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毓灵秀
还好原大侠与苗毓相处已久,没把师姐的“请托”听成虎狼之词。
“师姐可是要我帮忙照料这些、灵植?”雒原平静问道。
“嗯,这些孩子,很重要……”苗毓目光流露着少有的凝重,“今晚,我要催动它们结籽,怕我一个人支撑不住,师弟帮我……”
雒原点头应诺,走进栅栏之中,手抚一根麦穗,“这到底是什么灵植?值得师姐这般重视?”
萃魂汲阅出的讯息十分混乱,大体上像是“晨白麦”,可又有不同的魂印混在其中,不知其名。
“这些孩子还没有名字,等结了籽再说吧……”苗毓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根麦穗,一丝不苟。
雒原好奇地跟着她,又汲阅了几根麦穗,心中越发惊奇——每一株麦苗,甚至每一根麦穗,魂印皆有所不同——不是“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魂印”那种不同,而是“物种”有别。
灵光一闪,雒原终于悟到,苗毓师姐是在培育新的灵种——由晨白麦为主干,与另外两种植株融合,用“杂交”的方式……
——不,不是杂交。植株杂交总要种类相近,可另外两种“魂印片段”,绝对与晨白麦相差甚远……
难道是——魂炼?
雒原顿时来了兴趣,“师姐,你是在培育新的灵种么?我只看得出晨白麦,另外两种是什么?”
“玉芙蓉,菟儿丝……”苗毓随口答道。
雒原皱了皱眉,玉芙蓉根深抗旱,菟儿丝生长旺盛,多是田间野草——这两种根本算不上灵植,凡人才会拿来入药。
就算晨白麦,本身也不蕴生灵气,只是能吸附灵气,才算有点用处——这三样就算“捏”在一起,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妙处……
“师姐,这灵植有什么名堂?你是怎么培育的?”
雒原虽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可苗毓目光凝重,专注地反复查看,再不作答。
见苗毓不答,雒原也识趣地不再追问秘密,盘坐在麦田之旁,默默运转《洗心决》、《鬼谷炼魂术》、《百变神通》,真气周流六虚,静念摒除杂念,很快入定忘我。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直至夜深月明,苗毓终于唤醒了雒原。
“师弟,我要开始了……要是我真元枯竭,就喂我吃药。要是我醒不过来,就叫醒我……”
苗毓把一瓶丹药交给雒原,也不管他听懂没有,独自走到麦田中央。
月光洒照在乳白色的麦穗上,如银光交织的帷幕,苗毓张开双臂,仿佛一只张开双翼的雏鸟……
夜风一袭,一道灵浪无声席卷,麦田中的雒原几乎站立不稳。
他魂眼一望,只见苗毓身上青黄两色真元鼓动如潮,全力流转,竟是一副要“决生死”的架势!
雒原倏然一惊,撑起一个风罩,退到麦田之外。
而苗毓轻轻漂浮起来,月华洒照在脸上,往日目光中的慵懒迷糊,皆换作清凛的决意。
真元涌动,从双臂挥洒空中,凝如灵雾,点点汇聚成滴,落在麦田之上。
那一株株低矮的“麦苗”、一根根乳白的麦穗沐浴在灵雨之下,飞速生长,变化着……
雒原看了片刻,就确认那并不是什么法术——法术总有迹、有理可循,而苗毓驱动真元灵氛化雨,并不仅是让草木极速生长,更重要的是“变化”……
——那更像是某种“神通”,消耗得不止是真元,否则尚未筑基的苗毓撑不了太久……
雒原看了一下那瓶丹药,果然是三枚融合土木两相的化元丹。他的任务,也就是看准时机送上定元丹。
可是,“叫醒”又是什么意思?
灵雨不断洒下,抽穗的麦株开始成熟结籽,可麦田中却不停发出爆响——就像雒原魂炼失败的结果,籽粒纷纷碎裂,化作尘埃。
浮于空中的苗毓望着这一切,目光凝重,面露戚色,但毫不犹豫,继续催动真元降下灵雨,将一株株麦苗催熟、抽穗、结籽……
这一幕持续了将近一刻,苗毓真元闪动,开始支撑不住。雒原连忙用风缠术递上一枚化元丹,苗毓吞服之后,长出一口气,缓缓阖上双眼。
三息之后,席卷麦田的灵浪、灵雨为之一缓,霎时天地归于宁静。
——不,那是一种“错觉”……
雒原只觉神魂一荡,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浑身真气涌动,灵光迸现,那熟悉的感觉,是梦境!
