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日头落得早，天边隐隐浮现一轮弯月的影子。纪言川收起手机揣进衣兜里，抬起脸，看见风擦过对面的高树，枝杈摇摇晃晃。几片树叶脱了枝，轻悠悠地飘转到土地上，摩擦过少许距离，停至她的跟前。
不知不觉到了月底，过几天就是十一了。
心头恍然涌上悲春伤秋的情绪，牵引起几丝慨叹。纪言川回想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竟有一种似真如幻的感受。承认心意之后倒是比之前踏实许多，和初尧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像在舔蜜。
其实，身边有个他，也还挺不错的。
浅淡的笑容爬上嘴角，未收尽的暮光似融进她的眼中，纪言川站在那儿，微微垂头注视着那片落叶，双肩稍稍松颓，颀长的身影清逸如风。
初尧一踏出宿舍楼，左顾右盼寻找纪言川，在发现她的一刹那，就沉沦进她在的风景里。
像一幅画，纵使周围掺杂着几簇秋黄，却让人一眼看出那阴晦的颜色，缠绕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
初尧走过去，轻拍纪言川的肩背，“我们走吧。”
纪言川回过神来，转眼便见初尧立在身侧，扬起一张精致的小脸冲着她弯眼笑，妆色轻盈，很好看。
她嗯了声，从衣兜里掏出手，捉过初尧的小手，随口问了句：“怎么换了件衣服？”
初尧低头看了眼身上这件粉白色的半长袖，脸颊轻微透红，“不好看吗？”
他不常穿这件衣服，觉得太过少年。刚才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很衬妆，换上之后效果不错，于是就穿着出来了。
纪言川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初尧突然走纯情路线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当然这话断断是不能说的。
“太显小了，让我下不去手。”
又说骚话，还用着分外沉稳的语调。
初尧似乎在这短短几天里就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偶尔蹦出几句调戏他的话，搞得他面红心跳，连脱口的话都含着欲拒还迎的娇羞意味。初尧都不知道当初他撩纪言川的气概是流亡到哪儿去了。
初尧决定不接她的话，绕开这个话题。
“你十一什么打算呀，回家吗？”他可没忘记这个马上到来的小长假。去年他是极度的狂热，一想到能回家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只是现在他有个心心念念的人呐，之前季捷就告诉过他，纪言川每逢放小假一般都会留校，那就意味着她们刚在一起就要分开一小阵，初尧心里就是舍不得。
“嗯，我会回去。”纪言川开学时答应了她爸十一回去，所以提早买好了票。
初尧喜笑颜开，“真的啊，我是31号晚上7点的火车，你呢？”
纪言川说：“一样。”同是31号，当日只有一班车，所以凑巧同一班车不足为奇。
今晚是话剧社的见面会，纪言川将初尧领进表演部的会谈室时，在座的有人都夸张地“哇”了一声，纪言川扫了眼人群，越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面不改色，径直带初尧寻了个座位，而初尧则在纪言川身后像一只缩头缩尾的小鸵鸟，跟着主人走就是了。
人还未齐，此起彼伏的闲聊畅谈因为纪言川的到来而消弱很多。纪言川被几个女生拉了去，初尧身边坐着一个标致的男生，总是探头过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初尧搭话，许是见初尧容易亲近，随后又有几个男生围了上来。
“学长，我见过你诶。军训时候来跳过舞的是你吧？你跳得实在太棒了！”一个男生手捧脸趴在桌子上，夸奖道。
初尧觉得他挺可爱的，于是笑问：“那你有没有加舞蹈社？”
男生抓抓耳后，尴尬地嘿了声：“这不是被我朋友怂恿着进了话剧社嘛。”
他的朋友一挑眉，拆穿道：“明明是你见色起意，怎么赖得上我咧？”
男生脸立马红了，“你别胡说。”说着就想伸手打他朋友一下。
初尧不明所以，只是看着他们俩互相打闹蛮有趣的，忍俊不禁。
这时有一股芬香靠近初尧，眼底出现一只玉白的手，推着一小杯温水至他面前。手指纤细修长，指盖上涂染着清丽的西柚色，缀点着水晶饰物，初尧沿着这只手扭头侧看。
这张脸美得很有辨识度，具有十足的古典韵味，仿若斑驳黄皱的古画上细笔勾勒的美人，玲珑面相，风姿绰约。初尧对他有印象。只要纪言川上台演主角，她身边必然会有这张脸孔。
覃雯用眼神瞥下纪言川，开嗓自成腔韵：“社长怕你渴了。”
