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白虹贯日是死士营中的高阶死士才有资格与能力学到的招式。
而方才即便戏命向卫楚提出要见识一下他的剑法的这件事情时, 实则心中也仍是没有全然的笃信。
可直到此刻看见卫楚这骤然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他才彻底确认了下来。
果真是他营中的死士无疑。
卫楚站在原地,手中用来给元宵顺毛的梳子被他死死握在了掌心, 尖锐之处几乎要将他单薄的皮肤刺出血来。
“我……”他愣怔地看着戏命, 却并无辩解的能力。
戏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问道:“你的编号是什么?天干还是地支?年岁几何?与忠勇侯府是什么关系?”
面对戏命,卫楚除了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之外,别无选择。
“属下……编号十七,归属天干, 今年将满十九……与忠勇侯府并无关系……”
若是有关系,他是否就能够继续以这个身份待在卫璟的身边了?
这种德不配位的惶恐让卫楚忍不住低下了头,有些难堪地攥住了身侧的衣角,一声不吭。
他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去看戏命,可身前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许是在给他机会自己请罪, 还能死得好看一些?卫楚心想。
“戏命大人,”暗自调整好了呼吸, 卫楚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紧接着, 他又迅速补了一句:“主人的身体不好,请大人寻一细心之人将他照顾好。”
说完, 卫楚便沉默地低下头,似是在等戏命执行死士营中的刑罚,一掌拍在他的头顶, 废了他武功的同时, 也夺去他行动的能力, 最后拖拽到死士营中,用尽这世间的人们连想都想不到的可怖刑罚,让他在痛苦中被折磨着死去。
“世子妃这是在做什么?”戏命不解地问道。
“戏命大人不是要处死属下?”卫楚也十分错愕,他抬起头来,迷茫地看向戏命的眼睛。
“小主人将你当成了心头肉,”戏命无奈地笑笑,对卫楚说道,“我还哪儿敢对你做什么。”
卫楚愈发不解,小声问道:“那……戏命大人找属下……”
“我今日来是想说,你身着女装,日后若是再遇见刺客,”戏命收起笑意,朝着清沐阁院外扬了扬下巴,“除非格芜等人力不能敌,其余时候,你只守在小主人的身边即可,莫要离开院内。”
自从得以在侯府中光明正大地行走后,卫楚在下人们的口中知晓了许多关于从前的事情,其中最频繁被提及到的,就是世子屡次被府外之人派刺客前来暗杀的经历。
故而在保护卫璟的这一点上,卫楚便越发的卖力且谨慎,但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比格芜还要迅速地出现在屋顶之上。
这时候被戏命提起,才让卫楚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一身装扮,究竟有多么惹眼,立于众影卫之中,又是有多么的引人注目。
“恐怕未曾参战、在暗中观察的刺客们早已回去禀报了卫骁,世子新娶的这位世子妃,武艺是连他们这些经过专业训练的都敌不过的脱俗。”
卫楚听完戏命的话,这才如梦方醒地反应了过来,顺从地点点头。
清沐阁中的大部分人都随着卫璟一道去了司空大夫的院中,今日要换药方,阿黛担心院中的人后续会出现差池,因此一并将人都给带去识方认药了。
两人面对面站在并无下人经过的廊下,心中各有所想。
“戏命大人,您若是决定为了世子而留我性命,”卫楚抿了抿嘴唇,请求道,“可否向世子隐瞒属下的身份。”
戏命挑挑眉:“此话怎讲?”
