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
妤童眸色莫名的收回视线, 却蓦地感觉头上一沉,再抬眼看时,便见镜中女子乌黑的发顶已戴上一顶金色镶珠流苏凤冠, 也只因这一冠之别,便令她凭空多了尊贵雍容而高不可攀。
缪靳鹰眸灼热的望着镜中绝世佳人,只觉浑身血液都如被点燃, 此女子如斯动人, 如斯高傲,更如斯难得。可终是被他摘得, 他便如那获得至宝的巨龙想将其藏于洞中, 不许任何人窥伺,只能唯他所有!
“果然与朕所想无二, 世间所有女子, 均不及妤儿万一。”
纪妤童眸光流转只对此淡淡勾唇,却是挣开他扣着她手指的手,抬臂欲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取下, 边漫不经心道:“只戴这一会便觉脖颈酸痛, 到大典之日怕是要戴上半日不止,且这喜服亦甚是隆重,届时只怕我身子受耐不住恐于人前失礼,那我可当真要羞愤欲死了。”
“莫要胡言!
缪靳心中一紧, 他现下越发听不得事关她不好之言,便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亦同样令他极为不悦。
“朕既是安排在此刻, 便已是将各方安排妥善。妤儿是朕之皇后,天启之国母,更是普天之下除朕以外最尊贵之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有资格令你受累失礼,于你而言就更不可能有羞愤一说, 有朕在,只会让妤儿纵享荣华。你自管安心便是。”
如此一番霸道却带着满满维护纵容的宠溺之言,霎时令得殿内老少女子尽都芳心大动。却不是对这帝王,而是对帝王口中那比海誓山盟还要令女子安心的誓言。
纵观古今世道,下至贩夫走卒,上至高官权贵,便是那情爱话本中都不曾传出有男子对心爱之人道出如此尽心呵护之语,而这样一番令天下女子皆梦寐以得之蜜语,竟是出自这九五至尊以冷面强势著称的天子之口,其中威力自是无人可以抵挡。
这一刻,所有人都对这位准皇后充满了艳羡,同时亦不由心中浮动,虽知道许是终身出不了皇宫嫁不得人,却仍忍不住幻想渴望着会有一人也这样宠爱自己。
可对于纪妤童来说,却是汝之蜜糖彼之□□。
他的一番霸气诺言只给她传递一个信号,那便是她预想的或可在大典当日过度疲累而可能会导致的意外流产一事,他绝不会让它发生。
虽不知他都做了何种安排,可他作为皇帝,一个于强权至上的社会中拥有绝对权力的掌权者,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以一言定人生,亦可以一语定人死而无人可敢置喙。
所以,若他想,便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现下二人之间短暂和平的关系,是彼此都再清楚不过是如何而来的。
纪妤童能做到不对他冷言冷语已是让他满足,遂现下他说完后,她不过只淡淡勾了下唇而未置一词,便是他虽心中窒郁却也不曾再强拿她如何。
正如她所说,这喜服高贵典雅雍容华贵美丽慑人,穿起来却并不轻松,这一层又一层极锦织就的衣裙起码得有几斤重。
所以说,光鲜亮丽也并非是看起来那般轻松的。
将喜服一件件褪下,看着宫人万般小心将之重新挂在等人高的衣架上,而那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凤冠亦被重新放于红布托盘上,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穿上它们现于世人面前的意味,便忍不住周身一冷,眼前也仿佛晕眩了瞬而致脚下发软,身体亦霎时重心不稳,而歪栽的方向,正正好是那山行四角衣架的一角之处。
“啊--”
“娘娘!
“娘娘!!!
按理说在人体倒下的一瞬间速度是极快的,可在正经历着的纪妤童眼中,这一倒的速度却很是缓慢,她甚至能在倒下的途中看到越来越近的衣架角上面那被精雕细刻出来象征着丰衣蚕叶的纹路,也能感受到身体下坠时划破空气的猎风声,更能听到含英含衣与殿内宫人惊慌失措的大喊声,以及多道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慌乱奔来的杂乱音。
只是为什么她还没有倒下,为什么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而她本应该栽倒受到重创而血流不止的凄惨场景也并未发生,甚至好像时光倒流般,她被从下坠的力度反方向提了起来,直到她空茫的视线对上一张紧绷着下颌,脸色黑沉似欲滴水,威严俊美却面色发白的脸。
了然与遗憾不自知的从那双漆黑明澈的眼中划过,原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竟然被救了,而他竟能从好几米远处及时将她救下,当真是--
“妤儿!”
