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但愿人长久
霍辞一步一步挪回家中时，就看到院中银珠被扭断脖子的死尸，还有在地上抽搐流口水的霍老夫人。
他叹了口气，心中知晓这是谁做的，只觉一切报应不爽，都是因果。
他先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母亲，背回了草席床榻上，给她喂了些水，忽地看到她眼角的泪水。
“母亲大人也会忏悔么？”
霍老夫人不知道嘴里呜呜着什么，但眼角的泪水却更多了。
“是后悔不该那样对待阿烟，还是后悔不知道阿烟那般高贵的身份？”
说到第二句的时候，霍老夫人的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
霍辞自嘲地苦笑一声。
“哪怕是刚才，儿依旧对母亲抱有一丝希望。
希望如今的境况，能唤醒母亲残存的人性，如今看来，竟是枉然。”
霍辞面色惨然，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他赶着天黑，在棺材店铺关门前，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将银珠装入其中，随便找了个荒地，挖坑埋了。
从前一个时辰就能做好的事情，如今却做到了三个时辰，眼看暮色四合，他才带着浑身的泥土的脏污，往回家走。
今日中秋，又是公主大婚，萧傲特许百姓同乐，可欢饮达旦，共赏月华。
如今各式各样的夜市摊早已经亮起了灯火，竟通明如百日一般。
霍辞不想搅闹了大家的欢乐，顺着最偏僻的巷子，七拐八拐地回了家。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母亲，简要冲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厨房熬了一锅稀粥。
忙了一日，竟才发觉，早已饥肠辘辘。
他的灵魂在阿烟的身体中时，感受过如此前胸贴后背的艰涩。
他决定，此生都只吃白粥青菜，如阿烟嫁予他的三年里一样。
霍老夫人对白粥抗拒极了，可恨自己口不能言，直拿眼神示意霍辞。
今日是中秋佳节，她要吃顿好的。
跟着银珠去买东西，也是想要开开荤。
没想到，肉和菜没买到，银珠搭进去了一条不值钱的贱命不说，身上省下来的一些银钱，也不知被哪个挨千刀的乞儿搜刮了去。
没吃到荤腥，自己也成了这幅样子。
可恨那个贱商户，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大夏的公主。
苍天还真是对她李沅太过薄情！
霍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可霍辞就是不搭她的茬儿，自己吃完一碗，就搬着凳子去了院中。
今夜晴空无云，只剩一轮明月高悬，竟不见半颗星点，可见月之皎洁。
霍辞望向明月，似乎从月中看到了他不在的那两年，阿烟在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
别人都在过节，哪怕丫鬟小厮都有歇息之时。
可是阿烟，被困在后宅里，不是清洗霍老夫人的衣物，就是在厨房打下手。
霍老夫人见她不在抵抗，越发乖顺，心中觉得无味，便命银珠拿了一块肉给江星烟。
条件是，跪在霍老夫人面前，直言她出身卑贱，母亲无媒苟合，生下她这个野种，根本没有半点配得上霍辞。
江星烟拿起肉直接掷去了银珠头上。
换来的是一顿暴打和断粮。
她满身伤痕地回到偏院，看到牙牙学语的小丫，哭着给小丫道歉：
“阿娘没本事，今天没能带回来什么能吃的东西。
都怪阿娘无用，又要小丫挨饿了。”
小丫混不在意，扑过去紧紧地抱着江星烟，嘴里喊着：“娘、阿娘。”
似乎在安慰她一般。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同江星烟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也是在这般皎洁的明月之下。
后来还是冬阳拼着一条命，威胁霍老夫人，若再敢饿着她家小姐和小丫，她宁愿撞死，也不会跟着他们去铺子里收租子。
铺子掌柜可是得了江老太爷嘱咐的，一旦到收租之时，没见到江家的人，就立马告御状彻查。
霍老夫人虽然心中不信那个死老头能安排的这般周全，但也总有忌惮，不敢轻易作赌。
从此每天青菜豆腐，虽然吃不饱，但也不会再什么都没有了。
霍辞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进脖颈里。
今日种种，他好活该啊。
同样的苦泪，也从江星烟眼中不自觉地流出。
看着那轮明月，她就想起在霍府后宅哪些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今，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小丫健康平安长大，身边还有了云哥儿，甚至找到了父亲。
两世为人，这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每天多干些活，能赚够口粮，别饿着小丫和四个丫头们。
只等着霍辞回来，或许能救她们娘儿俩于水火。
没想到，霍辞回来后，将她们推进了更深的水火中。
他的嫌弃和漠视，助长了霍老夫人的气焰，以至于动手溺死小丫，逼死了她。
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人团圆了。
江星烟暗自神伤，吓的满院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上官寒山以为她是看到月亮，想起了罗月。
她在霍家受苦的那些年，罗月过的，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上官寒山后悔自责得恨不能把心掏出来，放在江星烟的脚底下，让她踩。
他究竟怎么能蠢到这个份儿上啊！
四个丫鬟明白小姐的感伤，也跟着抹眼泪。
唯独云淳风走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江星烟。
“没事了大小姐，都过去了，那些都做不得数的。
从今往后，莫要再记得了吧。”
江星烟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红着脸拭干了泪水。
“我知道。
我只是太喜欢如今的家了。”
“大小姐在的地方就是家。”
咔嚓！咔嚓！
王福四下寻找：“弟啊，怎么咱们院里是不是有老鼠？”
王启一把捂住哥哥的嘴，眼神惊恐地看着上官寒山捏紧的拳头，冲着他哥连连摇头。
哥啊，少说两句吧，一会儿别整得腥风血雨的。
小丫扑过去，阿爹阿娘甜甜地叫着。
两人一同抱起小丫，同时亲了一下她的小圆脸蛋，小丫捧着脸嘻嘻笑着：
“只要能和阿娘在一起，小丫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小娃娃。”
察觉到云淳风怨念的目光后，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还有阿爹。”
众人失笑，气氛一时间又其乐融融起来。
上官寒山看着云淳风和自家烟烟就没放开的手，恨得差点把后槽牙都要咬碎。
可恨云淳风看不见，他还要在烟烟面前保持随和微笑，真是气煞他了！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突然愣在了原地。
这酒，好像当年江老爷子酿的桃花酒啊。
所以，他也终于体会到当年岳丈大人心里的熬淘和嫌弃了吗？
上官寒山苦笑一声，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江星烟和云淳风腻歪够了，对着一大桌子的亲人，举杯庆祝。
她早就给宅子里其他丫鬟小厮放了假，准许他们回家探亲，只剩下春夏秋冬四个丫鬟，王启王福，还有另一大桌的影卫们。
“闲话不表，都在酒里。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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