也提高了，点星枪和右臂似乎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萧挞凛，而他的短刃和双腿，又成了一个护卫长枪手的副将般，将近身的女真人尽皆逼退。
“点星枪，原来如此，枪头并不是流星，而是能将无数砸向自己的流星一一击碎！”完颜宗弼丢掉手中镔铁枪，同时摒弃了以往所有对于枪道的误解。他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只是通过眼前萧挞凛的灵气波动，来感受他在百人围攻之中的步伐，呼吸，出枪的角度，以及如何依次有序的挡下攻击和击倒敌人。
“完颜叔叔，你后继有人了！”萧挞凛看到完颜宗弼进入顿悟态，忍不住哈哈大笑：“点星枪教给宗弼弟弟，方且有再次大放光彩之日！”他此时杀到性起，一枪刺出时钉在一名白甲勇士的左胸，那白甲勇士心中一惊，幸好他乃千夫长，武艺也是不俗，枪尖甫一入体就向后疾退，而萧挞凛也紧握长枪回撤，这一下顿时露出破绽，只一瞬间身上便四道血光乍现。
萧挞凛闷哼一声摆腿全力踢向枪尾，这次点星枪没有直刺而出，反是枪尾沿着一侧地面划了半圈，触及之人尽皆被扫的脚骨碎裂跌倒在地，萧挞凛再次腾挪弹身离开原地，手中短刃在落地前荡开几把兵刃，点星枪再次刺出。
“兄弟们，咱们现在一起上，能保将军活着回去么？”萧慎低声说道。
“我们若是出手，完颜阿骨打断不会让咱们有一个活着。”身后有人道。
“将军的枪法现在已然收了力，平日的威力现今最多发挥了五成，咱们入了场只会让他更加缚手缚脚，成为他的拖油瓶。”
萧慎悄悄将手握住刀柄，淡然笑道：“既然你们心里都清楚，那我也不多说了，今晚酒也没喝，肉也没吃，我可不想亏欠你们，等会儿我就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我数到三，到时候谁要是掉了队，咱们可不等他。”萧慎死死盯着被女真人的人墙淹没不见的萧挞凛：“三！”
萧慎手中长刀出鞘，雪亮的刀光掠过的却是自己的咽喉，半边脖子都被斩开，可见刀势之猛，剩余四十九人几乎都是同时出刀，五十名萧家护卫毫无征兆的就这么自刎在建州城城主大殿之中，就连翰米南和完颜阿骨打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幕。
“给我卸甲！”萧挞凛一手长枪，一手短刃，浑身浴血的站在那里说道。
身边的女真人早被这些辽国兵士无缘无故的自杀举动惊的呆立当场，听到萧挞凛的吩咐，离他最近的一个白甲勇士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将那副破损的鳞甲小心翼翼的解开卸下。
“萧挞凛！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的皇帝陛下，我们女真人要立国！”完颜阿骨打看到此番情景，心中终是不忍，起身说道。
纵然已有部分人对此有所推测，但听到立国一词实实在在的从完颜阿骨打口中说出之后，还是觉得恍若梦中，而那些从未想过立国的人则更加不堪，就连手中的兵刃都握不住掉落在地，满脸的茫然。
善阳和吴乞买对视一眼，心中尽是遗憾，若能将萧挞凛斩杀当场，用他的头颅祭旗时再兴立国大举，效果绝对比现在要强上数倍。
“叔叔可还记得那只羊腿？”萧挞凛扯下一块身旁女真白甲的皮袍，仔细的擦拭枪尖，点星枪枪头细窄狭长，开有四道血槽，不为挥砍之为刺击，若是战斗停止，需即刻清理血槽间的血污，防止凝固堵塞。
“萧家在辽国虽属于百年贵族，但大多人都认为我们只不过是完颜家的狗而已。”
“即便我的祖父在朝廷里当着大官，我爹爹也要举家驻守边疆以此避嫌，当年我贪玩，带着几个亲兵在边境到处乱跑，结果被一队女真战士抓到了完颜叔叔的部族中。”
完颜阿骨打听到此时，已经走下高台，提着两坛酒站在萧挞凛面前，两人相视一笑，盘腿而坐。
善阳和吴乞买紧随其后，善阳打了个手势，几个下人赶忙在一旁放置了火盆烤架，架上了两条肥嫩的羊腿，同时还有两名颂人医官给萧挞凛施针上药。
萧挞凛并未拒绝，双手捧起酒坛向完颜阿骨打敬道：“我那帮族人家教不严，擅自行动，挞凛向叔叔赔罪了。”说完仰头喝了一口。
“我看到你们被族人鞭打羞辱，却丝毫没有恐惧之色，即便那时你才十四五岁，也敢和你的护卫们一起反抗，自始至终都没有求饶，我就知道你若不是姓萧，就是姓韩。”
“我阿骨打向来喜欢英雄，敬重英雄，无论他是辽是颂，那时我只觉得你一定会有所成就，但没想到你能成就到如此境界，我还是小看你了，萧挞凛。”阿骨打也喝了口酒，抹了抹嘴巴。