“叫太医!”
缪靳再一次体会到心脏骤停是何等难以形容之痛,方才她整个人栽下去时,他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他亲眼看着她差点被上天带走,那无法控制的失去感。
那是至今仅有的后悔,后怕之刻。而现下,他竟再一次有了这种后怕之感。
直至将人抱在怀中,感受到她温热的,柔软的,散发着独属于她的莲香娇躯在怀中的真切感,缪靳方罕见情绪外露的长出口气。
将人小心横抱在怀中平稳地行至榻前将她小心放下,又紧张的摸摸她冰冷的额,再轻轻移至她不见隆起的小腹处,感受着里面规律的心脏有力的砰砰砰跳动声,方不由再次松了口气。
便是如此,那双向来深邃锋利的黑眸此刻看着她时仍带着余悸:“刚刚可是吓到了?妤儿莫怕,朕不会让你与孩儿出事的。
见她乖乖的应了声后,神情仍有些愣怔,便安抚的轻拍她纤薄的背。
再转脸抬眼时却是又霎时沉下脸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冰冷威严的鹰眸锋利的射向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造成这险些无可挽回后果的宫人,裹挟着暴怒雷霆之势冷冷说道:“险些害得皇后与皇子遇险,如此罪过等同谋害,来人!”
同样因方才意外心中狂跳的庞青躬着比平时还要低上三分的腰快步到来:“请皇上吩咐。”
“将这些人全部押入--”
“慢着!”
纪妤童回过神拦住他冷声说道:“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她们何干?”
从未敢有人敢打断他的话,但缪靳却未有怒色,只面上仍是冷酷:“满殿宫人却伺候不了一个主子,可见是无能无用,既如此,便是留之无用。你本就身子虚弱,且不论有无能否及时将你救下,仅是她们任你摔倒便已是大过。”
“强词夺理,便你是天子亦要赏罚分明,而非肆意泄愤。我不想与你争吵,只你若执意要降罪,也莫要打着为我的名号做那暴虐之行。”
说完,她便松开手,身子一转,便径自面向床内不再多言。
缪靳沉眸看着她连背影都散发着不快的身影,默然片刻,终是退了一步:“既是妤儿求情,朕自不好佛了你的面子。只到底下人有失职之过,便念在你与皇子无事,只小惩大诫,每人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纪妤听着身后感恩戴德的感激声,心内的郁气却更加严重。明明是她一时魔怔不慎而连累旁人受罚,最后却还要被无辜受连的人跪叩大恩。
铺天盖地的负罪感强烈袭来将她团团包围,可她更恨现下她出了事,亦或不适,都要降罪在身边人身上,这让她的心里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和歉疚感,放于枕边的手亦不禁紧紧攥了起来。
好在搭救及时,她本身身体底子也好,所以即便是身体剧烈晃动,腹中胎儿也顽强安稳的待着。最后太医只交代定要注意修养又开了副固胎药便告退出去。
经了这一遭,殿内本来难得温馨的气氛也消失殆尽,殿中伺候的宫人更是一个个如临大敌绷紧心弦再不敢轻忽。
遂现下殿内一时静若无人,气氛更是凝冷。
缪靳一下下抚着她散于枕边黑亮顺滑的长发,脑中却不期然回想方才她突然的摔倒,幽深的鹰眸微眯了瞬,再思及她后来的反应,手上安抚她的动作便渐渐停下。
纪妤童现下到底气血不足,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所以在感觉发上的动静消失后,甚至没来得及听到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她强撑着的倦意便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晚间喝完安胎药后,她习惯性的背过身抬起宽大的住口遮在面上挡住身后的视线,一手用力摁压小腹,而另一只手却是将手指深入口中刺激喉管将刚刚入腹部的汤药尽数吐出,催吐的滋味是极其难受的,可她要做到自然而不被怀疑,便唯有如此。
似影视剧中偷偷将药倒进盆栽中的事,一是她根本没有机会能够单独独处来能做这件事,二是药中的味道虽不是很冲,但却绝不会让人忽略,若她果真寻到机会那样做了,怕是第一时间便会被发现。
而正常呕吐又无法将药吐得干净,多在腹中残留一分,那胎儿便就越牢固健壮,所以,她只能如此。
“你在催吐。”