仿佛半睡半醒,挣扎在梦醒之际。还好雒原熟悉遁入梦境的感觉,神台理智分得清梦境与现实,终是缓缓“醒来”。
只见苗毓仰头张臂,漂浮于空中,仿佛沉溺于海。真元折损过半,可周身却笼罩在一道幽光之中。
灵雨缓缓滴下,麦田中如时光迟缓的异境,却仍在“加速”着麦苗抽穗、结籽……
雒原目不转睛地看着,感受着灵风中传来的些许模糊道意。
一道灵光在心中闪过,雒原汗毛竖立——这是,梦宗道法!
苗毓是在用梦宗道法凝滞时光,想以微薄之力撑到将整块麦田全部催熟,不断孕育、变换,直至诞出新的物种……
梦境,对雒原来说一直是只存于魂海神台深处的虚境。平生第一次见到梦宗道法,竟是因为一株株甚至算不上灵植的麦苗……
虽然缓慢,但苗毓的真元还是再次见底,她以微薄的凝元修为,撑起小小一块道境,这本身已近乎奇迹。
风缠术再次卷起一枚化元丹,递到苗毓嘴边,“师姐!快醒醒!这么下去你坚持不了多久的!”
雒原放声大喊,他看不透笼罩在麦田上的梦道与神通,更看不透苗毓拼死相搏的目的……
苗毓似乎犹有意识,张口吞下化元丹,依然执着地落下灵雨,催动麦苗抽穗、结籽、又爆开,像是不断凝起希望,又一一破灭……
不过一壶茶的时光,苗毓身上的真元再次枯竭,可雒原将最后一枚定元丹送到她嘴边时,她却仿佛已沉睡在梦境之中,再无意识。
雒原心中大急,可刚飞起一步,麦田中的梦道之力一冲,他恍惚间险些栽倒。
念头飞转,雒原从玉玦中取出丧魂钟,轻轻一敲——荡魂之声回响在麦田之上,苗毓浑身一抖,终于清醒过来。
梦道之力消散,雒原连忙御风而起,一把抱住坠落的苗毓,将定元丹塞进她嘴里。
“师姐!算了!何必这么拼命啊?”
“还有,希望……”
苗毓仰头看着,迷离的双眼落在穹空之上,仿佛犹未梦醒。
“再、帮帮我……”
苗毓躺在雒原怀里,像是个困倦的婴儿,只是向天、轻轻伸出手……
月华落在那粗糙又纤细的手上,忽然卷起层层灵雾,荡向四方,如雷云笼盖天空。
与此同时,又有地气从麦田下喷涌而出,乌黑如藤蔓,形如攀天之藤。
雒原不禁大惊失色,“师姐!你疯了么?”
“这时候,你还想——筑基?”
话音未落,天地道意洒下,让雒原一时失语。
那道意,似是要汇聚天地间灵气,奉以自身气血灵机,孕育出天地钟爱的灵秀之物。
有“天地道意”加持,笼罩在麦田之上灵云统统化为骤雨,浇灌而下。
灵雨之中,麦穗抽卷,麦籽纷纷落下,又顷刻间长出麦苗,再度抽穗结籽——仿佛春华秋实轮回于光阴一瞬,培育出一代又一代“新种”。
那一瞬,雒原也悟到了苗毓的神通之名——【钟灵毓秀】。
可是,苗毓在真元亏缺的状态下叩问天机,又无筑基丹之助,与其说是与天地对问,更像是在向天地求助……
天地洒下的道意虽盛,却难持久。
不过片刻之间,雷云落雨,地气塌散,天象归于平静。
似乎天地匆匆只发一问,便哂笑而去……
“师姐?成了么?”雒原看着怀中几近虚脱的苗毓,只觉凶多吉少。
苗毓挣脱着落下,麦田之中凌乱无比,遍地倒伏的麦秆,无数炸裂的麦籽,满是狼藉……
“成了!师弟你看——”
苗毓欢呼雀跃,跪倒在一株低矮的麦株前——红中透黄的麦穗,结出沉甸甸的厚实麦籽,终是有一株“活”了下来,诞出了世间全新的一“种”。
“我问的是师姐筑基成了没有!”雒原正色道,“道基关乎一生,怎能如此随性?”
