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山林的树隙时,兰姑和霍钰离开了他们待了一夜的地方,继续启程寻找出山的路。
尽管已知前方有人烟,但兰姑担心会有变故,还是摘了一点枣子和装了一竹筒水上路,两人早上吃了一点昨夜剩下的烤鸡,应该勉强能够撑到中午。
从醒来开始,兰姑和霍钰一直都没怎么交谈,除非有必要才说上一两句话。昨夜的事情虽说要当做没发生过,但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当做没发生过?
兰姑心里并没觉得羞愧,毕竟她和王文清根本没有什么,嫁人的事是假的,但霍钰就不一定了,与他相处这么久,兰姑知道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所以他定然不会愿意和她做出一些悖徳的事情来。但兰姑也没法和他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要嫁给王文清,若说了,就是承认自己在欺骗他。兰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她在愁什么呢?等到出去之后,两人就该各走各的,不能再见面了。既然如此,这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听闻兰姑的叹息,霍钰转头看了兰姑一眼,询问:“怎么了?”
兰姑一怔,想了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叹气,她瞬间有些尴尬起来,连忙解释:“没什么,继续走吧。”
霍钰见她无事,就收回目光,继续前行了。
中午的时候,两人终于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一所茅屋,兰姑心中顿时一喜。
两人穿过树林,拐向一条长满野草的曲折小径,便看到了几间茅舍,还有篱笆围成的矮院,篱笆上爬着牵牛花,绿油油的一片。
兰姑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有种回到了人世间的感觉。
小院寂静,屋门紧闭,看着不像是有人。兰姑冲着里面喊了一声:“请问有人么?”
里面并无人回应,兰姑有些遗憾,转头和霍钰对视了一眼,“好像没人,我们走……”
“你们是何人?”
兰姑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粗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兰姑回头看去,见是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男人,肩上扛着几只野物,还背着一副弓箭,看样子是个猎人。
“住在那里的那对老夫妻几个月前双双去世了,你们是那对老夫妻的亲戚?”那男人先开口问道,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自顾自地嘀咕道:“不对啊,我听他们说过,他们没有子女也没有亲戚。”
兰姑听到了他的嘀咕,连忙解释:“我们不是这家人的亲戚,我们是……”兰姑怔了下,忽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们遭遇的事情,她看了霍钰一眼,正要求助他,他却从容自若地开了口:
“我们前几日坐船去普渡寺还愿,不想经过罗刹滩时翻了船,我们侥幸逃生,却在山林里迷了路,走了几日才到此,敢问壮士,这里是何处?”
兰姑看着他一副坦荡的模样,内心不由感慨,这男人扯起谎来就跟真的似的。
那猎人并未怀疑他的话,随后注意到他身上有些血迹,大概是受了伤,“原来如此,我常听闻,要去普渡寺就要经过罗刹滩,而那罗刹滩的浪最是凶险,打翻无数船,两位能够死里逃生,真是老天爷保佑。”猎人说完这些话才想起来霍钰的问话,“你们是从京城里来的吧?”霍钰微颔首。
猎人这才继续道:“我们这里离京城有一百里远,你们要走回京城的话,走到天黑都走不到,你们在山林里待了几日,想必也很累了吧?我看兄台身上似乎还受了些伤,要是不嫌弃,你们就到寒舍歇歇脚。”
霍钰自己倒没什么所谓,他是担心兰姑受不了,又见这猎人痛快豪爽,便道:“那就叨扰了。”
兰姑心中也赞成霍钰的决定,他伤势严重,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再走一百里,兰姑怕他撑不住。
那猎人自报姓名后,又问了霍钰的姓名,霍钰说自己姓连名谨,猎人又看了兰姑一眼,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兰姑和霍钰的穿着打扮很不一样,她的打扮像是乡下来的,又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而霍钰衣着怎么都像是个富贵人家,猎人一开始以为兰姑是霍钰家里的仆妇,但后来听两人说话的模样,又觉得他们不像是主仆,直到现在他都没看出来这两人的关系。
兰姑对上猎人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想法,正要说两人是姐弟,霍钰却先她一步开口,“这是拙荆。”霍钰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贴在她的后背上,语气无比的自然。
兰姑身子微微僵住,不由侧目看了霍钰一眼,虽然知道他只是为了不让猎人怀疑他们,但从他口中听到“拙荆”二字,兰姑的心脏禁不住狂跳了几下。
猎人内心十分诧异,他是怎么都想不到两人竟然会是夫妻,或许她是个节俭朴实的妇人,所以才会这么打扮吧,“两位请随我来,寒舍就在不远的地方。”
霍钰若无其事地收回放在兰姑后背上的手,转头看了兰姑一眼,见她出神地看着自己,心口一紧,然后快速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既然认清了彼此的关系,霍钰会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再越雷池一步。
之所以说两人是夫妻,是因为如此两人就没必要避嫌,如今未完全脱险,霍钰不敢让兰姑离开自己的视线。