呕吐的不适令她耳膜轰鸣,遂也在模糊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问话时,她未有多想便下意识应了声。
可旋即,她猛地面色一白,难耐不适的身体仿佛从半空跌落,整个人霎时清醒。神情中带着猝不及防以及惊愕慌乱,心跳亦快得像要跳出胸膛,背对站着的身子更是紧绷得似一碰就要断开一般。
抚握着她后颈的大手还是那般温热,可她却仿佛是被冰冷的冷血动物缠绕住猛地打了个寒颤,亦仓惶间欲要挣脱。
可还未来得及起身便眼前一花,下一瞬,人已如待宰的羔羊般被制住了手脚仰躺在床上。
“妤儿想躲到哪儿去。”
缪靳几乎未在她面前真正用此种冰冷带着残忍的语气与她说过话,他虽曾言语威吓,可他自己知道那不过都是为了逼她就范扯的幌子,他从未曾真正用冷酷的手段对她做什么。
可现下,他几欲被焚天的怒火冲毁理智。浓浓的帝王威势头一次不在她面前收敛,带着震怒的质问如海啸般将床榻上的女子围在其中。殿中候立的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被他凌厉煞气的威压逼得瑟缩跪地,抖如筛糠。
“妤儿还没回答朕,催吐的目的何在,你想要做什么?”
只需一眼便令得人从心底感到恐惧,这便是帝王的威势吗?
纪妤童直到此刻方知从前他再是严厉冷酷对待自己时,都是有所保留的。缓过突发的慌乱后她已经冷静下来,可对上他看过来时赤红中带着残暴恨意的眼神时,后背却蓦地升起一股寒意,那冷意寒彻骨髓,又毛骨悚然。
可旋即她又释然了。
“我能躲到哪儿去,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孕吐罢了,我能有何目的?”
可她脸上敷衍嘲讽的神情却无一不在告诉他,她在说谎。
她的真正目的为何,缪靳已然心知肚明。可却仍是明知故问,自虐般要听她亲口说。
“好,那妤儿,你来告诉朕,今日你险些摔倒,当真是,不小心的吗?”
纪妤童看着他极力压抑怒焰的黑眸,倏地笑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真无心?假有意?那我来告诉你,我确实是无意的。”
纪妤童没有说谎,她今日确实是无心之举。便是她真打算要做什么也不会当着他的面,给他窥破她目的从而阻挠的机会,亦不会牵连无辜。
可她脸上那无所谓的表情却叫缪靳如何都无法相信她是无心奔着那架角摔去的,再联想她初闻有孕时极其强烈的排斥厌恶,他便再难克制胸中暴怒。
可恨她此刻竟还能如此平静,平静地仿佛今日险些小产的人不是她,平静到看不出她有丝毫的后怕,更看不出她对腹中孩儿的半点不舍!
“都-给-朕,退下!”
殿内宫人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起身无声而迅速的退下。
至此,偌大的天子寝殿内,只余下一躺一俯的男女二人。
“纪!妤!童!”
缪靳蓦地抬手扣住她的脖颈,怒红的眸一眼不错的对上她平静的清眸,坚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间尽是怒意。
“你当真胆敢伤害朕的孩子,亦当真狠的下心,杀死自己的孩子?”
纪妤童本以为自己经历那么多,她已经练就了金刚铁骨,可她到底是高看了自己,他的质问指责竟如此轻易令她破了功。她是不想要“她”,因为是因为“她”,她才会被禁锢在这个世界,被迫着承受这一切。更是因为“她”,让她与这个男人继续纠葛,继续承受着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
可她更无法接受来自于他的指责,所有人都可以因为她想要将腹中胎儿停止而指责她,唾骂她,可唯独他没有,只有他没有任何资格!
“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又凭什么以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质问我?我从未想过要怀她,更从未想过要与你有孩子!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是你强取豪夺,是你横加阻拦,是你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便是她真出了事,那也是因你之过!”
何谓刨心挖肝之语,何谓以言语为刀刃轻易便使人重伤鲜血淋漓,而当下,概莫如是。
她的语气那般掷地有声,她不悔反扑的话是那般刺透人心,她眼中充斥着的痛恨火焰是那般的灼人!