“无论这是什么灵种,都不值得你这么拼命!”
雒原声色俱厉,苗毓一时被“训诫”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转过头来,带着几分委屈道:“可是,师弟,天下、还在大旱啊……”
“——啊!”
雒原像是被一道落雷击中,霎时明白了苗毓师姐拼命育出的“新种”究竟是什么。
玉芙蓉能抗旱,菟儿丝能抗病虫,生长极快,晨白麦可存天地灵气——叠在一起,便是一种能在大旱下吸收天地灵气、生长极快的,新麦种……
不是什么珍惜的灵植灵种,【钟灵毓秀】而生的,“不过”是能为天下百姓延命的口粮。
那一瞬,雒原才真正懂了苗毓。
以往相处的日子里,他虽心中无厌,却免不了暗自嘲笑她天真傻气,不通世务。
——笑她“不愧是云国人”。
“那也不用那么急、非要赶在这一夜吧……”雒原转脸笑了笑,喉咙却有些酸。
苗毓摇了摇头,笑容发自心底,“我已经反复试验了一年,今夜不成,可能就没机会了——明天我就要去出任务,还好、还好……”
雒原再没话说,只能默默望着苗毓师姐的背影,见她仔细将麦籽一粒粒取下,唱着不知何调的山歌,开心得像个孩子。
苗毓师姐的“歌喉”,实在不怎么样……可就是这样一个荒山小宗的无名弟子,日夜痴守在灵田之中,不惜赌上成道之基,做到了那些修士大能们从未考虑过的“蠢事”。
满腹感怀,说不清是敬佩、惭愧还是什么,原大侠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出力,没能果断拿出筑基丹来……
“师姐,你现在怎么样?筑基到底成了么?要不要休养一下?”
雒原再次运起天眼术,却骤然一惊,愣住。
——不是因为苗毓,而是麦田尽头的山壁上,忽然毫无征兆地现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好像是、成了?”苗毓将麦籽装好收起,又开始打扫灵田。
“成了就好。”雒原叹了口气,言不由衷地道。
他倒是宁愿不成——苗毓师姐这般侥幸筑基,与天地几无对问,所蕴的道意也必定浅薄得很,未来只怕大道难成,更缺少斗敌自保的手段。
不过,想来苗毓师姐也志不在此……
一分神,那幽黑的洞口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刹那的幻觉。
再度运起天眼术,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说不出是什么。
雒原皱了皱眉,又拿出琉璃镜“察宝光”,仔细一看,还是并无异状。
这一幕落在苗毓眼中,她浑身一震,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师弟,原来你也是……”苗毓柔声低语,像是看透了什么秘密。
“我是什么?”雒原越发糊涂了。
“师弟,我都看到了、不用遮掩了……”苗毓轻轻指了指雒原的右眼,还有贴在上面的察宝光。
“这个?这个有什么不对么?”雒原被看得直发毛,又把察宝光拿了下来。
苗毓伸手拿过“察宝光”,淡淡一笑,又轻轻摘下“眼镜”,甩了甩头,一双乌黑幽亮的眸子凝望着雒原……
——她那右眼,漆黑如墨,仿佛黯灭的虚空……
仅仅是那一瞬而已,苗毓的“黑瞳”转眼间又恢复如常,见雒原呆若木鸡的样子,她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师弟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苗毓把玩着手里的“察宝光”,将之贴在眼上,忽然惊叫一声,“咦,这琉璃镜——居然偏光?”
想是忘了刚才说过的话,苗毓举着琉璃镜东张西望,想是小孩子第一次见到万花筒。
“的确,严重偏色,对木相灵光尤为敏感……”雒原摇头苦笑,在心底默默消化了“黑瞳”之秘——不用说,他也定会为苗毓师姐保密……
“师姐若是喜欢,送你就是了。”
“真的么?你有别的眼睛么?”说着,苗毓已经把琉璃镜贴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样子。
“我并不需要那个……”雒原苦笑答道。
“那就好,我的目力越来越差……有了这个,才能在夜里看清小花和小草啊……”
苗毓调整了一下木框,用察宝光换下一片琉璃镜,倒也正好。
月朗风清,苗毓在雒原的协助下收拾好麦田,又重新种下“麦籽”。
东方微明,曙光洒照在二人脸上,映出灿烂一笑。
“我走之后,这些孩子就交给师弟照顾了——对了,我给它们取名叫做‘曙光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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