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自欺欺人

　　杜雷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不是不能隐忍，实际上长期在雪岭上的狩猎生活让他养成了极好的耐性，但忍耐从来都是有限度的，一旦越过了那条红线，那必将招来他疯狂的报复。

　　在他十四年的人生当中，能够招来他怨怼的人并不多，但刚好枫之城中就有一个，若要追本溯源，怨怼的种子是从他进入枫之城的那天埋下的，倘若之后没有再遇到，种子也就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不是每一颗种子都能萌芽，尤其是在寒冬季节，可是很不凑巧的杜雷又遇到了她一次，而且再次被刁难，这让原本没有埋在土壤里的种子终于找到一块适合它生长的土壤，而后疯狂的萌芽成长。

　　杜雷同时也是个守信用的人，他说了要让她后悔，他记下了这件事，要不了多久的时间他就会做到的，可是同样很不凑巧的，在当他得知那个女人的地址以后，找上门来试图狠狠的报复她一番。

　　可他刚好看到另一个男人先他一步过来，刚好看到她坐在被烧焦的草地上，痴痴的看着天空的那一幕，他忽然间觉得她似乎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所以他打算放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但在不凑巧与不凑巧之间，又出现了新的不凑巧，他被她发现了，还被她给拆穿了，这就让他没办法再继续藏下去，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再找出一个蹩脚的理由试图蒙混过关，他说他只是路过的。

　　“很滑稽对吧？这个时候的你肯定很开心对吧？是不是有一种出了口气的酣畅淋漓的感觉？”尤菲自嘲似的笑了笑，她背对着少年，但她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藏身在那里，可不是路过那么简单。

　　“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不否认，但在你说这句话之后，我似乎又不是这样想的了。”少年仔细想了想，给出了一句看似奇怪的回答，但她知道他说的话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怎么，难道你是在同情我，怜悯我吗？”尤菲依然在笑着，她始终抬头看向天空，因为那个年轻的女人告诉过她，想念她的时候就看天空，她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做了，却并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东西。

　　“不，我只是在羡慕你而已。”少年摇了摇头，他轻声的说着。

　　“哈哈，你在说什么蠢话，羡慕？你觉得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是家世吗？是显赫吗？还是什么？果然你也是个肤浅的人啊。”尤菲肆无忌惮的嘲弄着，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嘲弄他，还是在嘲弄自己。

　　“不，我羡慕的既不是你显赫的家世，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只羡慕你有牵挂的东西。”少年摇了摇头，他看不到她的脸，实际上在此之前他也不想去看，因为这让他觉得面目可憎。

　　但此时他却忽然想看一看她的脸，因为她的背影是那样的落寞，如同黑暗中的一盏蜡烛，它能够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熄灭了，世界就会归于一片黑暗与浑沌当中。

　　“牵挂的东西？你究竟在说什么？你又究竟明白什么？别自以为是的用你那肤浅而又贫瘠的思想去衡量别人好吗？”尤菲突然回过头来，她抬高了自己的语调，大声的呵斥着，只是她的头和刚才不同。

　　之前还抬头看向天空的她，这个时候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有你牵挂你，你也牵挂别人，这很好，你已经拥有很多了。”少年依然平静的说着。

　　“拥有……可是我宁愿将我拥有的所有一切去换她的笑容，她的拥抱，甚至只有她的一句话，可是没有了，她死了，她永远的离开了，她是个骗子，她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尤菲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真正欺骗你的，是你自己。”少年摇了摇头，并不认同她的看法。

　　“你胡说，我才没有欺骗我自己，是你们在骗我，她在骗我，他也在骗我，所有人都在骗我，你也在骗我，你这个骗子怎么不去死啊？”尤菲突然扬起鞭子朝着他打了过去。

　　和刚才她挥舞鞭子去打索罗的时候不同，他可没有索罗那样阻挡鞭子前进的能力，她没有任何阻力就轻松的把鞭子甩了出去，实际上她这样做不是第一次了，就连打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她将鞭子挥舞出去“啪嗒”的一声，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血痕，而这一次呢？

　　“沉浸在无法改变的过去，却不拥有现在掌握着的东西的人，才最该死！”少年一把将鞭子握住了，哪怕鞭梢上布满了铁刺，甚至有火焰腾起，他也牢牢的握住并不放手。

　　“死是什么？是解脱吗？”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她询问那个男人的问题，也说出了男人给出的答案。

　　“死就只是死，一切归于虚无。”少年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对的，死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她说过她一直看着我的。”尤菲拼命的摇头试图否定这一点。

　　“你永远都见不到她，死了以后也见不到她，她永远的消失了，倘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永远的东西，那么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永恒的虚无。”少年平静的述说着。

　　“不对的，不是这样的……”尤菲依然否定着，但她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

　　“你要自欺欺人下去就继续这样吧，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以后不会再‘偶然路过’了。”少年缓缓转身打算离开，他来这里是为了报复她的，可是她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没有报复的必要了。

　　“真正骗人的，是我自己吗？原来自始至终错的都只有我一个人啊……”尤菲惨淡一笑，她跪倒在地上，天上没有下雨，但地上的雨却淅沥沥的下着，仅限她那一小片天地。

　　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大啊，可是属于她的那份温暖呢？

　　也许在多年前的那个下雨天，就随着那一铲一铲铲下去的泥土，被埋葬在了地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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