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雪上加霜

　　张献忠纵横天下十余年，曾经焚毁大明中都凤阳，奇袭襄阳，沉江楚王，何其雄哉，何曾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十五万大军，水陆并进，面对的不过是南明川军一部）败得如此灰头土脸的？

　　就像太多自负的人都不会寻找自身问题一样，面对如此惨败，张献忠也将所有责任推给部下，推给手下那些不听号令的川人。

　　入川以来对川民可谓仁至义尽，屠戮那帮食民髓的蜀王宗亲，贪官污吏，免除三年税赋，但川人居然不感恩，居然在读书人鼓噪下，在豪绅带领下反抗统治。

　　那帮投降的卫所兵让人失望透顶，自己养了两年多，上了战场毫无纪律，一击即溃，不但耽误自己军国大事，更让自己损失白银百万两，粮食数十万担。

　　张献忠决定整肃军纪，对那些平时自己看不顺眼的将领，军纪较差的部众大加屠戮。

　　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有隆兴营总兵郭嘉还、三奇营总兵宋官、干才营总兵汪万象等10余个总兵被处死，牵涉的部众更是几近万人之数。

　　受到牵连的，可能被牵连的将官更是人心惶惶。

　　雪上加霜的是张献忠大肆整肃军纪不但没有挽回失败的命运，更是让大西军内部统治矛盾表面化，激烈化。

　　被整肃将官，同僚向外面放出风声，张献忠将屠戮川人。

　　由于义勇军在六月上旬夺取潼川州，直逼城都平原，很多大西军将领纷纷率部来投，有的更是只身前往，这其中，比较有名的包括

　　振武营总兵湖北人洪正隆

　　三才营总兵，山东人蒌义

　　援剿营宝鸡彭心见

　　决胜营周尚贤

　　厂营杜兴文

　　…….

　　对归顺大西军将领，杨麟表面上敞开怀抱迎接，暗地里令人进行甄别，防止细作混入。

　　对那些真心来投的，根据其个人能力，所部规模，分别授予把总、团参议、或者义勇军高参等职务。

　　对归顺各部，挑选青壮编入军中，老弱病残则安置在腹地，现在兵荒马乱的，各地抛荒非常严重，只要提供种子，提供少量赈灾粮食，用不了几个月地里有收成之后就可温饱。

　　如果说前几天还小心谨慎，到六月下旬之后杨麟越来越感到再次西征条件成熟。

　　除了补充装备，补充粮食辎重之外，更是派出十余名文武双全秀才襄助主管处理军务，面对义勇军这种双首长制，温自让、洪文龙等人颇不适应。

　　短短十天归顺五千余人，其中千人编入军中，但由于大家出身地方不同，经历不同，语言迥异，相互之间矛盾重重。

　　为了减少猜忌，王之邦、王复臣等降将派上用场，在授意之下，分批延请降将们餐述。

　　几杯酒下肚，想到这几年遭遇，大家同病相怜，一个个痛苦不已。

　　也就在这个时候，王之邦、王复臣诸人谈起帮办、司务长诸多用处。

　　义勇军自建立以来，就形成军事主官负责军队训练，行军作战打仗，而司务长帮办监军等负责钱粮油米，负责鼓动将士士气，负责维护军纪。

　　全军上下，包括大人护卫团，杨威杨成所部无一例外。

　　大家常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大人则一再要求军队是一个家。

　　军队主官相当于父亲，主持内外一切事务，主持行军打仗。

　　司务长帮办监军这些能文能武的秀才是母亲，负责军中吃喝拉撒睡，负责维护军纪军规，负责后勤保障。

　　俗话说酒醉人清楚，何况这些刀口上添血的汉子，大家抱着互相探底目的的粗张飞，虽然表面上粗鲁，其实内心有自己小九九，现在听王之邦、王复臣诸人如此一说，内心戒备少了八成。

　　这天点卯之后，谈起未来作战，杨麟突然有感，站起来问众人道：“各位将军，大家说说军中之事，何事最重？”

　　众人一听乐开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带兵打仗，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军伍之事。

　　待众人发言之后，杨麟摇了摇头道：“各位将军，大家或者说我所说的太过牵强，但若仔细想想，大家认为是否有道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旅之事，虽然最终结果两军对垒于战场，但大家想想，如何军队士气，如何让将士们健健康康杀向战场，如何医治受伤将士。

