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入秋时节的近午时分,正是天气酷热难耐的时候,城里的人都躲在屋子里、树荫下避暑纳凉,大街上空荡荡的。

        为了十亩地、为了战功朝着山阴县发起进攻的镇边大军,来到城门外时,城墙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城门敞开,地上还掉着铜板。

        镇边大军人多,压根儿不怕埋伏,毫不犹豫地奔向城门。

        沐耀手拿精铁所铸的长矛,一马当先,跃过城门通道。

        众千总、兵卒们紧随其后,黑压压的大军犹如潮水般穿过城门通道。

        街道上空荡荡的。

        不要说敌军,连行人都看不到几个。

        沿街两街的住户、商铺吓得纷纷关门,零星的路人跟没头苍蝇似的随便找了家铺子躲进去。

        县城的常规驻军是五百,这还是不吃空饷满员的情况下。其余的,都是各家的家兵,不算在驻军内。

        沐耀看了眼空荡荡的大街,立即点了身后几个千总,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县衙,一路飞奔赶往囤有县兵的县尉府。

        至于县令的府邸和其他豪族大户家,则让给其他千总们去打。

        山阴县有三万多户,总人口有十几万,是很富裕的大县,地多,粮食也多。富,所以特别瞧不起隔壁的陈郡。

        大盛朝的主要产出就是种粮食,为了方便耕种,大部分人都生活在乡里间,就连豪族也多是以乡聚族而居。县城里的居住的主要以官吏、商人、县兵的家眷为主,还有一些好享受的豪族,在城中置了宅子,养些舞姬美妾,呼朋引伴寻欢作乐。

        整个山阴县城,拢共只有几条街,各式各样的人加起来,不到一万人,街上的宅子一目了然。

        十几万大军全部涌进城,把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的,各个大户更是被围得严严实实。不要说翻墙攻门进去,一人从墙上掰块土,都能把墙拆了。

        将军有令,投降的不杀,要留着开荒修路。谁要是杀降,谁去开地修路挖水渠!

        虽然没有在战场上割到敌人的脑袋,不能分地,但战俘、缴获都算战功。

        豪族中有带着家兵反抗的,等于送地了,当场叫兵卒子们一拥而上,砍下了脑袋。

        赖瑾作为一个未成年主帅,不愿去干冲锋陷阵冒生命危险的事,安安稳稳地坐着马车里翻着淮郡地图,研究后继作战和安顿民生的事,跟在大军后面慢悠悠地进了城。

        他进到县衙,只见到处都灰扑扑的,墙是土木混合结构刷了层白灰,柱子刷上红漆,这是唯一能显阔的地方,顿时嫌弃。

        整个县衙看起来跟农村土财主的屋子差不多,只比山匪的匪寨气派一点点。

        县令、县尉、县监、主簿等县里的官吏及家眷一网成擒,全都押来,人多到院子都快挤不下。

        县令见到赖瑾,格外激愤,叫道:“你……你竟然造反。”

        赖瑾重重地“哈”了声,说:“明明是博英郡侯是东陵齐国的奸细,趁着我们成国公府的兵马抵御外敌时,背后捅刀子,我这是既是为自保,也是为护国,哪来的造反。”他想到对方都快死了,也懒得多费唇舌,说:“你也别生气,反正都要死了,对吧。”

        县令倒抽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赖瑾:“你……你要拿我人头?”众来都是铁打的豪族,流水的皇帝。赖瑾造反就造反,竟然要杀他们,不怕天下豪族群起而攻之吗?

        赖瑾懒得在跟他废话,直接下令:“拿下的所有官员、豪族,全诛!其家兵、奴仆充作战俘,送去边郡开荒修路。农户、工匠,要留着种地造东西,不许伤他们一人。”

