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不在预料内的一波波变故
胤禛的苦水吐得差不多,听我这么说叹了口气,取过粥碗喝了三口就放下,又每样菜夹了三筷子,然后就没再多用。我见状明白这是食不过三口的规矩,神色黯了黯,敛眸说道:“我知道皇上有皇上的规矩,可是身子终是比规矩重要,皇上爱吃什么我是知道的,当真要提防什么又何须让我亲自张罗这些。在我这里还讲究这些虚礼,皇上不累吗?”
尽管胤禛现在是皇帝,可是二十年的习惯终究改不过来,我不愿在他面前自称奴才或者奴婢,也不想改变称呼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疏远,所以对他说话时依旧有心用了往日在潜邸的语气,只是在对他的称谓上有了改变,这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他对我是否还像潜邸时那般包容。
胤禛默然打量我片刻,重新拿起那碗粥慢慢用完,然后将身体放松下来,默许般没有纠正我的自称,淡淡说道:“这也就是让我觉得在你这里最安心的原因,也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最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为什么会开始有意冷落和疏远你吗?”
对于胤禛的这个问题,我没有多作思索,也不觉惶恐,微微含笑问道:“因为那些让你有所猜忌的牵扯,还是因为我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
胤禛轻笑出声,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入口中,仿佛在细细品味,等咽下后才说:“有时候人太聪明未必是好事。我会疏远你是从我发现看不懂你开始,你总是能够把握住我的想法,而我却看不透你,这种感觉并不好。可是你所做的每件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阴谋,对我却总是事先传过消息从未隐瞒,这样一来这些阴谋其实在我这里就变成了阳谋。这样的阳谋你用的过于坦然和顺手,尽管不让我觉得厌恶,却也很是让人心惊。幸而你是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就像你明明一直在争,却都不是为自己在争。有时我不明白,你明明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女人,为什么偏偏不为弘昼争那个位置,不给自己争个高位,你想要的一切明明都可以拿捏在自己手上,却偏偏选择功成身退,然后用所求只为安度余生来解释这一切。”
“身为皇上的你,会允许这样一个有能力有野心并且凡事都在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的女人在身边吗?”对于胤禛的这席话,我不由轻笑出声,用戏谑的语调反问回去,得到的是胤禛面对这个问题预料中的沉默。
我替他再盛了一碗粥,继续说道:“有句话你说错了,我没野心,我替你做的那些事也是为了自保。因为我很清楚如果你输了,我们的下场不会比你现在的那些对手要好到哪里去。所以你不能输,只有你赢了,我才能得到曾经告诉过你的那些所求。”
“你说话永远都是这样的毫不避讳,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带着筹谋,是不是就连我们第一次在园子里见面也是你早就算计好的。”胤禛敛着眸子语气开始微冷。
“你想多了,在你决定收我进府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和你有过交集,也从未想过成为谁的妾室,其实那时我并不排斥进宫当宫女,也想过到了三十岁再出宫,然后一个人过完这一辈子。后来也想过你会让我进府里当差,然后再把我指给其他人,唯独没想到你会将我收进府。可是事情出我所料,我也只能接受。刚进府时我真的想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哪怕没有恩宠也没关系,反正日子总是要过的,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然而……后来的事你都知道,还用我多说吗?”这些话我说的真切实在,没有半点虚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里但凡与胤禛有关的事,我总能想起一些片段,唯独与我自己有关的一切都没有未来的线索。我不知道耿氏在胤禛的身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后来又有怎样的未来,只有少数零星的碎片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资料,也只有事到临头时才能偶然想起一星半点。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年来我一直走的很小心,深怕自己会改变历史,感觉自己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的原因。或许这就是那些算命的常说的,人可以算出别人的命运,却唯独无法看见自己的命运一般。
“如果当初我没有纳你进府,你现在恐怕也会在老九或老十四的府上吧。”胤禛突然幽幽开口,他清冷的目光带着探究落在我的脸上。
即便我如何冷静在胤禛这样如鹰般犀利的眸子注视下仍是起了心虚退缩的念头。但此时不能有任何退缩的举动,否则定然会被他理解为默认或者遮掩。
“我父亲是你手下的官领,我是在旗的秀女,如果当初不是你纳我进府,如今我只会是在宫里,至于与九爷的交集只是数面之缘,谈不上深交,与十四爷更是不算熟络,如何会在他们府中?”我抬头迎向胤禛的眸子,故作不解地问。
“母后临终前说了些关于你和十四的事,她说你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当年老十四也曾动过纳你入府的心思,后来因为我先他一步,这事才作罢。至于老九,你当真以为我忙的无暇注意宫中的动向,宜太妃对母后都少有敬意,对我更是怨愤难平,却单单对你亲睐有加,竟然还会在得知你被母后责罚后赏下东西作为安慰,可见这些必然是老九早就在宜太妃那边替你做了安排,单单这些难道你还敢说你与老九和老十四当初只是泛泛之交?”胤禛越说语气越冷,如同是一个丈夫在质问怀疑有外遇的妻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紧要的时刻还能想到这样的比喻,心里总之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看来这位乌雅氏皇太后到死还不忘坑我一回,这是想拉我垫背的节奏。