卫楚语气艰涩地说道:“他的身子不好,我想让他的心情愉悦些,总归……总归会让心事少一些,不那么操劳。”
更何况,那一晚……卫璟的身子亏损太过,肝啊肾啊什么的,许是都会虚得无法再承受住日常的衣食起居,必不能再遭逢这种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刺激了。
戏命生性谨慎,就算卫璟主动对卫楚坦白自己的身体无妨,他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任何一个人。
哪怕这人是真心实意地为卫璟的身体与处境感到担忧,却依旧绝无半分提早得知此事的可能。
同样,如今的卫璟正值紧要关头,万万不可因为感情之事而分了心,两人如今还未曾点破那层窗户纸的朦胧关系让戏命颇为满意。
卫楚武艺高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够做到游刃有余的自保,甚至还可以为卫璟搭把手。
可卫璟就不一样了,他是个至纯的性子,若是在对卫楚的来历知根知底后,真的毫无顾忌地喜欢上了卫楚,而这个弱点又恰恰被卫骁抓住,东宫从中作梗并大获全胜的几率也就跟着变大了一倍,更会导致他们多年来部署的计划功亏一篑,付诸东流。
“你对小主人是什么样的感情?”
戏命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哪般的心情问出了这句话,到底是因为记挂着卫璟心头的惦念,还是担心自家守规矩的死士。
“属下如今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死士营中当初所教授的一切,对主人,除去忠诚之外,并不掺杂其余的情感。”
卫楚自然不敢向戏命表露出自己对卫璟的喜欢,毕竟在死士营中,他们所收到的指令,第一条便是不可对主人心生爱慕,否则定杀无赦。
戏命如今留他性命,还不知是因为什么理由,若是哪天心血来潮,想要重新取他性命,对戏命而言,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因此这些得以偷偷藏在心里的事情,也就不必多加描述了。
戏命刚想说“待到小主人坐上帝位后,他便可不用再顾忌那许多,即便身为死士,也可以与主人互生情愫”之类的话,以此算是作为给卫楚的鼓励与承诺。
至少,他不会因为卫楚破坏了死士营中的规矩,而按照旧律将他严格处死。
可还没等他说出口,两人就听见了与院门几近百丈左右的距离,传来了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对卫璟知根知底的戏命自然知道这是小主人故意放出的动静,以便让卫楚提前有个准备,不至于被自己吓到。
事实证明,卫璟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虽然已经确认了无数次,但卫楚还是对卫璟内心真正的想法有所怀疑。
卫璟到底对他身为男子的事情知晓多少,究竟是模模糊糊,还是早已一清二楚?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定力来衡量,即便是中了那样的毒,应当也不会丧失全部的理智。
但话说回来,卫璟的身体毕竟不好,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在那种情况下只知难受和索取,顾不上其他的倒也算得上是正常。
理清思绪,卫楚抬眸对迈进门槛的卫璟温声道:“相公。”
面对与自己灵肉合一的人,卫楚的语气里掺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羞怯亲昵。
卫璟被他这一句“相公”给叫得险些骨头都酥了,强忍着没朝卫楚的眼睛看去,硬是在戏命的搀扶下摸索到了卫楚的手,然后含笑应声:“娘子怎的在外头?没进屋里去?”
莫不是特意在外头等他的?
扶人进来的格芜在戏命朝他们两个走去的时候松开了手,交接完毕后,转身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中。
卫楚刚要回答卫璟的问题,没想到喉结处覆着的东西却突然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再待在这里恐怕会露馅儿。
而这工夫正好有卫璟的话来当做他回房的台阶儿,于是卫楚点了点头,顺从地回应卫璟道:“那我便回房歇着了,相公累了这好几个时辰,也早些歇下吧。”
话音刚落,卫楚松开了回握着卫璟修长指节的手,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有了方才的那番交谈,他越发不敢在戏命面前露出自己心悦于卫璟的任何举动,心惊之下,这种疏离甚至明显得有些刻意。
见卫楚毫不犹豫地抬腿走进了另一间卧房,卫小世子的心顿时难以抑制地变得冰冰凉。
戏命憋着笑将人扶回了卧房,至于那句给卫楚的许诺,只得下次遇到机会的时候再同他讲了。
“唉……”卫璟披着被子叹了口气,眼神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床栏,许久才眨巴一下眼睛。
……是了,定是了。
果然,那晚自己的表现不好,直接导致了娘子对他的厌弃。
难道他如今也要和戏命一样成为一只孤犬了吗。
瞧着小主人那一脸看破红尘的颓废模样,不知他在心中编排着自己的戏命抱臂斜睨了卫璟一眼:“怎么了小主人,你很冷吗?”
