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番外 雨霖铃
缠绵的雨丝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在漆黑的夜幕中,没来由地让人心口发闷。
女子在漆黑的夜幕中行走着,脚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夜晚的巷子里显得诡异至极。
她不撑伞,然而全身却没有一点淋湿的痕迹,如果此刻有人,定会被这奇怪的现象惊到。
一个人影从前面的巷子里走出,白衣墨发,在黑暗中尤其显眼。
当他走到女子面前时,女子早已换了一副模样,长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衣袍上也有雨珠的痕迹。前前后后的变化,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男子手上提了一个酒壶,像是深夜买醉的人,看到女子之后,却没有半点猥琐的神情,反而笑容温和,一副与世无争的浪子模样。
“姑娘如何不撑伞?”
“公子也没有撑伞啊,”女子娇笑一声,声音竟比铃铛还要清脆,让人如中蛊一样着迷,“那又是为何呢?”
“无钱买伞,也无家可归。敢问姑娘,又何以不撑伞呢?”
女子捂嘴轻笑,眼中像有碧波荡漾,缓缓说:“在等那个愿意为我撑伞的人。”
“伞我倒是没有,酒却有一壶,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以喝两口暖暖身子。”
女子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烈酒下肚,面上已经姹紫嫣红。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为何深夜还在雨幕里孤单行走?”
女子笑颜如花,说:“公子终于问我名字了,小女子名唤雨霖,最爱这缠绵的雨,在雨中等良人为我撑伞。”
“在下苏慕卿。”
“慕卿,慕卿,你是在委婉地表明心意吗?”
“姑娘说笑了,若是方便的话,在下便送姑娘回家吧,夜里雨寒,若是着凉便不好了。”
苏慕卿走在雨霖左侧,用宽大的袖口替雨霖挡着雨,不问她家住何方,只是默默地走着,直到走出集市,在野郊里看到一处竹屋。
“这便是我的家了,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留宿一晚,想必这雨夜里,公子也无处安身。”
“谢姑娘好意,但在下浪迹天涯惯了,雨夜和雪夜又何曾惧怕,只是在姑娘这里歇着,怕是不好的。”
“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再遇见姑娘,再送你回一次家。”
雨霖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眸间骤然升起一股忧伤,又想再见,却又害怕再见。
正是梅雨时节,雨一连下了几天,不见停歇,苏慕卿离开后,次日晚上,雨霖继续在雨夜里走着,在一处告示旁停了下来。
正是这几日发生的连环失踪案,县城的许多男子,在深夜里离奇消失,不见尸首,也没有任何作案的痕迹。
可即便是人心惶惶,那些贪恋酒色的,仍旧敢在深夜里花天酒地。
雨霖的身影如鬼魅般移动着,眨眼间又在喧闹的街道上。
酒馆里,赌坊里,青楼里,仍旧是灯火通明,热闹无比,进进出出的人许多,雨霖脚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吸引着人为她驻足,她如玉的面庞带笑,只一眼便让人沉醉。
“姑娘何以不打伞?不如与我共用一把,我也好送姑娘回家。”
雨霖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像是看进他心里一样,剖析着他此刻的想法。
“若是公子不嫌麻烦,小女子定是愿意的。”
两人并肩在雨里前行着,有说有笑,然而迎面却恰好遇见了苏慕卿。
苏慕卿有些嘲讽一般地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壶,猛灌了一口,才略带醉意地说:“看来姑娘是找到为你撑伞的良人了。”
雨霖一时语塞,看着苏慕卿离开的身影,心中一阵钝痛,她从未想过,再遇会是这样的场景。
雨霖左侧的人像是意会了什么,便问:“姑娘可还需要我送你回家?”
