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潇湘水云似玲珑（六）
黑影一闪，许霂低垂着头半跪在顾九身旁。
“主人。”
“回来了。”
“是。”许霂抬起头，等待顾九示意。
顾九抬眸随意扫了许霂一眼，挥袖命他起来。许霂起身，一股紊乱的味道四散开来，细微到弱不可闻。
忽然，以往神色淡淡的顾九表情微变。
等等，不对劲。
正打算收回的目光一凌，将许霂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是暴乱的气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九垂放在两侧的手突然握紧成拳。须臾又一点点松开，神色恢复了正常。
“见过周钰了？”
“是。”许霂在一旁站的笔直。一身黑衣和腰间的长剑，衬得他愈发凌厉。
顾九的目光……
刚才在祭坛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许霂几乎是立刻就肯定自己身上应该出了问题。不过……反正不是冲着他来的。就算是，这对他也一点用也没有。既然对自己没有影响，何必去过多在意。只要找到下手之人，教训一番即可。
“今夜好好休息一晚，出了巫族后。你的事再行商议。”
“是。”
许霂一退下，主殿立刻安静了下来。窗棂外树木的枝桠上，烦人的蝉鸣声嘹亮，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是什么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顾九有些生气，她还没走呢！有些人未免也太过嚣张了些！
只是祭祀还没有结束，不能见血……罢了！找到那下手之人，好好教训一番便是！
这想法，倒是与许霂不谋而合了。此时未战还不知道，自己动的手脚已经被发现了。
夏日炎炎，午后的阳光照射在皮肤上很快就会有灼烧感。顶着火辣辣的阳光，周钰颓然的跪在祭坛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他已经跪了有两个时辰了，虽说不进食也不会饿。但医脉向来体质弱，估计他撑不了多久。
顾九站在远处，仔细打量着周钰背影，脸色有些难看。果然，不出她所料，周钰也中了招。
倒是挺会挑时机……
她的旧伤隐隐作痛，抬手揉了揉眉心，顾九沉吟少许。正打算转身离开，就听到一个声音，脚步不由得一顿。
妹妹，抱歉。哥哥没能问到关于你的消息，都怪哥哥一时冲动。哥哥……哥哥不是故意的，你一定很恨哥哥吧！
顾九眸光闪烁，是周钰的心声……
这孩子怕不是魔怔了吧。
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怔，顾九放眼望去，空气中的絮状暴戾物已然达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巫族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个烂摊子？
周钰只觉得后颈一阵厉风刮过，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顾九接住不省人事的周钰，凭着心中的感应，急急朝许霂所在之处掠去。
“唰。”
手中的利剑没入泥土中，些许嫩绿的青草许被利剑轻轻一划，断成几节落在剑身旁，散发出一股青草的味道。许霂快步走到湖水前，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便见顾九抱着周钰，站在他的背后。许霂一愣，对顾九的到来有些没反应过来。
“照顾好他。”
还未干的一滴水珠忽然从脸颊往下滑落，许霂接过周钰。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跌落在周钰苍白的脸上，周钰的眉头动了动。
许霂低下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周钰，神色复杂。
东园，一处院子内。
怎么回事？
未战皱了皱眉头，他的眼皮怎么跳的这么厉害。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的样子。
“族长？”
一旁候着的族仆见族长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上前询问。
未战摆了摆手，眉目慈祥看着身旁刚刚吞了紫色血珠的小嫡孙，夸赞道：“嗯，不错。有长进。”
那白净的小娃娃抬头朝未战一笑，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起儿很厉害的。”
未战哈哈一笑，“那依起儿看，今日巫族的祭祀如何？”
未起毫不犹豫道：“很厉害。不过，不及我朱厌族半分！”
最后一句话中透出的自豪感，简直爆棚！
未战眸光一亮！
顾九听着，忍不住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区区依附于巫族的小族，也敢如此妄言么？
小东西，不知天高地厚！
“哦？看来巫族倒是小瞧朱厌一族了。”
未战三人闻言，脸色一变。
顾九不给未战反应的机会，抬手一挥，打出一道结界的同时，信步走到了未战面前。
“朱厌族族长未战是吧。”顾九见未战仍坐着不动，目光一凌，面不改色的朝未起隔空一点。“看来朱厌族族长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嫡孙，竟然纵容他对巫族觋男下手。”
未战心中一紧，只能拉着未起朝顾九跪拜，“见过巫女大人。此事是……”
“如何？今日我便杀了他，以儆效尤。”顾九不给未战半点面子解释，直接打断未战的话。
“这……”未战猛地抬起头来，欲要发作。
“朱厌一族未战之孙出言不逊，诛杀于此。”
顾九点下的手指诡异的向后弯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未战见未起全身的血液蠕动起来，想要起身阻止。却被顾九先前布置的结界拦住，无法动弹不说，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未起痛的面色扭曲不停挣扎着，他知道未战救不了他。于是恶毒的盯着顾九，居然笑了起来。
出言诅咒道：“我若一死，天下必将大乱！我朱厌一族，必将携神明朱厌出世，屠杀凡民、踏破山川草木……”
“那我便先杀尽你们朱厌一族之人，如何？”顾九没有半分怯意，目光一闪，眸中的血红徒然增多。
“姓顾的，你敢……”
“有何不敢！”顾九笃的看向未战，神色不屑。
未起还在挣扎，“你……啊————”
顾九见未起还能言语手中一用劲，未起痛得哀嚎起来，用紊乱的磁场动荡本能的奋起反抗。强大的反震力让顾九原本就不多的灵力一滞，化指为爪狠狠用力一抓。
磁场与灵力一撞，寂灭的气息扑面而来。化作一根根无色的冰锥，密密麻麻没入顾九的身体，对未起和房屋却没有半点破坏。
尽管全身刺痛难忍，顾九的攻击依然没停。这寂灭的气息只对付顾九一人！
因为未起的诅咒，顾九不能杀他。否则冰锥的攻击会越来越强。
“巫女作为半个神明，不得为祸天下苍生。这是万古以来就有的天地法规。姓顾的，收手吧！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朱厌一族愿意不计较此事。”未战高声劝道。
说的好听！顾九冷哼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朱厌一族的龌龊心思。未起杀意已决，她又何尝不是！
顾九沉着脸收回了灵力，寂灭的气息随之一散。未起松了口气，未战也是面色一喜。
朱厌一族，决不能留……
这一刻，似是有什么东西欲破茧而出。
数年间，积累的所有原本被传承封印的灰色戾气，从顾九背后的异纹中喷涌而出。巫族原本所剩的三成灵力，全部朝顾九的右手聚拢。原本两只眼睛中恢复的不易查觉的血红，齐齐聚集在右眼，直至瞳孔全部变作血红。
未战察觉到不对，正要拼死护住未起。视线突然清晰明朗起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心神俱裂！
只见已经散去的寂灭气息，去而复返。以比之前还要猛烈之势，朝顾九袭去。而顾九浑身被戾气包裹，举着灵气所化的长剑，径直对未起劈去。
“噗！”
被寂灭气息波及的族仆吐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未战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强行推着退出好几尺。院子早就化为了灰烬，就连铺地的石板都被夷为了平地。
“顾九！尔敢！！！”尔敢与天作对……
未战的嘶吼没有让顾九的动作有半点停顿，一切声音，都在长剑从未起左肩劈入右腹时，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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