        他要收地,留着这些大地主随时准备搞事造反,后患无穷,不如一波清理干净了事。

        况且,本来他是朝着打草原去打外敌的,逼得他调头回来在大盛朝疆域动刀兵打内战,不来个血洗,真当他好欺负。

        他志在草原,不愿掺合大盛朝即将到来的一锅粥大乱战,不一次性把他们打服、打怕,往后他在草原上奔腾的时候,这些人时不时地来骚扰一波他的后方,烦不烦胜。

        副侍卫长阿喜,当即带着人把院子里的人押到县衙外,把他们全部砍了头,杀得人头滚滚,血把县衙门前的地都染红了。

        侍卫长阿福亲自带着人出去传达命令,不一会儿,又杀得在县里安家的、置宅的豪族血溅满地。

        下午的时候,各豪族囤积的货物、家里的财物俱都搜寻出来,一车车、一箱箱地拉到赖瑾的那里,县里的粮仓也找到了。

        不要说去年的陈粮,前年的都有,留在库里霉烂了很多,老鼠养得比赖瑾的兵还壮。

        赖瑾想到沿途看到的那些穿着粗布麻衣饿到瘦骨嶙峋的百姓,对砍掉这些豪族的脑袋没有半点压力。

        他家也是豪族,一等一的大豪族,都没刮得像这些人这样。

        在他家的治下,至少给当地百姓留口饱饭养活人口,遇到灾年还要振灾。那种生得多养不活的,他家买走养大,培养成小厮武仆、府兵、兵卒,只要他们肯上进拼命,都有机会挣出个前程。

        清郡、尚郡处于久经战乱荼毒之地,百姓要说活得有多好,其实很难的。一代代人不停地战死,包括他家。他娘亲家里,到他这一代,只剩下他了。他阿爹兄弟姐妹五个,如今只剩下阿爹这一支。为什么他阿爹非得要几个姐姐也学武、学打仗,学带兵,因为不知道哪天家里的儿郎可能一下子就都死了,她们得自己立起来保护自己,甚至在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得像他阿娘那样,撑起一族一郡。

        他没去过清郡和尚郡,但从小跟这两郡出来的兵卒子混在一起,在他们想

        念故乡的时候,听到他们提到那边的情况。

        淮郡没经过战乱,治下的百姓却比战乱之地的百姓还要惨。

        陈郡穷,那是因为以前属于陈国。十几年前,让老承安伯带着十万楚郡儿郎打进去,给他打废了。老承安伯带着十万楚郡儿郎追着陈国旧部进入草泽,只回来六千,自己也残了。陈郡最后让老皇帝摘了挑子,派了现任郡守谢有文的爹当郡守。谢有文是当地大族,他爹挂了后,他又继任,可以说是跟在皇帝后面捡了个便宜。打陈郡功劳最大、为皇帝出生入死的承安伯家,落到最后连老窝子楚郡都丢了,这会儿窝在长郡。

        赖瑾觉得大盛朝的世道,有时候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他感慨了一回,便让新上任不久的功曹余修统计战功,让兵卒子们做饭,敞开肚子吃饱,休息一晚,明天得兵分两路继续进攻。

        两路大军,十万人直奔下一个县城,曹县,另外三万人清理山阴县治下各乡的豪族。

        赖瑾在大军出发前,下达战令:“把坞堡全拆了,坞堡里的豪族一个不留,全诛!坞堡中的奴仆、家兵通通算作战俘,押去修路开荒!那些种地的庄户农人,以后都是我的,得给我们种粮,一个都不许动。谁敢动一个农户,我要谁的脑袋!”

        拆了坞堡,拆除地方豪强武装,将来好治理。

        他不想伤百姓,但直说容易招人翻白眼,不被当回事,因为百姓是贱民,命贱,是人人可欺的。在大盛朝的人心里对权贵充满畏惧,打狗要看主人,有主的,就不好欺负。打下地盘,把百姓划成他的人,伤他的人,那是得罪他,问题就大了。这样一来,大家就很容易理解,不敢轻易伤民了。

        往后打其他的郡县也是这样。

        大部分兵卒都是农户出来的,听着将军这命令嚼一嚼,心中也是百般滋味,还有点窝心。他们出自多战之地,最是知道战争之下的百姓有多苦了。

        三万人打坞堡自然不能分兵,反正坞堡跑不了,又无法聚成气候,挨个打就是了。

        经过一夜,各乡的豪族已经收到消息,纷纷准备御敌。

        他们面对这么庞大的大军,想要连合,都怕叫人堵在路上。从山阴县城出来,有好几条道路通往不同的乡,没人知道大军会从哪边走,是先打谁,还是一起打?这时候,各豪族都只能自保,顾不了别人,无法联合便跟散沙没区别。