　　这些在一些人眼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才真正决定战场之事。”

　　洪正隆不解，拱手道：“大人，无论如何战场是两军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大人将这些放在两军对垒之上，着实让人费解啊。”

　　旁边殷承柞接过话茬道“：洪将军，不说你不理解，最初我等也是将信将疑的，听大人一番解释之后方才恍然大悟。

　　大人将大军长途征战，病死于道上，或者医治不及死掉的归纳为非战斗死伤。

　　大家都是老军伍，非战斗死亡的，与战场战死的，两者比较，到底如何？”

　　想到这十余年征战，一时半刻之间洪正隆、周尚贤、蒌义等降将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由于过去道路曲折难走，再加上营养不良，即便不出现大面积瘟疫疫情，病死的，或者受伤不治身亡的，常常达战死将士两三成。（日俄战争时期，日本超过五成）

　　若能避免非战斗减员，如此全军上下士气高昂，不但能减少部队伤亡，更能够在战场上克敌制胜。

　　这几年大西军生活异常艰苦，大家都切身体会，想明白这点之后，大家抵触情绪大减。

　　趁此机会，杨麟再次重申规则。

　　军事主官负责内外一切事务

　　司务长帮办分监军负责军中吃喝拉撒睡，负责军队粮草辎重，负责维护军纪。

　　军队训练不成，仗没有打好，军事主管负第一责任，政务主管负次要责任。

　　若军中粮饷不及，纪律败坏，将士吃喝拉撒睡没有搞好，政务主官负第一责任，军事主官负领导责任。

　　温自让、洪文龙等人走投无路投靠义勇军，本来就是想谋求一条活路，现在虽然权力受到限制，但吃喝不愁，大家虽然不习惯，但也无话可说。

　　经过一番调停，归降兵丁士气逐渐稳定，杨麟这天正筹划如何兵进城都，门房来报，前按察使长史叶大宾来见。

　　中国人讲究患难之交，在关入城都大牢之际，虽然按察使刘之勃多番刁难，但长史叶大宾则提供各种方便。

　　现在来投，杨麟大喜过望，当即率众迎出大门之外。

　　穿着一件破旧的儒服，整个人消瘦一番，想不到仪门大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杨麟一把拉住叶大宾的手道：“叶兄来得正好，自从城都脱险之后，一直挂念兄台安全，现在见兄台无恙，真的可喜可贺。”

　　想到这两年遭遇，叶大宾泣不出声，老泪纵横，更是当庭跪下，认为自己当年救援不力让杨麟遭了横祸。

　　杨麟不以为意，笑着对众人道：“叶兄是厚道人家，当年刘之勃诚心害我，你一个长史即便要保，能保得住吗？

　　叶兄高风亮节，真的令人敬佩。听说叶兄隐居深山老林之中，张献忠派出多路使者请求老兄出山，老兄不出。

　　今日兄台来投，真的让小弟受宠若惊。”

　　再次谈起公事，叶大宾向众人分析大西军如今情景。

　　公元1644年（崇祯十七年）张献忠带领三十万人入川，其中兵马约20万，家眷精壮10万。

　　但因为入川人马太多，再加上CD平原遭了水灾，很多农民都抛荒，地方流民四起，地方上出产有限。

　　地方上贩卖粮食的少，卖粮食的多，粮价一路飙涨，在太平盛世，粮价一般在5-8钱一担，到现在2两银子，3两银子都买不到。

　　看到官府衙门库存粮食日益减少，大明经过两百余年积累，期间虽然兵荒马乱的，但像CD平原这些富庶之地，官府粮食甚多，按理说也可以吃一年两年的，但现在市场上粮食销售甚少。

　　狡猾成性的张献忠当然知道很多大户人家家中囤积粮食，现在粮价这样高了不拿出来买，是与自己多对。

　　如此方派出兵马前往各地，拘捕大户人家，强逼其交出钱粮。

　　但张献忠将要屠杀川人的消息早已经传开，现在看到张献忠如此，大家都相信屠川的事实。

　　张献忠叫苦不迭，明军步步紧逼，粮仓粮食日益减少，而大西军目前仍有部众二十万之众，再加上家眷军属，吃饭的足足超过三十万之众。

　　为了吃饱肚子，大西军鱼目混杂，很多人出去打粮，如此军纪日坏，地方经济更加残破不堪。

　　如今之际，张献忠新败于彭江口，现在正是西征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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