戏命问完,半天也没等到卫璟的回答,就在他以为卫璟可能是呆坐着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卫璟幽幽地叹道:
“……冷极了,像坏男人的心一样冷。”
戏命:“……”
小主人当真是比他还油点东西。
春光大好,时常抱着小元宵在侯府中蹿来蹿去的亡极偷偷往小元宵的衣裳里塞了张字条。
发现字条的时候,卫楚正笑着看阿黛将小元宵身上的红衣裳扒下来,忽而眼神一顿,迅速从阿黛手中接过小元宵:“我给它换衣裳,再给它和大中元宵洗一洗。”
字条里是亡极对他的邀约,午后带着吃食在后山见面,有要事,需当面详谈。
卫楚失笑着用指尖碾碎了字条,揉了一把元宵毛茸茸的脑袋,披了件外衫走了出去。
还带着吃食,许是觉得寂寞得要命了,才硬是憋出了个“有要事”的理由来约他见面。
“这是合阳阁中的餐食,我舍不得都吃光呢。”
亡极仍旧像当初两人相依为命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献宝似地递给了卫楚:“想着拿来给你尝尝。”
卫楚接过来,见亡极还在忙活,便没打开。
两人席地而坐,卫楚不甚在意地从亡极拎着的小篮子里拿出一张糖烧饼吃了起来,顺口说道:“戏命大人发现我是出自死士营的人了。”
“什么?”
听见卫楚的话,亡极手中的杯盏险些打翻。
他急忙奔过来拎着卫楚的手臂上下查看了起来,“他打断了你的哪根骨头?快些让我看看还有回旋的余地没有!”
卫楚还没说话,就被亡极捏着脸,急切道,“下毒了?我看看舌头黑到哪里了?”
“戏命大人让我保护主人,并未打算处置我。”卫楚扯开他的手。
亡极堪堪松了一口气,担心卫楚心有余悸,也没多问,径自说起了自己的事:“听大少爷说,侯府里负责去西北选马的队伍,与忠勇侯夫人的车驾相撞了,赔罪后问了才得知,忠勇侯夫人是要去北境战场的。”
“北境战场?”卫楚意外地皱了皱眉。
“是啊,你说忠勇侯夫人去北境战场做什么呢?”
亡极不知卫楚与达奚夫人之间的约定,只是觉得她这个身份,又是在这个时节去北境,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许是看望忠勇侯吧,”卫楚低垂着睫毛,安静地吃着烧饼,“毕竟北境战事尚未结束,忠勇侯夫人自是惦念侯爷的。”
“对对对,理应如此。”
亡极点点头,从卫楚的手中拿过自己刚刚递与他的油纸包,嘟囔着埋怨他道:“无论给你什么,都不被你当成好东西,上好的小酥肉,被你这掌心的热度捏得快化了。”
“什么小酥肉?”
即使成为影卫之后可以吃荤,卫楚也没有变得肆无忌惮,此时听亡极提起这光听名字就令人食指大动的吃食,不免也有点馋了,好奇地朝亡极的手中看了过去。
“就是用荤油炸的小酥肉,里面是肥瘦相当的猪肉,外头裹着面粉……啧啧啧,当真是美味极了,”亡极神采奕奕地捏起一块放到卫楚嘴边,“喏,尝尝~”
卫楚被他故作夸张的表情逗得想笑,刚要张嘴,脸色却陡然变得苍白起来,手中握着的烧饼都险些掉在地上,被亡极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
“你怎么了?怎的脸色突然变成这样?这几日里,你被暗器伤了?”亡极说着,就要在怀中寻找杨安其送给他的上好伤药给卫楚服下,然而摸遍了衣襟,也没找到药瓶儿的踪迹,“你等我回去取药!”
“不……只是瞧见那小酥肉之后……”
卫楚抬手用力压在胸腹间,眉心微蹙着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觉得腹中……似乎有种难以形容得上来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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