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7 章 幻境战场
幻境战场。
茫茫大漠,灼灼烈阳。
菜瓜低着脑袋,细沙淹没脚踝,恍惚间有种踩入岩浆的错觉。隔着一层靴子,仍能清晰感受每粒沙子的位置,四千五百粒沙子,四千五百根刺针,扎满脚心脚背。
抬脚,细沙如水般流下,落脚,仿佛踩进火山口。
深一脚、浅一脚,在火山边缘逡巡徘徊,不知何时会一头扎进去。
后方,和光看着摇摇晃晃的菜瓜,担忧道:“没事吧?悠着点儿。”
菜瓜放慢脚步,抬手遮眼,仰望天空,亮白刺眼的巨轮高悬于顶,边缘泛开淡金的轮廓,依稀辨清太阳的大小。
三个时辰过去,太阳的位置纹丝不动,难道幻境不分昼夜?
这时,眼角扫过一抹暗色。菜瓜怔住,转头看去,就见一株五尺高的仙人掌。肉质灌木失水干瘪,已然烘烤成焦黄色,只有边缘残余点点原来的翠色。倒刺枯折弯曲。形状扭曲得不像样,活似火刑架的罪人。
菜瓜呆呆看着,背后的错金铁棍棍热灼烫,一瞬之间只觉被架上去的好像是自己。
脚步走近,一路翻起的细沙停在菜瓜后方。
和光拍拍他的肩膀,“你的状态不对劲。”
菜瓜闷声道:“我不太舒服,好像发烧了。”
“修士不会发烧,又不是三岁小孩。”
“不信你摸摸。”菜瓜回身面对和光,勾下身子,弯腰屈膝,抓起她的手往额头按。
冰凉的手心贴来,菜瓜忍不住按久点。
“咦,真有点烫。”和光收手,就着菜瓜胸膛衣袍擦了一手汗。“仙人掌下有处阴,你去歇会儿。”
菜瓜不舍看了眼她的手,委屈走向仙人掌,一进阴处,顿时凉爽不少。他长舒口气,撩开袍子,一屁股坐下。
屁股刚挨到地面,惨叫一声,蹭地窜起来。
和光大惊,立刻防卫左右。见菜瓜可怜巴巴捂住屁股,无奈道:“咋?被仙人掌刺扎着了?”
菜瓜猛摇头,“我锻过体,怎会被仙人掌刺破开护身罩。”
和光想想,“也是,我看看。”
菜瓜小脸一红,捂紧屁股,害羞后退,“男女有别,不好吧。”
和光白他一眼,“你热坏脑子了吧,我说扎你屁股的玩意儿。”
她蹲在阴影,拨开细沙。金光闪闪,一枚金色手指埋在沙下。瞧位置,瞧体位,无疑是扎屁股的东西。
和光调笑,打趣道:“瓜啊,你快看看袍子破了没。要是出血,那可就好玩了。”
菜瓜羞红了脸,“大师姐,都什么时候了!”
“好好,不开玩笑。”和光沿着金色手指拨散沙子,完全挖出。
竟是一个手掌,有她两只手那么大,表面和断口皆为金色,瞧着像某座雕塑切割的部分。质地极为坚固,和光从未听说如此材质。
她手心运气,一掌全力劈去,金掌纹丝不动,她反而震得手疼。正要收手,手心未散的佛力迅速流向金掌,金掌闪了一瞬,色泽越加光亮。
和光不由得皱眉,佛力相吸,莫非金掌的主人佛力同源?
坤舆界、疏狂界、逾疆界、天极界的弟子被扔入幻境之后,曜台解释战场规则。奖励分是佛像的两枚眼珠,哪两个界域夺下眼珠,便拿下奖励分。
三个时辰以来,坤舆界弟子分散寻找佛像。
茫茫大漠,遍地都是佛像的残肢断臂,合起来早已超过百座,却从未见到头颅。没有头颅,便不见眼珠。
和光起身,环顾四周,大漠各处在阳光下折射熠熠金光,全是四分五裂的佛像。
幻境内,除了四界弟子,无一生物。
偌大的沙漠,好似金佛的坟场。
咚地一声,菜瓜倒下。
和光连忙上前,“怎么了?”