纪言川不是会麻烦别人做杂事的人。初尧半信半疑地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谁知覃雯轻笑一声，“骗你的。”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初尧一眼，迈着小步走开。
姿态优雅得像一只高贵的孔雀。
初尧看了看他，又垂眼看了看温水。手指微微使力捏下纸杯，平静的水面像受到了刺激，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这个人，有些奇怪。初尧心想。
男生在覃雯出现的时候就不闹了，待覃雯离开后，他带着深深的羡慕说道：“覃雯学长真的好有气质！”
初尧不禁问：“你认识他？”
男生的朋友抢答道：“我们外院第一美，好久以前还和这个社长传过绯闻呢！”
初尧听到这句不由吃了一惊。虽说他认识纪言川比较晚，但他当初尽可能地向季捷打听过纪言川的消息，却从未听季捷提起过覃雯。难不成只是外院这么传？
想想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纪言川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女朋友，初尧便没有往心里去。
由于新入人员颇多，纪言川预约了社团中心四个会谈室。人员按部门分类，同时举行各部门的见面会。表演部的见面会的流程很简单。
先是新成员和到场高管的自我介绍。省去客套的欢迎词，纪言川直接切入正题：“学生会交代必须在校迎新上出个话剧节目，要求是不曾在校级活动上出演过并且主旨需要传递正能量。由于时间比较紧迫，我考虑了一下，就用上学期叶舒那个剧本，我记得好像邱怡你们排练过吧。”
邱怡点头，“是。”
“之前组成的人员还能凑得齐吗？”
邱怡仔细想了想，“之前有几个角色是学长学姐客串的，现在都差不多退社了。”
“晚上先把需要的角色都列出来发到群里。”
“好的。”
纪言川对所有新人说，“如果有人想要尝试，就直接联系邱怡。”
新人们都表示答应，接着纪言川抽出一叠挑选好的报名表，上边登记了新成员的才艺情况，打算为今年社团内部的迎新晚会做筹备。
有纪言川主持，所有人不吵不闹，意外乖顺。纪言川在翻看报名表，初尧一直盯着纪言川的专注的侧脸瞧，越看越着迷。小手忍不住地伸过去，用指甲轻轻挠她大腿上的布料，正贪玩，却被纪言川一掌捕获。
抓得紧紧的。
初尧咬了咬下唇瓣，偷偷观察周围几人的神色，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破绽。
感觉他在小心挣脱，纪言川却不如他意，一点儿也不放松，甚至用指腹摩挲他细嫩的手背。而台面上仍保持着那副风轻云淡的面色，专心致志地看着报名表。
初尧不敢动了。
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初尧的小动作，只有覃雯。他看着初尧和纪言川的一只手都伸到了桌下，眼中掠过一丝晦色。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纪言川提问的几个人，要么自谦说自己才艺拿不上台面，要么就害羞得不敢说话。林绾开玩笑道：“实在不行，让雯哥上台唱段小曲撑场子呀！”
话题突然指向自己，覃雯细细的眉毛一抬，吊梢的长眸捎带风情。他看向纪言川，似乎在等待纪言川帮他回答。
可在初尧看来，覃雯的眼神竟变得有些含情脉脉。初尧敲了敲脑袋，大概是受到刚才那个消息的影响了吧。
纪言川回绝：“覃雯一人不行，要不你也去吊吊嗓子？”
“不不不。”林绾连忙摆手。
纪言川总是有法子让林绾闭嘴，覃雯满意地撇开视线，却迎上初尧，覃雯扬唇道：“社长你的人不也能歌善舞吗？”
覃雯在故意调侃纪言川，很多人都偷笑起来。纪言川想起初尧的脚受过伤，于是将目光投注到某一个歪靠在椅子上假寐的人身上。
“林琅，你来对唱吗？”
这下所有人都关注到了这个坐姿散漫的女生。林琅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半睁半眯的眼眸在纪言川脸上溜了溜，神情有些倨傲。
她开口：“我不和男人唱。”
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任人看着都会生气。只是，像林琅这种人居然会主动来报名，纪言川当时都有点不可思议。记得他入社的理由也傲慢得叫人抓狂。
——“我知道那天是你说的情，来报这个名就是还你人情。”
留下她，纪言川纯粹是欣赏她在唱歌方面的能力，动了恻隐之心。
“好，等会儿结束的时候，你留一下。”
“行。”林琅放落交叠的长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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