若此刻被反责质问的是旁的男子,只怕此刻都已被她的气势所压而阵脚自乱慌了方寸。
可缪靳不是这世上寻常男子,他听完她的谴责挑衅只觉自己的心肠到底是不够硬,才给她机会任她能伤得他心头滴血,痛彻心扉。
他知道她恨他绝了她的天路,折了她的翅膀,禁了她的自由,也知道她确如她曾说的那样,于他没有丝毫情爱之意。
可那又如何,他本以为只要将她留在身边他便就心中圆满,便是她心中有怨有恨,待得天长日久终会淡去。更罔论,她还有了他与她的孩子,不论是为了自己亦或为了孩子,她终将会从心底改变想法,亦改变对他这个丈夫,她孩子父亲的态度。
而他更知道她虽看起来清冷与人疏离不好接近,可心肠却是再柔软善良不过。连那下人外人的性命都能令她就范,更何况是对自己腹中骨肉?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她竟恨他恨到连自己的孩子都如此厌憎,恨不得立时除之。
诚如她所说,不论是她被迫留下,亦或是怀上身孕,她都是不愿的,被迫的,便是那孩子当真出了事,造成一切的果的因,也是他。
可他不愿意承认他做错了,他不能接受他仅有的柔情心动会得到如此结果!
眸中一闪而逝的动摇很快便被坚定偏执覆盖,不管怎么样,他只知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会不顾一切得到她!
将欲破胸而出的痛与怒压入心底,他捏着她的后颈用了力将她微提高了些,与她近乎贴着面,不怒反笑道:“妤儿所言不错,是朕强取豪夺了你,是朕利用权势霸占了你,是朕令你回不得天上,亦是朕令你怀上朕之子。既你知自己无力反抗,那么就更应该知道朕知道后的手段。”
他的平静太过诡异,话中的深意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可纪妤童已经自觉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便已是行事无忌再无后顾之忧。遂对他话中究竟是否别有动机,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自是领教过你的手段,那你现下预备如何?将我重新关起来,或是将我打入大牢,亦或是杀之泄愤我都已无所畏惧。至于那些你用来掣肘于我的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性命,就更与我无关。是杀是惩,自全都在你这个皇帝的一念之间。我尚且自身难保,如何兼顾得了旁人,都随你便是。”
若她果真能做到她口中那样心硬,那么她便不会受制至此。
缪靳近距离目不转睛看着她一片冷静无情的清眸,意味不明的勾唇笑了下,旋即松开对她的钳制,就当着她的面信步来到殿内殿中梳妆台处,自旁侧桌上屉中取出一朱红色木盒,径自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又大步返回,将她撑在床上的身子强势的锢在自己怀中。
又将那镶金边的黑白之物举到她面前,在她不知其意的目光中,他拇指用力,那一直未有反应的黑白宝物便倏地一亮。
纪妤童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机,下意识便抬手去够,却顿时又因那上面显露的东西而怔愣住,不过须臾,她漆黑无畏的清眸便蒙上水气。
“若朕所猜不错,这里面应就是妤儿与你之父母。而你那次初见纪家夫妻一度昏厥,应就是认错了人,也没想到会在此间蓦然见到与你天界父母同等样之人。你可以忍受不借面思人,却可能忍受得了与父母同貌之人出事吗,嗯妤儿?”
他如一个好整以暇的猎人随意抛出诱饵后,再将其慢慢收回,不动声色的等着猎物历经一番自我挣扎而后不得不踏入他的圈套主动落网。
“妤儿可知,与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互通锦书的周洺修,现下又如何了?”
纪妤童觉得她可能是经历了太多,以至于此刻她竟还能没有发疯亦没有崩溃。脑中嗡嗡叫嚣着,心中因再见到父母的面容而喜痛交织着,可在迟缓的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她甚至还能笑出来。
“你可知为何我要千方百计的逃脱你,始终不曾放弃要离开你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缪靳呼吸滞了瞬,她眼下异常的冷静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让他料她终会再次屈服于他的笃定莫名失控。
更因为他此刻胸中如遭冰火两重备受煎熬着,冷得是他知道她将要说出的话定然会让他心痛折磨,热得是他终于可以知道她为何不能安心留在他身边,也终于将要了解她的世界,进而更了解她。
纪妤童仿佛并不在意他是否会回答,在他透着紧绷略微放大的瞳眸中,她没费什么大力便推开他的桎梏翻身下床,却是回身立在踏脚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仍坐在床上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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