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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礼仪之争


  “去!”

  李晔大袖一挥,又厉声呵斥道:“三日后再查,如果还背不住,要你好看!”

  李倚擦去泪水,诺诺连声而退。

  回到十六王宅,李倚失声痛哭,又进宫跟太后诉苦,太后却说她也没辙。

  李廷衣等后妃都被吓得不轻,唐兴公主和永安公主等宗室也心有戚戚,皇帝连八弟都能下这么重的手,对我们这些人恐怕更加的不会手下留情。

  还是好生学习罢,千万不能走了李倚的老路。

  检查完这些人的功课后,李晔就迫不及待的带人赶往龙首原,一晃几个月了,裴贞一到底在哪里?

  说实在的,李晔是真想私下找裴枢问问,你这侄女最近怎么不见人?可想到这样会暴露之前的事,李晔又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来到龙首原上,居高临下望着二月的长安城,李晔心绪复杂,等了一下午也还是没有等到裴贞一,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会来看看,但裴贞一就是不出现。

  李晔大失所望,将心思收回到国事上。

  二月廿八,朝廷接到了西川的最新情况。

  去年戌月,王建得知朝廷正在全力讨伐凤翔李茂贞的消息后,认为朝廷无暇顾及两川,于是果断发兵攻陷成都府,陈敬瑄被流放雅州,王建悍然自立留后!

  王建攻陷成都的时间较之历史上晚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晚了几个月,他仍是在文德元年之内拿下成都的,由于道路阻绝漫长,以致进奏章现在才到长安。

  李晔心中早有准备,所以看完这封进奏章倒也不震惊,王建跟李晔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要求朝廷罢夺田令孜和陈敬瑄的一切官职爵位,二是朝廷廷下诏承认他为西川节度使。

  对于王建这两个要求,刚刚经过凤翔大胜的朝臣都表现的很愤怒。

  李晔也没再召集宰相商讨,只对刘崇望道:“刘相公,即按朕预定政策行事。”

  定初元年三月初一,李晔驾临武德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贺,同时宣布各项敕命,对中外文武大臣晋封官职,颁赐爵位各不相同,裨补缺漏,有所广益。

  韩建擒拿李茂贞有功,李晔本来打算按照战前允诺封他为郡王,但这话刚出口就遭到了礼部和御史台等衙门官员的激烈反对,大夫裴枢谏言表示,李克用和杨复光夺回长安,如此天大功劳,先帝尚且只封二人郡王,韩建捕贼有功,但并不是在战场上擒拿的。

  对他封赏太重不但有违礼制,还会遭到朝野非议。

  朱全忠剿灭了秦宗权,如果他自恃有功上表讨封郡王,陛下给不给?那些与国有功却没有被封王的人会怎么想?杨守亮和李忠国这些人又怎么想?

  如果厚此薄彼,肯定有人会对朝廷心生怨恨。

  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朝廷再诏令各镇出兵讨伐骄藩,他们就会跟朝廷讲条件。

  诚如是,李晔接受了谏言,於是改封韩建为华国公,仍任镇国军节度使,兼华州刺史,但撤掉了他潼关防御使职,改由神策军都校高杰出任潼关防御使。

  吉王李保改封蜀王,授成都尹,仍任凤翔节度大使,兼岐州刺史。

  检校工部尚书、吏部侍郎、凤翔节度使副使杨守亮为检校司空,拜两川招抚制置使。

  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崇望以本职进门下侍郎,顶替崔胤罢相后的空缺,谏议大夫、翰林学士承旨柳璨以本职进吏部尚书、右散骑常侍。

  御史中丞、秘书省监裴枢以本职进弘文馆大学士,兼给事中。

  拜司空图翰林学士,授行知制诰,分管长安武学事,兼太学博士。

  经过一年的蛰伏,随着郑从傥的病薨及崔胤与张浚两位宰相各自出镇山东陇右,朝廷中枢进入以杜让能、刘崇望、柳璨为首的三核时代,李晔全面掌控大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宰相率领文武百官参上,杜让能又奏请祭天,李晔照准。

  每到二三月份,皇帝还是比较忙的。

  是夜,李晔在武德殿住宿奉斋,准备明日的祭天大典。

  翌日,李晔又是天没亮就起床,在高克礼和顾弘文的侍奉下换好冕服就出发,三位宰相已率文武百官等候多时,都穿着正式朝服,按照尊卑上下各就位次。

  当穿着朝服侍奉在李晔身边的高克礼和顾弘文出现在众人视线后,群臣登时如遭雷击,不少官员开始交头接耳,一些朝臣更是对高克礼和顾弘文投去了仇恨的目光。

  太乐令正要开始演奏音乐,太常博士李绰却站了出来,大声奏道:“陛下,臣有谏言!”