菜瓜摸着脑袋,眼神迷离,“难受,太阳好扎人。”
大漠确实有些炽热难耐,到底是元婴期修士,不至于如此。其他坤舆界弟子都无异样,只有菜瓜觉得难受。
和光心想,莫非是佛像残留的佛力?和她们不同,菜瓜身承魔气。
“我扶你去休息会。”
不远处有座高耸的沙丘,一面承受猛烈的阳光,另一面投下浓厚的阴影。
两人绕过沙丘,一进沙丘背面,阴凉之气自地升起,菜瓜顿时舒了口气,身体没那么发烫。
就在这个时候,突响羽毛抖落的轻声,阴影最深处闪过一抹暗光。
陌生的气息!不是她们的人!
和光扔开菜瓜,抬掌攻去。那人似乎蹲在地上,身量只及腰部。她微弯脊背,一掌劈向那人头顶。
风起沙扬,掌近面前,那人微微偏头,悬臂格挡,手腕难以想象的弧度翻转,变招擒住她的手腕。
阴寒之气从肌肤相接处传来,她心里发毛,斜眼一看,对方食指戴着弯钩银月的戒环。
和光猛地睁大眼睛,是他!
沙尘落定,这人不紧不慢抬首,阴影褪去,一张无比眼熟的脸庞显现出来。
季子野抬眸看她,倏地笑了,“大师姐,真是有缘。”
他掐紧她的手腕,骨头震颤的声音咔咔不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高大的身体带着威势直压下来。
转眼间,攻守互换。
“晦气。”
三个时辰没遇见其他界域的人,没想到第一个撞见的是这玩意儿。
和光左手蓄力,又一掌攻去。
他使出左手接下,手心黑光阵阵,显然动用魔气。
出乎意料的是这魔气微弱许多,不像是化神期修士会有的。和光估摸片刻,心觉有机会,运转佛力,全力抵抗。
季子野也不示弱,化出魔气进攻。
金色佛力和黑色魔气互相抗衡,两重力道相撞,威压激荡开来,轰然斩破沙丘,细沙簌簌坠下,避开两人落地。
沙丘坍塌,山影随之下沉。
然而,浓厚的阴影还未消失,巍峨的佛像头颅破沙而出,高耸矗立,竟然藏在沙丘内部。
奖励分的关键在于佛像的眼珠。
和光立即转头看去,就见头颅眼眶空空,什么都没有。
季子野笑道:“大师姐的脾气还是这么冲,我们可是同伴,没有内斗的道理。”他转过手背,大拇指戴着一枚金色戒指。
这枚金色戒指乃是天极界在团战战场的传讯符。
四界混战,分为两个阵营。传讯符颜色相同,则为一队。西瓜师叔手上的传讯符也是金色。
和光思考利弊,烦躁啧声,收手后退。
季子野眯起眼睛,大手化为利爪,陡地进攻。
和光抬手挡住,猛抬右腿,运出佛力,重重踢向他的丹田。
沙尘飞溅,在两人之间升腾一道道黄柱。
高空闪过一道黑影,迅疾的风声倏忽而至,数根黑羽袭向和光。她侧身躲过,黑羽仿佛有意志般在空中突地变道,射了过来。
和光险险避开,还是被黑羽射中衣袍,一下子被带得远去,后背砰地撞到佛像头颅。
黑羽钉入佛像的瞬间,滋啦融化。
她借此脱身,顺着黑羽的来路望向天空,喝道:“谁?”
东方天际线扬起阵阵沙尘,风卷黄沙漂浮不定,如一只只巨兽朝天空张牙舞爪叫嚣。
万丈黑边浮上地表,地平线呼地吐出一轮黑日,消抹灼灼阳光。随着黑日上升,阴影一格格投下。
射出黑羽的袭击者从东方飞来,双翅羽翼带来沉沉黑影。
一落地,化为黑袍灰衣的人身,头戴黑白笑面,面具惨白,双眼和嘴巴为黑色,以极为扭曲的弧度上扬,眼角下方涂两抹鲜红。
这家伙虽是元婴期,一身气势全然碾压化神期的季子野。
和光死死盯住笑面人,脑子警钟大作,金钟罩自动激发防卫。菜瓜疾奔而来,拔出铁棍护在身前,指骨项链根根发颤,浑身都在警惕。
季子野嫌恶瞥了一眼,一言未发,退后一步,站在笑面人身后。
笑面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啸,高空划过道道黑线,黑羽漫天飞扬,数百黑影齐聚而来,布满天空,纷纷落地,化为一个个油彩面具的黑衣人,恭敬候在一旁。
和光靠近菜瓜,两人背对背,防备众人。
油彩面具分散开来,让出一条道,笑面人走了过来,出声道:“两位不必如此,我们是盟友。”
和光故作轻松地说道:“这可不好说。”
菜瓜屏住呼吸,嗓音沉闷,“好重一股鸟骚味。”
数百油彩面具同时转头过来,目光聚焦菜瓜,火药味弥漫开来。
季子野阴测测瞪来,“你再说一遍试试。”
菜瓜直言道:“更骚了。”
季子野手心放出黑雾,正要进攻,被笑面人斜眼一瞥,脸上闪过不甘的神色,变化多次,还是收手。
和光道:“对不住。”
季子野道:“明白就好。”
和光咧嘴笑笑,“我师弟就是太耿直。”
季子野面露愠怒,魔气放了又收,犹豫许久,碍于笑面人,没有动作。
这时,西瓜率弟子前来,把和光菜瓜护在身后。坤舆界弟子握紧武器,与天极界众人对峙。
季子野亮出金戒,高声道:“看清楚了,我们不是敌人。”
笑面人咳了咳,油彩面具放弱气势,连退数步。
西瓜扫了一圈,悬腕抬手,示意众人退后,独自上前,笑道:“贫僧西瓜,坤舆界团战领队,阁下怎么称呼?”