“谢公子好意,有缘当下次再见。”
雨霖走得很急,很快便追上了苏慕卿,她轻捂胸口,面上也绯红一片,不停地喘着气。
苏慕卿看着眼前的雨霖,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再次把他淹没,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一刻,仿佛就觉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姑娘既然已有人为你撑伞,又何来寻我。”
“公子虽无伞,却有宽大的衣袍,可为雨霖遮风挡雨。”
雨霖瞬间便湿了眼眶,她等待许久的人,就站在她眼前,只是时过境迁,他已不再认识她。
苏慕卿拭去雨霖眼角的泪水,攥着她的手,问:“我没有伞,也没有家,不知道姑娘介不介意和我浪迹天涯。”
雨霖垂下头,声音细如蚊鸣:“雨霖,自当是愿意的。”
“那么今夜,先让我送你回家,以后,雨霖都不可以接受别人的伞了。”
雨霖张了张嘴,最后说出的,还是一个‘好’字。
两人在竹屋前停下,雨霖以为苏慕卿又要离开,便没有挽留,可是今夜,他却问:“雨霖今夜为何又不留我休息。”
“你若想留,可以随时留下。”
雨霖带他进了竹屋,给他沏了一壶茶,两人饮茶谈了一会儿,雨霖便让苏慕卿去隔壁房间休息,在门口听到他熟睡的鼾声后,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一回到房间,雨霖便浑身颤抖起来,头发开始变白,原本年轻的面容,此刻开始皱缩,变得十分枯槁,她揪紧了身下的床单,眨眼间,身体就从房间闪到了刚刚的街道。
鬼魅一般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在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雨霖已抓住了一个男人,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顷刻之间,男子瞬间化为白骨,雨霖的容颜也恢复如初。
雨霖大手一挥,白骨就被她安置在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再到苏慕卿房间外面的窗户看了一下,一柱香还没有烧尽,这才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苏慕卿发现,他每日睡得很熟,可是从未做梦,整夜的睡眠中,像是被人刻意挖空了一块儿,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铃铛声在他耳边回响,催他入睡。
又是雨夜,雨霖为苏慕卿斟茶,说:“公子再饮一杯入睡吧,安神茶。”
苏慕卿想起那深夜的铃铛声,不觉有些怀疑,饮下那杯茶之后,便回了房间,一点穴道,他将未吞下去的茶水又吐了出来,在床上假寐。
熟悉的铃铛声又传来,比前几日的梦境更加真实,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眯起眸子,看到窗外的身影一闪而逝之后,才站起身来。
雨霖继续在雨夜里游走着,忽觉胸口一阵钝痛,意识到自己被动了根基,便瞬间回到了竹屋。
苏慕卿还是那个苏慕卿,只不过再也没有了那份洒脱,他不再是一袭白衣,而是整洁严肃的官服。
他的面前堆着白骨,是雨霖作案的证据,他的手下在砍着院子里那颗最古老的斑竹,那是她的根基。
“刑捕快,要把妖女捉拿归案吗?”
“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只要毁掉那颗斑竹,就相当于毁了她,我已叫了法师,任她插翅也难逃。”
雨霖悲戚地看着苏慕卿,只说了一句,便泪流满面。
“刑捕快?原来你从始至终都不是苏慕卿。”
“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是有鬼惑众,法师寻到了这片竹林,而你,恰好在此居住,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雨丝缠绵,你却不湿毫发,你以为我看不到,事实上我早有准备。”
雨霖无话可说,只是含泪问他:“那你对我,可曾有情?”
“我接近你,从来都是为了替天行道,而那日我跟你回来,不过是我设下的局,搭讪你的人是我派过去的,我不过是想轻而易举地进入你的领地而已。”
“哈哈哈哈,”雨霖大笑着,两行清泪却从眼角滑下,“其实你用不了这么大费周折,我还是那句话,你想留下,只要你开口就好。”
“如果你肯忏悔,我可以让法师为你超度。”
苏慕卿不知道为何,心口忽得钝痛起来,泪水也逐渐迷蒙了双眼。
“超度?我本就只有一魄,附在这斑竹上,在雨夜里吸食人精气而活,如何可以超度?”
那些前世情仇,再次涌上雨霖的心口,为了让他转世回到她身边,她不惜费尽自己其余几魄,而违背天命的做法,得到的结果却是死在他手上。
苏慕卿闭上了眼睛,下了斩杀令,便有人燃起神火,准备烧掉那颗斑竹。
仇恨蒙蔽了雨霖的双眼,她用尽最后的法力,迅速在人群里移动着,片刻之后,他们便躺在地上,只有一尊白骨。
神火熄灭,雨霖吸食掉所有人的精气之后,法力大涨,身体腾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慕卿。
“我自认为我没有作恶,我杀掉的,都是好酒色之徒,他们有的抛妻弃子,有的沉迷赌坊,家财散尽,可是这些,你苏慕卿到底有没有调查过。”
“你秉持着伦理道德,可是我就想问你,你有心吗?”
满地的白骨,刺激着苏慕卿的眼睛,他所声张的正义,在雨霖面前被毁得面目全非。
他手持金剑,直指她的胸口,声音冷淡:“我为何要对一个妖物付出真心,你杀人如麻,我便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雨霖眯起了眸子,那里面的血红还未褪去,身影翻飞之间,她已来到苏慕卿面前。
“苏慕卿,苏慕卿,慕卿,慕卿,你是在表明心意吗?”
她让金剑抵着她的咽喉,不死心地问了最后一遍。
“我不叫苏慕卿,慕卿二字,不过是欺骗你这种傻瓜而已。”
苏慕卿残忍地说着,下一秒,他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命是雨霖给的,如今也在雨霖手中终结。
他不是苏慕卿,他叫刑月白,轮回转世,变了姓,却没有更名。
他说了此生最大的谎言,其实他第一眼就爱上了雨霖,那种隔着千山万水的爱,第一眼,他就明白了。
可是他接近她的目的,从来都是为了他虚无的正义。
雨霖带着苏慕卿的身体,永远地住进了竹屋里,竹屋外面是一道屏障,外人看不见,进不来。
只是每个雨夜里,如果有一个在街上行走的姑娘,千万不要为她撑伞,因为无论你是好是坏,她都已经不会再去判断了。
她用那些人的精气,让苏慕卿的身体永远不腐烂,甚至可以让他在夜里没有意识地活动起来,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雨霖想,她终于可以永远和月白在一起了,他说他叫慕卿,喜欢她的意思。
只是你,你们,千万不要给雨夜里的姑娘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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