兰姑和霍钰随着猎人来到他家里,他家也是几间茅舍,用篱笆围成小院,院里种着柿子树,还养有鸡和狗,看到有陌生人到来,那狗立刻冲着兰姑和霍钰狂吠了几声,被猎人吼了一声,瞬间耷拉了脑袋,几只母鸡在院里咯咯咯觅着食。
看着这熟悉的景象,兰姑心中不由升起几分亲切感,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般,脸上不由浮起笑意,一旁的霍钰看到她这神情,明白她是想起了牛头村,内心亦升起几分感慨,这样平淡而温馨的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猎人的妻子听到他的声音,从屋里迎出来,兰姑看过去,女人大约三十几岁左右,五官端正,皮肤有些黄,眉眼看着很和善,看到兰姑和霍钰,她有些错愕,大概鲜少有客人到访的缘故。“这两位是……”
女人一边接过猎物,一边拘谨地问。
猎人向妻子介绍了兰姑和霍钰两人,然后又对着霍钰说道:“这是我家婆娘。大家都叫她翠娘。”
他们这些乡野人没什么繁文缛节,霍钰身为武将,平日里也是不拘小节惯了,兰姑和霍钰同时冲着女人微颔首便算是见面礼了。女人把猎物拿去放好,猎人把兰姑和霍钰请进正屋,有两个小孩子躲在里面的屋里好奇地偷看着兰姑和霍钰。
“那是我的一儿一女。”猎人笑道,然后请两人落座。
他的妻子放好猎物后,立刻回到了屋里,热情地给他们端茶倒水,又装了一盘瓜子出来。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的,真是抱歉。”翠娘脸上露出局促的笑容。
兰姑连忙说道:“大姐太客气了。”
猎人将妻子叫到身旁,与她低语了几句,翠娘点点头,回屋里收拾床铺去了,没多久从屋里出来,请兰姑和霍钰回屋里休息。
兰姑和霍钰随翠娘进了屋。兰姑有些庆幸霍钰先说了两人是夫妻,要是说姐弟的话,两人肯定要分开住,这个时候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
翠娘拿了两身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和兰姑说道:“这是我和我当家的衣服,虽然穿过,但洗得很干净了,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换上。”
兰姑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她都怕把别人的地方给弄脏了,哪里会嫌弃这干净的衣服,“不嫌弃的,多谢大姐了。”兰姑忙感激地说道,但兰姑有些担心霍钰不愿意穿别人的衣服,她往霍钰那里看了一眼。
霍钰脸上并无嫌弃之色,他亦向翠娘道:“多谢。”
兰姑和翠娘同时放了心。不一刻,猎人也走了进来,是给霍钰送药来的,他平时打猎偶尔也会受伤,所以家中一直备有疗伤的药,霍钰收下了药,向猎人道了谢。
猎人夫妻走后,兰姑打量了眼屋内的环境,很简陋的一个屋子,脚下是压实的黄土,桌椅齐全,床很小,上面挂着灰白色的蚊帐,看起来应该能睡两个人。两人会不会在这留宿还不知道,因此兰姑并不怎么在意那张床。她一转头,看到霍钰打开了猎人送的那瓶药,放在鼻下嗅了嗅,而后又盖上了盖子。
“这对夫妻真是热心肠。”兰姑感慨道。
“嗯。”霍钰淡淡附和了一声,走到桌子前坐下,他感到有些疲惫,想休息片刻。霍钰忍耐力极强,只不过既然能够休息,就没必要继续强撑着。
兰姑见他神色有些疲惫,走上前关心道:“我帮你看看伤势吧,这药要不要帮你涂上?”
霍钰没睁眼,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不用,这药不是很好,回去再用别的。”
兰姑想想也是,他一个大将军要什么好的药没有,几日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所以兰姑没有劝说他涂药。兰姑只觉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未遇险之前,忽然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话好,就转身到了床旁边,拿起翠娘给她的那一身衣服看了看,正要脱衣服,又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眼霍钰,又扫了眼屋内。这屋里似乎没有可遮挡的地方,想了想,只是走去闩上了门,回到床旁边,和霍钰说了声自己要换衣服。
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霍钰不禁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目光看着前方的土墙,深邃的眼眸透出几分萧瑟。
霍钰并不是一个为了情爱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他的心中始终有一把尺子,在牧云音背叛他之后,他心中虽然无法将她忘怀,但他知道,不论如何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了。
曾经是牧云音,现在似乎又成了兰姑。
霍钰唇角浮起抹苦笑,经过这几日,霍钰看得出兰姑的心里其实有他,但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次遭遇危险。既然不能让她跟他,他便不能阻止她嫁给王文清。
他一向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那败徳辱行的事,等她嫁了人,他们就真的要断得干干净净了。
兰姑换好了衣服,转头看了眼霍钰,隐隐觉得他的身影颇有些落寞,兰姑摇了摇头,想什么呢。
“我出去和翠娘说说话。”兰姑说道,等了片刻,没见霍钰回话,兰姑撇了撇嘴,径自走了出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霍钰轻叹一声,再次闭上眼,将眼底的黯然掩盖起来,脑海中莫名地浮起牧云音的身影,她的脸渐渐地变得模糊,然后被另一张脸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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