“所以，别打了，回去，等到有一天，等我带领女真大军攻向上京之时，你再率军与我一战，岂不快哉？”阿骨打真心流露：“实不相瞒，这次鉴宝大会，我已经策划了许久，吴乞买和善阳殚心竭虑将所有的细节都推演了无数次，可在看你的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辜负他们的心血了。”
“曾经那个还显稚嫩的少年，如今已成为英武的将军，我本该杀了你，趁此威势再行立国。”
“但我并不后悔，一个君王不能只靠计谋来拉拢人心，更重要的是实力，和真诚！”
萧挞凛抓起一只刚刚烤好的羊腿，直接就啃了上去：“在遇到您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烤羊腿的滋味，羊腿。。。只属于那些完颜家的人。”
“不过说到真诚，叔叔，我觉得感染力这个词更适合您。”萧挞凛笑道：“那只羊腿的滋味固然让人难忘，但您当时眼神中对我的平等而视，才是我为何叫您叔叔的原因。”
“我并不会为一个真诚的君王冲锋陷阵，只有他的王者气势，能让我觉得乃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我才会甘愿为其赴死！”
“那你接下来有何安排？我知道你不可能留在建州，可看你也不愿再回去，这样吧，要是你想去大颂找寻你的师父，我现在就能安排一场假死，然后将你送入颂国境内。”阿骨打也拿起一根羊腿吃了起来。
“再无任何安排，吃饱喝足之后，就去追寻我那五十个兄弟们，萧挞凛今夜死在此处，乃命数之所定。”萧挞凛吃饱喝足，舒了口气道：“他们既然已逝，挞凛就不再遵循之前的规则了，同样带走五十个女真勇士，我的人头算送给叔叔的。”
完颜阿骨打眼神中的悲悯一闪而过：“大殿中这些虽然都是族长和头领，但并不一定是最能打的，我换半个千人队来，可否？”
“如此甚好！师父若是知道我从未带着点星枪经历过真正的陷阵之战，定要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如今叔叔能遂我最后一愿，萧挞凛死而无憾矣！”萧挞凛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不能让我的兄弟们等急了。”
翰米南缓缓走上前来，手中弹出一团绿芒没入萧挞凛体内，后者立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和气息全部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萧将军说的没错，女真一旦立国，必然会受到辽国和颂国的极力压制，该让族人们见识一下辽国真实的战力了。”翰米南抬手招来三个彩衣人，向萧挞凛介绍道：“这是老夫的三个徒儿，分别名为坔积，脱诃纳和阿涅间。”
“萨满教并无什么经文体系传承，就连创始人都无从追溯。即便是我，也仅知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为一界，人为一界，天地为一界，需用自己的灵气去感知这三界的存在意义，达到与之沟通交流的境界，这就是萨满教。”
翰米南从怀中取出一个手鼓，轻轻拍了两下，古韵沧桑便在大殿之中盘绕开来：“其实每个萨满也都是个乐师，生灵诞生时的啼哭，种子破壳时的轻响，人们开心时的欢笑，还有天雷之鸣啸，地裂之轰然，声音，是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重要途径之一。”
坔积取下背上的女真琵琶，脱诃纳从怀中取出了渤海笛，阿涅间则从腰间掏出两片兽骨，轻轻叩击时竟然发出金石交鸣之声。
四人就在萧挞凛附近团身坐了下来，随着翰米南手鼓轻轻的拍击，阿涅间手中两片兽骨也开始摩擦出直冲骨髓的铮鸣声。
大殿之中所有的油灯除了能照亮萧挞凛站立之处方圆二十米内的还在燃烧，其余的尽皆熄灭。
原本的女真人已经全部撤离，黑暗之中静静伫立的，已经全是替换上来的白甲勇士。
“萧挞凛，杀够五十人，我就送你走！”完颜阿骨打看着萧挞凛说完说句话，向后退去，也隐入进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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