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云动 第九十五章 论兵
京城百官像受惊的驴子一样，面色严肃的向皇宫飞奔而去。惹得京城百姓纷纷注目观望。当看到神色不善的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也出现在街头时，百姓闻到了一丝紧张的味道。只是你顺天府的衙役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还提溜着破木棍到处耀武扬威。
京城的气氛开始紧张，而皇宫内，大臣也看到了脸色从未如此严峻的皇上，心里打鼓之余，私底下便议论纷纷：莫不是辽东又遭到了败局？还是那里的刁民又造反了？不能吧，除了几个地方闹旱灾，多了一些流民外，好像也没啥大事了啊…
朱由校命首辅叶向高，将宣化镇八百里加急文书内容念出来：“微臣宣府游击黑云龙万死禀报：天启四年四月十一日，蒙古察哈尔部突袭宣府，我军力战不敌，总兵官殉国。如今微臣率孤军，决意死守宣府，上不负报皇恩，下不愧黎民。望朝廷急速发兵，迟则危矣。”
叶向高话音落地，满堂震惊，乾清宫内瞬间一片低低的喧哗声。天启元年（1621）的时候，林丹汗还作为外援参与了对后金的进攻，怎么现在却倒戈一击？宣府为九边重镇之一，京城的门户，一旦失陷，后果不堪设想！！
辽东尚未平定，西北又出变故，帝国边疆的阴郁气氛，如同一团凝重而压抑的雷暴雨云，笼罩了整个朝堂。不少大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应对之策。
朱由校也是皱着眉头道：“宣府总兵已经为国捐躯，如今是黑云龙总领宣府军务。朕有意升黑云龙为宣府总兵，各位可有异议？对于领兵救援宣府镇的人选，各位可有推荐？”
黑云龙军功累累，对于他的宣府总兵任命一事，大臣们没有反对意见，但是商讨到底由谁率军援救宣府时，大臣们一个个没了声音。
如今朝廷的武将重臣都集中在辽东，云贵川等地，等他们率军支援，宣化府估计早给蒙古人烧了个遍；其余八个边镇，都有各自防御的重任，不能擅动；山东河北等地乱民四起，官军自顾不暇；难道要动用京营？众人的眼光，看向了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田尔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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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气氛凝重的朝堂，皇家卫队内也好不到哪儿去。训练之余，少年兵还在嬉闹，老兵们却开始挑选趁手的军刀和用着顺手的火枪。老兵不苟言笑的行为，让少年兵也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孙传文悄悄找到马五道：“五叔，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又是磨刀又是擦枪的，要打仗了？”
马五用指腹试了试刀刃，蘸了点水又继续“呛呛”地磨刀。磨了几下，马五停了下来，看了看孙传文，又看了看四周已经围成一圈的少年兵。马五面色严肃地叹口气，摇了摇头，继续专心地磨刀。枯燥的”呛呛”声传入耳内，少年兵的面色变得沉重不少。
钱贵对着火枪哈口气，用油布擦了几下，看着马五道：“五哥，我来说吧。来，你们都过来，都坐好。”
看着周围一圈稚气未脱的脸庞，好多孩子下巴上，还只有一圈浅浅的黑色茸毛。不少人在悄悄打闹，似乎并不在意即将发生的事。钱贵精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说不出的神色，他将火枪放好，慢慢说道：“你们都做好准备，卫队要出征了，应该是和蒙古人战斗”
几只麻雀似乎很不习惯，演武场上死一般的沉寂，卖力地叽叽喳喳叫着，想逗弄那些少年人，他们不是每天都要弄个鸟笼子抓我们吗，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愣在了那里？
赵赫平皱着眉头看了周围一圈，轻声道：“钱叔，涉及军国大事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钱贵苦笑道：“今天来的这个信使，从衣着上看，应该是宣府镇的人。他背上插着红色背旗，这是代表有紧急军务。人还未到，卫队就敲响了警钟，只能说明一件事，宣府出了重大军情。你们可以扳起指头算算，如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调兵援救宣府？只有京城。”
孙传文低头想了想道：“宣府紧邻蒙古林丹汗的领地，难道真是蒙古进攻宣府了？”
钱贵让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和蒙古人打了几十年交道了。这林丹汗是个什么德性，我们很清楚。只要给钱胆子就贼大，他敢去捋一把老虎尾巴；不给钱就是只耗子，在兔子窝边都不敢撒尿，认钱不认人的主。
去年年底，蒙古就入侵了大同，那一次大同府官军全数出动，才把他们赶跑了。那时魏忠贤在山西惩治奸商，遇见了麻烦，就跑到军营搬救兵，结果发现军营里是空的，后来还差点被乱民砍了脑袋。这事，皇上前天说过一次，你们怎么都忘了。”
赵赫平手里揪着草根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明卫队就要出征了啊。大明就找不出可以救援宣府的兵？”
钱贵嘿嘿一笑：“小鬼，大明的兵倒是有，可不是被安邦彦拖着，就是压在辽东不敢动弹。从信使脸上的表情来看，这次蒙古人的入侵规模不小。不然宣府也不会发八百里加急文书。
皇上看到书信后，双眼有神面色潮红，这就是腰杆子有劲的表现。男人只有玩女人和准备杀人了，才是这幅德性。只看皇上这表情，还不用说，我们这些老鬼都闻出味儿了。
