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惟愿她平安
对于霍辞的拦路,萧枕淮并不意外,从容喊了停轿。
如果不拦着他追问江星烟的近况,那便不是霍辞了。
“霍将军,好久不见。”
萧枕淮撩起轿帘,正看到垂眸站在面前的霍辞。
方才在麓云寺中,萧枕淮只是远远地看见了他的身形,觉得他消瘦了不少。
此时一眼看到正脸,更觉震撼。
从前霍将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丰神俊朗,世所罕见的文生将军,人皆赞称“小周郎”,也不知是多少春闺梦里人。
很难和眼下形销骨立,伤痕累累的青布僧人联系到一起去。
不过,他五官本就极好,哪怕瘦成皮包骨,都别有一番俊朗。
只是眼神中的灰败,让他没了精气神。
霍辞双掌合十:“端亲王说笑了,如今早已经没有什么霍将军,只有苦行僧不执。”
萧枕淮轻笑。
“可是,不执如此之执,怎么能称得上是不执?”
霍辞默然。
萧枕淮也不催促,两人就这般沉默着对峙。
“她,还好么?
出海的准备是否充分?有没有带够药材、士兵、水手?
那东胜洲全然未知,云淳风又没了法力,她——”
“霍将军。”
萧枕淮语调渐冷,打断霍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口的话。
“她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霍将军如此关心于她,为何不前去码头当面问她?”
霍辞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萧枕淮冷眼看着他自责愧疚的模样,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烦躁。
为什么他求之不得的,这人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
“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霍将军让开,义父要回宫了。”
别看年年岁数小,可她人精似的,怎么能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呢?
人美心善的神仙姨姨,不就是被这个坏人欺负的么?
霍辞怔在原地,大有一副不得到回答就不走的无赖模样。
萧枕淮实在好笑。
辜负了真心,如今又做出这么一副深情的模样给谁看?
他心底的恶念再次被激发,一甩袖子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霍将军还是这般,惯会为难人。”
他脸上带着薄薄的一层笑意,眼中却是刺骨的寒冷。
一旁的素墨整装待发,只等着主子一个手势,就出手要了霍辞的命。
自从来到大夏,代上官国主处理政事后,从前单纯无害的素墨,见识到了太多的勾心斗角。
影卫出手的干脆利落,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原来一个合格的暗卫,不仅仅是要被动地保护主子的安全,而是要帮主子肃清所有的仇敌。
他跪着求了三天三夜,在上官国主点头后,影卫之一才将他收为弟子。
相比于影卫的童子功,他已经落后了不少。
只得白天晚上的用功,才能赶得上人家一半的功力。
可就这一半的功力,也比他之前强大了百倍。
他不止一次地在萧枕淮面前感到惭愧。
如果当初他能够领悟到这一点,苦练功夫的话,主子恐怕也不会被人欺辱得那般惨。
师父教会了他一个道理,让他谨记:除了主子重视的人,其他皆可杀。
他动手杀了太上皇萧傲之后,更加豁然开朗。
从那天起,他就爱上了那种感觉。
以前那个只会逆来顺受的素墨,就此涅槃。
面对不可理喻的霍辞,他再次手痒难耐,暗器扣在手上,只待瞬发。
“不执只是想知道她的近况,好为她日夜祈福,还请端亲王告知。”
萧枕淮往前迈了一步。
“哦?不知霍将军想听什么?
是想知道江千金和云淳风有多恩爱,有没有怀上子嗣?
还是想知道云淳风是如何粘着江千金,两人耳鬓厮磨、相濡以沫、如胶似漆?
又或者,霍将军是想从孤的嘴里听到,两人成婚后并不幸福美满,甚至有和离、休夫的征兆?”
霍辞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心头急剧起伏。
他张了张嘴,似有万千反驳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萧枕淮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王孙公子,而是会随时取人性命修罗恶鬼。
“若是听到江千金琴瑟和鸣,你就会觉得尘埃落定,可以安心修佛。
反之,你又觉得自己或许还是有希望与她再续前缘。
霍将军,你可真是好不要脸啊。
算盘珠子,都崩到孤的脸上来了。”
咚!
霍辞被逼得撞上一棵大树。
只因太过瘦削,脊背被粗粝的树皮硌得生疼。
他却觉得,那种痛和心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明明没有这般想的,可是为什么百口莫辩?
他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仅此而已。
萧枕淮不打算放过霍辞,他一把揪住霍辞的衣领,冷笑连连。
“霍辞啊霍辞,接受现实吧。
离开了你,星烟她,过得比谁都要璀璨耀眼。
退一万步讲,哪怕云淳风变了心,也再轮不到你,你能明白吗?”
萧枕淮此时宛若一头雄狮,似乎下一秒就要咬断霍辞的喉咙,饮他的血、吃他的肉。
“阿弥陀佛,不执,你如何私自下山,还不快回寺领罚!”
萧枕淮猛地回头,只见执法堂长老,严肃着紫微微一张脸,正站在几人身后。
执法堂长老看到眸光嗜血的萧枕淮,心头唬了一突。
这人心中的执,不必不执的少。
好在,他本性不坏,又被星烟公主和三清弟子云淳风合力点化,通悟得早些,这才没到不可回转的地步。
“阿弥陀佛,端亲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铛!
山顶上的麓云寺传来巨钟的响声,撞破了萧枕淮蒙在心头的怨念。
他愣了几分,随即低头苦笑,放开了霍辞。
“长老教训的是。
孤,告辞了。”
萧枕淮颓然坐回轿中,缓缓消失在了小路上。
霍辞低着头,不敢面对执法堂长老的眼神。
“弟子,领罚!”
执法堂长老冷哼一声,甩袖往寺中走去。
霍辞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被萧枕淮一阵抢白后,他竟然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虽然糊涂,但并不卑鄙。
萧枕淮说的那些,他一概没有想过。
拦在路中,也只是执念发作,太过思念阿烟,想从他人口中,听到她的近况罢了。
他如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惟愿她平安,仅此而已。
上了山的霍辞,获得了第二次顿悟。
在夜幕中下山的萧枕淮却舌根苦涩。
真不知,霍辞这般得到又失去,和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半点可能拥有,谁更痛苦一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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