        淮郡的豪族,跟长郡还不一样,战斗力差远了。

        长郡地处冲要之地,经过无数的战争,治下的坞堡修得又高又坚固,比山阴县城的城墙还要坚固。

        淮郡远离京城,离草原又隔了一个陈群,几乎没什么战事,修建坞堡只是因为家里屯粮多,别的地方都修了坞堡,觉得那样安全,照着式样修一修,墙不够高也不够厚,比起普通的民居大院,也就是墙头上多了些能站人的地方。

        他们养的家兵人数也不多,大多数只有几百人,不少小豪族的私兵中,只有当头目的才有甲衣穿,其余的只有把铁矛。想临时招乡勇进来御敌,没有备多余的武器,连临时战斗人员都凑不出。

        这样的力量,抵御小股山匪是足够了,遇到大军,不堪一击。

        几万大军攻打坞堡,把坞堡团团围住。

        他们就近砍大树撞墙、墙门,一会儿功夫就把门撞破了,三尺厚的坞堡土墙撞出许多大洞。

        镇边大军从墙洞里、大门口冲进去,见到穿着锦锻绫罗的人直接斩杀。

        他们见到身穿甲衣手拿武器的,脑袋立马就给砍了。十亩地到手!

        这一战血洗山阴县所有豪族,得收多少地。将军一向阔气大方,分地不太可能分不产粮的山地,很可能会分产粮高的中上等田地。

        各营之中,混有督察营的人,没谁敢为了点奖赏便拿自己的脑袋、前程冒险,去用仆人、壮农的脑袋冒领战功。杀良冒功,除军藉,斩!死了连点抚恤都没有。

        种种军规铁律之下,战斗进行得有条不紊。

        很快,山阴县下的十三个乡的豪族打得只剩下县令家所在的槐树乡。

        槐树乡是一个大乡,坞堡修得比别处更加高大坚固。县令一族,坐拥半个县的地,家兵有三千之众。他这实力,拉到郡城中,都是一地大豪族级别的了。

        可三万上过战场的镇边大军,打他三千没经过战事的家兵,比打山匪还要轻松。

        坞堡墙厚,撞不开,大军只能搭梯子往上攻,硬攻。

        他们就近砍木头赶造成攻城梯,密密麻麻地架满了墙头,梯子上爬满了人。

        守墙头的人想要推梯子,根本推不动。他们看着对方上来,拿着长矛就往镇边大军的胸口扎过去,可那是有甲衣的。牛皮甲衣很坚固,胸口还挂有铁制的护心镜。

        前面的还没戳翻,后面的人就又攻上来了。

        北卫营大军出来的人,杀敌经验之丰富,遇到这样的家兵,一打十都没问题!

        双方不仅装备上有差距,体格、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他们上了墙头,跟猛虎入羊群似的。

        好多家兵都是头一次上战场,看到前面的家兵不断倒下,又看到镇边大军这么猛,当场吓尿的不在少数,还有抱头大喊:“不要杀我……”

        都是青壮!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拿去挖渠修路是把好手。

        逮到俘虏的战功也不差,能不杀的都留下了。

        大将军对修路、挖水渠、水塘有执念。镇边大军不想在被派去干修路挖渠的事,也乐得多留些俘虏。

        他们只花了一天时间便把槐树乡这个最大的豪族打下来了。

        大军在坞堡歇了一夜,第二天便开始搬粮食、财物、清点斩获的人头、俘获的俘虏等战功,同时兵卒们开始拆坞堡。

        坞堡建起来耗费了很大的人力财力,还可以用来临时屯兵什么的,他们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拆。不过,当兵的只管执行将军的命令就是,没有人议论。

        他们埋头拆坞堡城墙,拆着拆着,发现墙里有一条地道,摸进去,到了地下暗室,只见铜钱在里面堆成山,都生铜锈了。金子、珍珠、玉器多不胜数。

        发现地下宝库的千总,当场“哗”地一声,大叫:“发了啊!”对将军佩服得是五体投地!不拆坞堡,怎么发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赖瑾:听说你们想打我发战争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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