季子野走上最前方,哼笑一声,“我的名字,想必师叔早有耳闻,何必多此一问。”
西瓜瞥都没瞥他一眼,直直注视笑面人。
季子野脸色一黑,“你什么意思?”
西瓜微微偏头,眼尾轻轻扫过季子野,语气含笑,“贫僧问的是真正的主事人。”
笑面人踱步上前,轻轻抖开黑袍,黑色手套伸出来,紧贴的黑色皮质完美凸显骨节分明的大手。
“在下涂一。”
两首交握,金色佛力和黑色魔气交织缠斗。
西瓜试探道:“好名字,涂十三和涂四,阁下可有耳闻?”
“兴许是在下流散在外的兄弟。”
西瓜笑意愈深,“那两人曾和贫僧有些摩擦,如今魂飞烟灭,希望阁下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笑面人不为所动,隔着面具,也瞧不出情绪。
这时,唐不功扒住佛像头颅的眼眶,从里探出身子,“里面刻了字,说不定是线索。”
西瓜吩咐众人继续搜寻线索,带着和光菜瓜进入佛像头颅。
笑面人示意油彩面具散开,不管季子野,独自进入。
如山丘般巨大的头颅,内部空空,骨骼墙壁刻着许多文字,从风化程度来看,已然度过茫茫岁月。
唐不功细看许久,“我去过众多界域,从未见过这些,不像诸天万界的文字。”
涂一伸手,黑色手套轻轻拂过文字,“这种象形纹路,瞧着像百万年前的古文字,我曾在古籍见过。”
西瓜问道:“阁下能解读?”
涂一摇头,“很遗憾,古籍不过提及只言片语,并无翻译方法。”
菜瓜蹲下身子,抹开层层沙子,喊道:“下边有画!”
掐诀挥散沙堆,不知埋没多少万年的图画重现天日。图画潦草,腐蚀严重,很难解读。只能通过连续的画像,大概理解过程。
和光道:“似乎描绘的是很多年前的战场情形,局势危急,一部分人选择叛逃,撤入安全地带。一部分人坚守阵地,最后全员战死。”
唐不功接道:“更多的看不出来,没有佛像眼珠的相关线索。”
西瓜道:“光,描下文字和图画,出去后再说。”
和光道:“好。”
佛像眼眶外的天空逐渐暗淡,再无一束阳光穿进。
众人出去的时候,天色全然暗了。
黑日已经升到高空,一寸寸逼近太阳,遮挡白日。再过不久,两轮日头重合,黑日会完全挡住白日。
唐不功惊奇出声,“从未见过如此天象,这个幻境不是以现实为原型?”
涂一久久注视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西瓜紧急召回所有弟子,恐怕突发危险。
另一边,油彩面具散布各地搜寻佛像,没有归来。季子野不愿和坤舆界众人同处,走到另一座山丘下方。
天色全然黑暗,只差最后一条边缘,黑日即将覆盖白日。
沙丘斜面闪过暗光,近处的季子野及时捕捉到那点,径直走去,只见沙下有一处反光的点,应是一面镜子。
他逐步走近,镜面的黑影渐渐放大,身影模糊不清,瞧着像自己的影子。
走到镜前站定,伸手去捡。
镜面映出一只手,渐渐放大,五指靠近镜面。他碰到镜面,两只手相触的瞬间,镜子咔嚓碎裂,另一面的黑手破镜而出,陡地抓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折。
嘎吱,鲜血迸溅,洒落碎片。
“啊——”
季子野不禁惨叫,只见镜中黑手化为雾气,霍然吞掉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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