只是，蒙古骑兵那就是一群疯子，可不是京城的那些地痞可以比的。小子们，好好准备吧。把刀磨块把枪擦亮，等着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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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要是知道钱贵，是这么看他欲行不轨之事的，肯定会把这老淫棍碎尸万段，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左都督田尔耕竟然抚着后腰上奏说：老臣旧疾复发，还望朝廷另派高明将官，以免耽误了大事。你他娘的才四十岁，就有脸称老臣有旧疾了？史书记载的奸人果然靠不住。
皇上的眼睛又盯上了几个年富力强的东林一派：“礼部侍郎温体仁，前日你递上折子说兵部都是酒囊饭袋，辽东战局糜烂和兵部有很大关系，如今蒙古骚扰边境，你有何建议？”
温体仁惊得颌下一把美髯，都缩成了一团毛笔，急忙拱手道：“微臣担忧军国大事，上书直言兵部弊端，乃是臣子的应尽职责。微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由兵部讨论，皇上只需责成他们限定日期内拿出解决方案即可，微臣到时自然责无旁贷。”
朱由校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温体仁，把目光投向了兵部一众人：“兵部尚书赵彦，虽然你在去年底才接任兵部尚书一职，但你在前两年剿灭白莲教中表现很突出，朕很想听听，你有何建议？”
赵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语气沉稳成竹在胸地说道：“皇上，微臣剿灭白莲教时，有部下建议‘攻坚不若攻瑕，捣实不若捣虚’，微臣纳之。将白莲教妖逆外围扫除干净，最后将贼匪困于邹城。其后有赖圣恩浩荡，敌酋束手就擒。
微臣以为，如今蒙古林丹汗无故攻打宣府，杀我官民。朝廷应当给予雷霆一击。应派遣得力干将，驱其两翼，中军击破为主要作战方略。如此，一战定边疆，可保宣府十年太平。如此一来，朝廷可集中主要力量对付辽东叛军。”
赵彦的建议得到朝臣的一片拥护，认为此方针为最佳策略。对于驱赶蒙古两翼的人选，大臣们激烈争辩；对于中军将领的任命，更是闹得脸红脖子粗。群臣引经据典，展开了精彩非常的辩论。而蒙古大军，似乎已经在他们的滔滔不绝中，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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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冰冷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浅浅的涟漪，双手把龙椅抓的“滋滋”作响：眼前正活生生地上演着，什么叫做纸上谈兵，什么叫做空谈误国，什么叫做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等你们他妈的商量完，大明还有一块好地方？
你们都把蒙古人当傻子了啊，以为站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地说几句，蒙古人就排着队引颈就戮？然后就是皇恩浩荡，天下太平？
没有一个人关心蒙古人到底来了多少，各地能调配的兵力又有几何，那些猛将可以领兵，那些良臣可以为后援。更没人关心林丹汗，为何会如此急迫地攻打宣府城，甚至连后金是否参与其中，都没人提及…
朱由校实在难以忍受这种朝堂氛围，心中怒火已经喷涌而出，随即拍案而起。但此刻，他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孙承宗的话：
“如今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在观望，他们在等待皇上手中，下一颗棋子落到棋盘上的时刻，到时候他们才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因此，我们可以选择举棋不定，等待一个合适契机的出现”。
早年征战不休的田尔耕，如今正想着怎样在朝堂中扩大影响，为其入阁做准备。蒙古人扣关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机会，他怎会害怕再度出征？他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东林如今群龙无首，而温体仁已隐隐有了成为东林新首领的迹象，也正是需要功绩更上一层楼的时候，现在却表现的像只受惊的鹌鹑，这可能吗？
赵彦作为东林之中少有的干吏，从未与朝中大臣交恶，因此去年底他被提议为兵部尚书时，未受任何诘难。他提出的看似四平八稳的建议，实际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都是些老狐狸啊，都在等着我做出决定后，才会给出他们真正的意见，或者最符合他们利益的选择。劳资差点被你们这幅猪像给瞒过去了。但蒙古人攻打宣府，事关朝廷的核心利益，都到这时候了，你们都还在谋划自己的利益怎样才能不受损失，那就不要怪我。
你们不是商量了半天都没有答案吗，那，就由我来作出决断，逼着你们做出选择。朝堂上一团和气太久了。大明的战车上，不需要蛇鼠两端的人…
“诸位臣工，朕决意效法成祖旧事，御驾北狩！！”朱由校拍案而起，言语铿锵有力。
满朝文武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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