据我所知,胤禵当年确实起过纳我的心思,可是因为胤禟提前跟我说起,我向胤禟阐明利害关系,并且提醒过胤禵绝对不可以提及半句,以胤禵当时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对乌雅氏提及半分。所以要么是胤禛现在故意试探,要么就是胤禵后来在让伊氏带话给我时泄露出去,或是那时候他脑子不清醒地对乌雅氏提及了此事。总之,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是盆不能接下的脏水,因为当年我一直极力否认与胤禵在进府前就认识,那时也因为这样的说辞才会在宋氏栽赃陷害时逃过一劫,如今如果被证实的确如此,那么当年那件事也就成了欺瞒,以胤禛的性格恐怕再难相信我说过的每句话。
至于宜太妃这件事上,其实我早就想过胤禛会在宜太妃那边安排眼线,所以宜太妃对我的不同也就自然会传到胤禛的耳朵里,这套说辞我早已想好,反倒没有胤禵这件事来的麻烦。
平复情绪冷静下来,在脑海中瞬间分析好利弊后,我看着他说道:“和九爷的交集其实那本册子上写的很清楚,九爷的确对我有心,我也从未否认过这一点,可是我也从未接受不是吗?如果按照你的推断,宜太妃对我亲睐有加是因为九爷授意,我倒是觉得反而更加牵强,哪个母亲会希望自己儿子一直与政敌的妾室纠缠不清,何况那位政敌还已经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天子,这不亚于是帮着自己儿子找死吗?宜太妃在宫里这么久难道还想不清这层利害关系?我倒是觉得宜太妃的举动其实是故意在和皇太后对着干,就像你说的,她原本就对皇太后不敬,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太后讨厌我,责罚我,她自然就要表现出喜欢和安抚的样子。”
说完这些,我故意顿了顿,留下思考的时间给他,然后才开始说到胤禵的事情上。
“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在潜邸的那些年,李氏一直和太后之间有往来,府里的每件事李氏都在暗中派人送信给太后知晓,所以我在府里做的一切,包括针对八爷党那些暗桩的事,太后都知道。正因为如此,大年初一那天太后责罚我不全是因为觉得我品级低可以用来当做发泄对你不满的对象,其实也是因为她觉得我是坏事的祸水。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与十四爷当真没有过往的交集,也不知道十四爷是否当真有说要纳我入府的话,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太后会在临终前还对你说这些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说不准太后是不愿见到我好过,想用最后这招置我于死地也说不准。”
说到这里,我起身屈膝在胤禛面前深深一拜,说道:“我倘若与九爷和十四爷之间当真有什么私情,何以会因为不愿答应伊氏的游说而让她动了杀心,最后还害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又何以在事后不遗余力地设计清除府中他们部下的暗桩。皇上英明,真假是非自有评判,若当真认定我在此事上有所隐瞒,我也无话可说。”
胤禛看着我,目光犹疑不定,其实那本记录着我和胤禟交集的册子产生的隔阂从未在他心里消除过,这也是他后来慢慢开始疏远我的关键。从那时候开始,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也慢慢淡去,最初的心动在还没有来得及变成爱恋时就已经扼杀在了萌芽。如果那时他能选择相信,或许我也不会在感情上对他如此失望与心寒。
最终胤禛站起身将我扶起,说了句:“如今在这宫里不会再有府中那些事,你安心过你想要的安稳日子,别的事就不要再插手了。小顺子终究还是粘杆处那边的人,我有别的差事安排他去做,我会让苏培盛选个可靠得力的人来服侍你。”
我顺着胤禛的搀扶正要起身,听到他后面半段话,身子猛然僵在当下,脱口道:“小顺子跟了二十年,一直得力妥帖,为什么突然要换掉?”
胤禛收回搀扶我的手,任由我重新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他,沉声应道:“的确是得力,该做的不该做的,这些年都帮你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通过他借住粘杆处的人脉里里外外埋了多少耳目做了多少事。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那时候有那时候的不得已,如今你已经身在宫闱,就该安心做你的嫔妃,好好过你想过的安稳日子,至于那些眼线暗桩,我会让他全数交到粘杆处那边掌管,你就不要过问了。”
看来不管当初我做的那些是否都是为了帮他,如今在他眼里这些都已经变成了威胁他权利的潜在威胁。果然是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艰难地站起身,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说道:“那些都可以交出去,我也无心再管这些,只是希望能将小顺子留下,他跟了我这些年,是我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人,除此外我别无所求。”
“你不觉得你对小顺子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一般的主仆关系,难道你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话传出……”胤禛的语气中出现了一丝波澜,他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我一时间不明白胤禛这话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他给我清晰的解释。然而没有,他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留下茫然站在原地的我。我突然发现过往那些艰难都不算什么,因为我知道不管有多少背叛,小顺子都不会离开。可是此时,当唯一可以信赖的人都无法留下时,我突然发现其实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不可靠的,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回过神来的我跟着胤禛的脚步追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就见小顺子跪在胤禛面前,胤禛看了眼站在房门口的我,脸上表情肃然凝重,对小顺子说了句:“等明天新来的人过来,你交了差事就去养心殿候着,朕有别的差事交办给你。”
小顺子没有回答,紧抿着唇朝转身离开的胤禛深深一拜,直到他和苏培盛的身影远去才缓缓站起身。侧首看见站在门口的我,四目相对竟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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