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欺雪
悠悠在六角回廊上醒来，眼前是数阵锁闭的院落。愣愣回想了许久，雒原却想不起数阵中发生了什么。
输赢无关紧要，但那残梦般的记忆，明明知道很重要，却无可奈何地消散一空。
雒原默默运转洗心决，内心始终如古井不波。
半个时辰之后，雒原终于身心尽复，气定神闲地步入最后一阵。
万籁俱寂，万物凝止，天地间只存一色。
没有风，却有片片雪花漂浮不动，如雾凇凝成的世界。
没有天地之分，唯有一座巨剑般贯穿视野的冰山。一个绰约的身影孤坐在冰峰之上，映出的倾世之姿，仿佛姑射仙子。
“你来了。”伊人展颜轻笑，终于为这雪覆的世界增添了一分色彩。
这“礼阵”，同样出乎原大侠的预料。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那个在琅环玉壁水炼万剑的梨涡少女，而不是仿佛与剑灵融为一体的冰雪神女……
“玉儿，我来破阵了。”
雒原朗笑一声，想融化几分冰雪寒意，却被一个恼人的声音再次压了一头。
“好色小儿，我就知道你过不了婴宁那关。如今只剩下这一阵，再过不了，你就是一败涂地——到时候，嘿……”
凭空映出一个硕大的“雪人”，刚嘿嘿笑了半声，冰山上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瞬间将雪人碾得粉碎。
雒原不禁拍手大叫，“干得漂亮！”
“这一阵，不会有人打扰。只有你和我。”洛冼玉微笑道，“阿原，你可以放手施为，随心所欲……”
“那这礼阵，又是什么规则？”雒原一笑问道。
“按大师兄的说法，礼阵考验的是识人辨敌、追索定踪的手段。规则嘛就是各自隐匿行迹，藏踪躲避，只要先击中对手、就算胜出。”
洛冼玉解说了几句，又摇头道：“但这试炼大阵对主阵者甚是偏袒，对你极不公平。你若不愿受此拘束，自由斗法即可。反正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击中我一次，就算你赢。”
这么一说，原大侠反倒觉得自己占尽了便宜。
伊人本来就没想“赢”他，这规则又极为宽松——原大侠放手施为，难道连衣角都碰不到一下？
雒原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这静谧冰雪世界中的磅礴灵气，更是心中大定，“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都妙悟了哪些道法吧。”
洛冼玉轻轻点头，雪玉般的面庞上笑容一凝，霎时风骤起，雪漫天。
万丈冰峰一折，如天地颠转，化作伊人手中一剑。
凛风如刀，霜雪为刃，天地一剑落下，却只能硬生生停住——原大侠还没来得及运转真气，已经被冻结在厚厚的百丈玄冰之中，折射出万千个目瞪口呆的扭曲表情。
片刻之后，玄冰消融，肤若凝霜的洛冼玉和面色潮红的原大侠都有几分尴尬。
“这玄冰法术，我还掌控不好……”洛冼玉轻声道，“嗯，这试炼阵，也太偏向主阵者了……”
见原大侠久久无声，伊人轻语也更低了几分，“要不，还是先按规则来吧……”
只见原大侠甩了甩头，手中祭出墨砚，滚滚黑云匆忙将身影面容统统遮蔽起来。
漫天风雪主动避让，天地间终于有了黑白两色，交融缠绕如一副棋局。
滚滚黑云中不见雒原的身影，姑射仙子亦消失于风雪之中。
隐匿行踪的手段，雒原早已开始关注，类似“云遮术”、“雾缭术”之类的低阶五行法术，早已练得纯熟。
而仙盟中赏《辟谷藏气法》之所以说“沾点边”，正是因为其可以遮掩五气灵光，甚至调和伪装真气属相。
但对知根知底的洛冼玉来说，这些都上不了台面。姑射仙子掌控着天地风雪之力，一剑凌霄，这些小手段根本就藏不住。
最强的应对手段，唯有魔气黑雾掩盖下的藏踪暗杀之术。
那是来自“阿桓”的记忆，融魂之后仿佛已经融入血肉，只要心念一转搭上了那根“弦”，原大侠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夜幕中身经百战的黑手。
有《载营魄抱一》和真灵气的加持，已不输那个黑衣妖女，甚至能侥幸袭杀墨丘。但面对礼阵之主，这“牛”吹得显然还不够看。
漫天风雪中充斥着磅礴灵气，雒原的灵眼术根本看不透，破幻天眼亦派不上用场，全然无法捕捉洛冼玉的身影。
而风雪中不时凝出一支冰锥，一根冰刺，只是随意刺探，便屡屡洞穿黑雾，逼得雒原左躲右藏。
“阿原，这试炼阵中只有你我，无需顾忌什么，尽管施展手段！”风雪中传来伊人轻声低语，“再不出手的话，我可快要抓到你了……”
一支支冰锥如箭雨落下，将魔云刺得千疮百孔。
灵威压下，雒原化作一团黑影，像是只藏身于泥沼中的老鼠面对煌煌天威，只能藏首忍受、拼命挣扎。
搭上了那根“弦”，像是心头染上了另一种色彩。
《洗心决》的护持之下，雒原的本心越来越稳固，逐渐少受情绪波动左右。但在试炼境中，他终于可以试着放开心防，任心火下隐藏的那股“意”尽情勃发。
他有怨，怨自己太过弱小，明明这世界广阔精彩，他却像被束缚在一掌之中，不得自由。
他有怒，像是火山下积压的岩浆，只是不知该向何处发泄。
他可以输，可以在失败中不断汲取教训。但同时，他也不想输，就算对手是同魂共命的伊人，也一样。
点点杀意在胸中凝聚，如画龙点睛一般，肋下魔气终于将天地翻覆，为主为天。
魔云中挣扎的黑影不再躲闪，而是张开四肢，飞快吸纳着周遭魔气，渐渐凝成一道魔影。
风雪愈烈，黑色渐退，天地间只余下微不足道的一黑点。
再无躲藏之处，千千万万支冰锥凝成晶莹的雪剑，如繁星汇成银河，悬在天穹之顶。
天穹之上传来伊人的笑语，“既然不躲了，那就试试我这招吧——流星飞雪、万剑！”
万千道凝结的雪白剑光一齐坠下，恍如天穹崩塌，群星化雨。
磅礴的天地灵气凝在风雪之中，本似个涨到极致的气囊。此刻仿佛被万针戳破，天地灵气轰然喷涌，化作道道流星雪剑的尾焰，坠天而下。
剑雨未至，单是那炽白之光，就足以消溶天地！
而那团单薄的魔影却凛然不惧，随手一掏，化出一支幽光模糊的黑剑。
“你不就是想看看我这招么？从你！”
一声狂笑，黑剑一举、一挥。
一剑撕裂天地，将千万道流星飞雪尽数湮没在黯灭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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