  李晔道:“若是无关事务,李博士稍候再谏。”

  李绰却不退下,另一位太常博士也站了出来,钱珝拱手道:“陛下,臣要谏!”

  李晔骤然变色,心中已有三分不快。

  杜让能见情况不对劲,连忙给裴枢使眼色,裴枢心中直骂二人没事找事,连忙命人去劝阻二人,天大的事也得等祭祀大典结束啊,现在冲出来谏言不是找麻烦吗?

  裴枢虽然命人救场,但已经晚了,李晔询问道:“二位博士要参谁,谏言何事?”

  钱珝拱手道:“臣遍观本朝旧事,并无内官着朝服参祭的先例,陛下受命于天,口衔日月御极掌运,大唐国祚得以中兴,今陛下敬见历代先帝神主,那么一切典章礼仪都应该秉承高祖太宗既成仪制,须遵循三代先王古典,车饰冠冕规格都要符合仪令。”

  祖制祖制,又是祖制!

  朝臣拿出祖制反对宦官参礼,李晔根本就找不到理由来反对。

  见皇帝不说话,李绰又拱手道:“礼院查阅内侍省册籍,明确掌握了内官朝服品阶的总体情况,昨天礼院也已按照宰相要求将今日大典规划奏上陈述,按照本朝礼仪律令,中外文武要制作礼仪冠服参上,那么也应当各自按律令制穿朝服,所以二位中人应该退场。”

  高克礼气得不行,面上却摘掉帽子,躬身恭敬道:“既然如此,奴婢请退。”

  顾弘文阴鸷的双眼紧盯着钱珝和李绰,眼神充满了怨恨,但也说了跟高克礼一样的话,但李晔却没有发话,于是二人也不知是走是留,尴尬的站在原地。

  见皇帝还是不说话,钱珝再次说道:“陛下应当遵循先祖定制,凡有关祀典礼仪一切,必须遵守本朝律令典章,如果内官一定要参祭,那么也该穿礼服,朝服不可。”

  李绰也跟着施压道:“如果侍臣服饰违背了礼仪,那就是非礼,有辱列祖列宗,如果陛下一定要内官穿朝服参礼,那么臣万死难奉圣命行事,请陛下降罪。”

  说完这句话,李绰很自觉的摘掉帽子跪在地上。

  裴枢哀叹一声,连连朝钱珝递眼色,但钱珝却对领导的制止视而不见。

  李晔看了跪在地上的李绰一眼,然后看向钱珝道:“钱博士,你也万死难奉朕意?”

  钱珝面不改色,摘掉帽子跪地叩首道:“臣本无学问见识,蒙陛下圣明神武才勉强为官,才得到了匡正朝纲的不世殊荣,如此臣死而不朽,肝脑涂地亦甘心情愿。”

  他没有像李绰那样明说,但言下之意还要强硬些。

  如果皇帝陛下您执意要这两个阉贼穿着朝服参礼,那我钱珝宁可去死。

  听到这话,李晔面色阴沉到极致。

  但因为场合不好发作,也不好说些过分的话,话说的不对,就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做文章,比如天子亲近宦官,不但让宦官逾制,还排斥厌恶忠贞贤臣。

  杜让能和刘崇望同样不好出面,宰相总领文武百官,是朝野中外的表率,而且李绰和钱珝说的也没错,如果他们出面叱退二人,就会落得个袒护阉宦的骂名。

  要是舆论发酵,背上奸相名号罢相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帮这个宦官说话的本质是维护皇帝的尊严,但三人都不打算直接出面,杜让能与刘崇望耳语商议一阵,柳璨听完后,就悄悄找到裴枢,跟他也耳语了一阵。

  以钱珝和李绰为首的礼官不愿意宦官穿朝服参礼,李晔也不愿意低头,双方陷入僵持,高克礼急主子之所急,不想给李晔找麻烦,就跪地哭诉道:“陛下,奴婢请退场!”

  见高克礼跪下请退,顾弘文也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附和。

  李晔不理会二人,最后一次跟钱珝交涉道:“你们说的没错,但朕以为事情暂时可以照现在这样办,不要因为小小的不足就妨碍祭典进行,让开。”

  皇帝态度坚决,两个忠臣的态度也很坚决,只要宦官不脱朝服,那他们就不退。

  李晔的手指微微颤抖,现在该怎么办?

  文武百官现场看着,在钱珝和李绰所言无错的情况下,要是自己发怒惩处了这两个人,虽然能镇住场子,但名声会受到很大影响,而且以后谁还敢轻易谏言?

  不但如此,刚刚被打压下去的宦官势力也会抬头。

  皇帝为了咱们贬斥南官,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皇帝还是在倚重咱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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