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净者的日常

我叫擎，是个净者。

        说起来这个净者的名号似乎在其他的星球的某些文化当中代表着身体哪个部分被切去了的意思……又或者是什么“净坛使者”的简称之类的，但是就我自己看来这个名号确实挺可笑的。

        相比“外头人”，我们没有使用过“复”，也就不受名为“冷血”的药剂影响，保留了肮脏的感情，按照道理该叫我们秽者才对。但是偏偏那位先辈留下的名号就是“净者”。

        这很自然就给我留下了一分自警。

        “自警”算是我们每一户净者家传的品质了。说是家传，也不是那什么其他星球上的家的概念。我们本质上还是黄星人，只不过从育儿站的特殊通道诞生、再投送到净城之后，会被已经在净城中打拼了许多年的“成年”净者带领着熟悉城中的各种事务，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会组成“家庭”――虽然在新净者投身工作之后这种关系就会解除，但我们仍是非常感激这些先辈的。

        而我的先辈，接下的工作是整理图书馆的数据。我们有一个名亡实存的组织――表面上我们从没有联络，但是我们通过工作的成果进行的交流可从未停止过。

        图书馆管理员的组织。

        我们共用着一份目录，就在交流大街最中央，那尊和那什么其他星球上的神话中那根定海神针一样的雕塑就是。每天都会有人增加上自己今天工作的目标，而在工作结束之后我们都会在雕塑上添加今日整理的书目。

        这个体系实在庞大，在9197先生到来之前，我们甚至没能看清楚它的一鳞半爪。

        我们每一天都累到虚脱，倒在床上。

        那位先辈既然有能力留下这么多的资料，为什么没有做好整理呢？还是说这恰恰是为一个能够留下来整理的人准备的呢？

        ――又为什么是9197先生呢？明明之前和9197先生一样的执行员先生也都是停留在这里，他们为什么就没有做到这些呢？

        ――但是说到那些先生和9197先生的区别，也确实十分明显：那些人全都沉溺于一种颓废的浪费状态，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最后消失的时候也是了无音讯。

        我也思考过，如果我们不学习能够做些什么――浪费首先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能对不起培养我们的先辈；其次便是艺术，但是艺术却早已成为了我们展示学习成果的方式……最后我无奈地发现，除了浪费，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学习。我们确实会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事务，但那些都离不开学习――因为我们想做得更好。

        学习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不过，话说回来，净城里还是有一个人是没有学习的。

        宏先生。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个净城来的。有传闻说他是那位伟大先辈建立净城时候就留在这里的帮手，但我去问过宏先生，他只是笑笑，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就是这样没有和我们一样闷在图书馆之中的宏先生，曾经却是我们唯一的救星――我们并不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只能发布在中央大街，我们更希望那些理论确实能够创造价值。归根结底，我们从育儿站诞生之后，哪怕是被放养到了这里，也仍然希望自己能为黄星作出贡献。而宏先生在每一任的执行员回归的时候，都有短暂的时间能够与外头的工作人员交流。这种宝贵的交流时间曾经被我们用来向外界传递理论。

        那段时间的净者们是幸福的。随着执行员回归人数的增加，外头传来的消息之中夹带我们净城研究结果的部分也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的净者都为之振奋，更加勤奋地学习着。

        然而一种奇异的现象却渐渐出现，我不知道其他星球会不会有……就是巴结。有些人开始懈怠于自己的学习工作，转而做足了表面的功夫，使得自己的研究成果看上去比别人的要好上数倍……

        这就造成了净城出口的思想结果越发虚假。尽管宏先生也仔细检查过递交上去的模型，但怎么可能从那当中能找得出破绽呢？规则的模拟只需要按照特定的程序设定就行了，无论如何糟糕，表现出来的规则看上去都是“可行的”――而这个程序也是在那个时间段诞生的。

        最后宏先生在中央大街的中央看见了那个程序。

        恰好是我刚出师的时候。我目睹了宏先生的愤怒，或者说，是他在那个程序的执行图纸面前呆呆站着，面色由往日的平和渐渐塌下，最后也没有说什么话，只转身离开。

        我看见他眼中的愤怒，但更多的，确实绝望。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通知过我们执行员的回归，这一次9197先生――QZ003号的执行员，自然也不例外。大家甚至都已经习惯了：看见执行员就代表宏先生的交流时间已经结束了――又一次的机会消失了。

        也再没有人试图巴结宏先生，曾经的那些人也都莫名消失了。没有人因此产生恐惧，因为那些人是没有好好学习的，而不好好学习的净者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也猜想过，是不是宏先生动的手呢？

        ――只是宏先生现在失踪了，哪怕我被会长大人带了出去，也是没能遇见他，想要询问他现在也不容易了。

        于是我们就恢复了如今与过去的学习的状况，依旧是图书馆与自己的住所两点一线，体内几乎枯竭的能源在我们竭泽而渔的用法下一次次的透支。我见过许多净者在图书馆倒下，但没有看见他们是不是有再站起来。

        如果净城的人每天的能量补给能够多一些就好了。说不定我们早就能把所有的书目整理完成，那样我们的贡献说不定早就能光明正大地传到外头去了。

        ――当然现在再讨论这些也是没有意义的了。

        我已经从净城出来了。9197先生，也就是如今我们净城学会的会长，亲自将我们带了出去。

        得到会长大人的认可真是莫大荣幸！

        但是外头的世界却也让我们有些失望……虽然会长大人全副身心都投在研究当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们却有些坐不住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僵硬，或者说是过于僵硬了。沉重的体制已然化为进步的负担，比如那些完全没有必要的却不断召开的会议。

        我们难道不是为了黄星更加美好才学习的吗？

        ――如今正是大施拳脚的时机、正是我们把所学的学识全部运用出来的时机！

        我仍记得那天进入净城的时候，接见的先辈问的那句话。

        “你要不要猜一下我们这些净者，是因为什么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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