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闷酒

　　曙国赢了，这令人振奋的消息在傍晚时传遍了曙国京城，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便沸腾了起来。人们欢呼起舞，奔走相告，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着心里的喜悦。一时间，整座京城都洋溢在欢庆的气氛当中，这气氛又以极快的速度往城外扩展开去。

　　然而，这种兴奋是只属于曙国人的，曙国人越兴奋，其它四国的人就越难过，尤其是刚输了大比尚留在曙国的这些选手和使者们。对于这些人来说，曙国人的每一声欢呼每一句庆贺都像一把利刃扎进了他们的心，让他们的心像滴血般的痛。

　　江传雄即使睡着了，梦里也能听到曙国人的欢呼声，可他对此已无能为力。这位为昭国辛劳了二十几年的首辅，他有如即将燃尽的蜡烛，虽然很想继续释放巨大的光亮，但却有心无力了。

　　隐隐约约中，他感觉自己掉进了大海，海一望无际，又深不可测，他竭力地想抓住点什么，以使自己不再往下坠，但他失望了，四周并无任何可供他抓住的东西，他只能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他挣扎，他惶恐，他疾呼，但是一切都是徒劳。身体的重量使他只能一直往下沉，海水又将他的呼救声淹没。他就像堕入了无边的黑暗梦寐，对自己和周围的环境都已无能为力。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当中。

　　当他从无比的惊恐和无助中醒来时，发现全身已被冷汗湿透。江月棠正守在他的床边，目光关切地看着他。

　　见他醒来，江月棠忙凑近他温声说：“阿爹，还有一刻钟就到晚宴时间了，您如果觉得难受，那我们就别去了。”

　　江传雄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肃颜道：“这种场合我们绝对不能不去，孩子，如果我们不去，就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孩儿明白，可是，您的身体......”

　　如果他在现场晕倒，不也是没法保住这最后一点尊严么？不过这也终归比不去参加要好些，于是她又说：“如果您能去的话，那我们就去吧。”

　　“放心吧，阿爹还能走得动。”江传雄说着便欲起身。

　　江月棠和梅香赶忙扶他起来。

　　“我先吃趟药。”江传雄说。

　　江月棠立即给他端来温开水和药丸。

　　待江传雄吃过药，江月棠和梅香又帮他梳洗、更衣。一番拾掇后，江传雄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但江月棠很清楚——此时的他的身体其实已经虚弱得不堪一击。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般虚弱的江传雄，她内心的震撼无与伦比，在这之前，她总以为江传雄是大山、是铜墙铁壁、是一切坚不可摧的象征、是打不倒的英雄，可现在，这种幻象消失了，她清楚地看到了他也是囿于肉身的凡人，并非金刚，不是无可毁坏的。

　　先前所有的梦幻就这样被现实击碎，有如一桶水冷冷地泼下，她于一激灵间恍然大悟。

　　她想要变强，这愿望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迫切。

　　当她试图伸手去搀扶父亲时，后者轻轻推开了她。

　　他骄傲了一辈子，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丢了气势的。

　　江月棠慨叹地看着他顽强前行，心里又莫名地感动和敬畏。

　　她的父亲，即便是肉身凡人，但也是一个铁骨铮铮，上无愧于天地，下无负于人之人。

　　昭国的选手和使者们已在外间等着他们了。

　　除了司马彧外，其他人都为江传雄的身体而担忧，因此一见江传雄出来都赶忙上前询问其身体状况。

　　江传雄像往常一般面带笑容朗声道：“无事，我很好。”

　　众人这才暗舒一口气。

　　一行人即浩浩荡荡地往麟福殿去。

　　麟福殿里，曙国皇帝、皇后、太子、二皇子以及众亲王已到达，正端坐在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面带笑容地看着一个个前来的人。

　　看见昭国人进场，曙国二皇子萧棣元立即朝江月棠看去。

　　江月棠也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看去，但就在与他的视线接触时她立即转开了头。

　　萧棣元不禁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便自嘲般笑了一声，眼睛依旧定在她身上。

　　他很难说得清楚在精英荟萃、美女如云的殿上，为何只有她能牢牢地牵引着他的视线，他只知道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他的眼里便只剩下她，再也无法被其他的人和事所吸引。

　　可是，她除了在进场时朝他瞄了一眼外就再也不朝看他一眼了。于是，整个宴会上，只有他默默地看着她，看着那个宁愿跟身边的张清泉轻声说着无聊的话也不肯给他一个眼神的她。

　　他郁闷得不行，遂一杯一杯地喝起闷酒来。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首次喝这么多酒的，众人只以为他是太高兴了，所以并不劝他，只有他的贴身公公丁聪知道他这是心情极不好的缘故，便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劝道：“二殿下，酒喝多了伤身，望有所节制。”

　　萧棣元沉声道：“没事，我今天高兴，想喝。”

　　丁聪见他边喝酒边朝江月棠看去，而江月棠却连头都不曾往这边转过，便知他是因何而喝酒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对方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娃而已，哪里懂得萧棣元的心思啊，况且，他这心思不是有些奇怪么？丁聪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忍不住在萧棣元耳边说：“二殿下，那可是个男娃啊。”

　　男人喜欢男人，这总归是会惹人非议的，尽管丁聪也知道无论哪个年代都会有这样的人，可他真不希望这事发生在他心目中近乎完美的二殿下的身上。

　　他觉得二殿下日后应该娶一貌美温柔的女子，这样才算不负此生。

　　萧棣元瞅了他一眼，道：“你想多了。”

　　“那......”丁聪有点郁闷。

　　但萧棣元随即又说：“我可以喜欢任何人，这是我自己的事。”

　　丁聪一听又懵了，道：“但是......”

　　萧棣元已朝他摆手，说：“你退下吧。”

　　“那你真的别再喝酒了，不然晚上会很难受的。”丁聪又不忘嘱咐道。

　　萧棣元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淡地‘嗯’了一句。

　　丁聪这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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