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回：兄弟倪墙

话音落下，就听见外面远远传来了号角声和拼杀声，那号角的旋律正是秦国战歌，仿佛从四面八方升起，撕破人耳。

这瞬大殿里的寒意降到了冰点，齐王脸色甚是难看，当下左右侍卫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保护他，他抬起手来，正要命令他们下去抓获雪无声的淳于静。

淳于静却笑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雪无声，我们上！”

两道影子刹那间如划破黑夜的流星，从大殿中央飞身而来，伴着雪无声戏谑的口音：“爱妃先声夺人，倒使唤起本王了。”

“哼，别废话，赶紧抓了人走！”

几乎言讫之时，齐王只见方才还相隔甚远的两道身影，此刻竟已经逼到了自己身前。雪无声、淳于静袖子一挥，三两下子把齐王左右的侍卫撂倒了。

眼看着就要将齐王挟持住，忽然间一道玫红色的影子插了过来，抢在前面掳走了齐王。

等画面清晰的时候，只见是梦三思把齐王救到了大殿中央。

梦三思还很不情愿的喊道：“我和这家伙的恩怨还没算清，怎么能先让给你们？”说罢便回头对齐王吼道：“今天人都在这儿，也让邑王和邑王妃做个见证，你老实交代是怎么害死我叔父的！为什么要害死他？！”

淳于静扑了个空，真想给梦三思一拳，什么时候捣乱不行偏这时候！

果然大殿两侧的其他侍卫见状，都向淳于静和雪无声冲来，淳于静气结，直接一把飞针出去，把人都弄晕了。

而正当这时，殿外传来一声：“三思——！”

梦三思猛地一颤，不能自已的惊喜道：“这个声音是……是师父！叔父回来了？！”

门口果然风尘仆仆走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色，头戴斗笠，只能看到坚毅的下颌上留着一缕胡渣。

梦三思惊呆了，那身形和身高，确实和叔父分毫不差！当即丢开齐王冲了上去，“叔父？！”这途中越过坐在地上的梦后行时，梦三思居然不管这位爹了，也没看到梦后行眼底的震惊和恐惧，似乎还有着……愤恨？

斗笠被揭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梦后行腿边。他惊愕的瞅着那个白发苍苍的人——他的弟弟。

“叔父，真的是您？！”梦三思激动的两眼波动。

梦先行坚毅果敢的脸上，冷淡中带着疏离，在鸦雀无声的大堂扫过一遍，聚焦在了齐王的脸上，然后，恭敬的施了一礼，“梦先行回来了，久不见陛下，竟已从垂髫小儿变作一国之君，陛下可好？”

齐王略怔，副点头激动道：“梦老国师！寡人……安好。”

梦先行又拍了梦三思的肩膀说：“当初害我之人不是陛下。”

“什么？！”梦三思愣了。

梦先行接着便将他与紫千默之事一一讲出，最后讲到自己被人袭击，押在济州附近的深山十余年……众人早已是目瞪口呆，就像是听一个进了棺材十多年的人突然爬出来，讲着那些被埋在尘埃之下的、让人心惊肉跳的事。

直到说完了许久，室内还安静的可怕，而外面，号角声和厮杀声，已经笼罩了整座临淄城。

这会儿雪无声索性抱着淳于静斜躺在龙椅旁的软榻上，淳于静趴在他怀里，神色微微凝着，望向大殿中央的一幕，总觉得鼻尖嗅到的都是火药味。

果然，梦先行突然厉道：“大哥，这都是你做的吧。”

此语惊破了一池死水，众人如梦初醒，梦后行更是急道：“先行，你胡说什么，我们是兄弟！本府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打听你的消息，三思更是一直都在寻找你！”

梦三思脸色一沉，不甚友好的瞪了亲爹一眼，一个字也不说。

这奇怪的父子关系，更是让所有人的心里浮想连连。

梦先行痛心道：“枉你还是我弟弟，你却如此对我，无须再狡辩了，方巫师已经招了。”

方巫师就是那个老婆被环夫人给杀了的，淳于静没想到事情竟跟那个龙套还扯上了关系。

接着就听梦先行一一揭露开来。

原来，梦先行早发现了哥哥觊觎他的国师权位，可是梦先行心不在此，只想和紫千默长相厮守。自从梦先行消失去了楚国，梦后行仍旧不放心，让方巫师派人截了梦先行，让楚国那边断了找他的念头，而将他押在山上折磨他。

而那时候由于梦先行的失踪，国师一位高悬，梦后行“勉为其难”的“悲痛”接任，便在儿子刚弱冠时就把国师的位置传给了儿子，自己当起了梦家家主，在济州坐吃国粮。

这段话被梦先行讲出，梦后行的整张脸都青青紫紫的，他甚至愤怒惊恐的想要站起来，可是无奈被淳于静点了麻穴，只能任弟弟居高临下。弟弟那凛冽的眼神，割在他的脸上，生疼如火。

“兄弟倪墙之事古来倒也并不少见……”

淳于静突然开口评价，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一看她还淡定的躺在雪无声怀里，众人不禁又都为自己和齐国的命运捏了把汗。

淳于静微微正起身，盯着梦后行问道：“只是你们到底因为什么而苦大仇深？想篡夺国师之位就算了，居然还把亲生弟弟关在山里，那般折磨了数十年。梦后行，你心肠也太狠了，简直不是人的肚量！”

淳于静的话宛如是残酷的手，拨开了梦后行原本已经压制不住的怒火，他霍然就爆发了。

“因为本府是兄长，凭什么本府要叫后行而他叫先行！就因为他是嫡出本府是庶出吗？凭什么庶出之子，就要遭到这等不公？！”

淳于静微微一窒，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了。

的确，嫡庶之别就是这么残酷，她的身边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唐夜，他在唐门受尽了姐妹们的气，这已经影射了普遍问题。

淳于静不忍心出言再伤梦后行的出身，便打了个太极说：“本王妃是家里的独女，不懂这么多。既然是你们兄弟之间的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本王妃想提醒诸位一句。”冷下了语调，抬高了声音，“临淄城现在已经被大秦占领了，齐国就要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待会儿秦王陛下就驾到的时候，诸位可不要干出傻事。”

众人齐齐的一抖，淳于静看在眼里，微微勾起了嘴角。呵，成功把这些人都镇住了，大势所趋之下，只有良禽择木而栖才是王道。

就在这混乱的情况中，梦先行猛地冲到梦后行身前，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失望道：“我从没因你是庶出而另眼看你，在我眼中，你就是我兄弟，我也非常疼爱三思。可是，后行，你的做法，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叔父、爹！”梦三思想要插手。

“你退下。”梦先行道：“这是我和你爹的事，我们私了。梦后行，随我出来，前苑树林，决斗！”

梦后行早已因不甘和愤怒而斗志大发，吼道：“本府求之不得！”

淳于静见事态成了这样子，干脆也顺水推舟的用内力一吸，将射入梦后行麻穴之中的针收了回来。

两个半百之人就这般走出大殿，身影如飞，消失在了前苑那片茂密的树林中。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几百名秦军先锋队冲入大殿，把所有人都压制住了。大家喘不过气，低着头颤抖着一望。

只见大殿门口，一位身穿滚金边龙纹大袍、头戴金冠的年轻男子大步踏入，丰神俊逸的脸上，凝结着指点江山的气魄。他身旁，头戴凤冠，身穿百鸟朝凤锦衣的女子，神色淡漠如丁香初绽，眼神落在谁身上，谁就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全都会被她看见。

没想到慕少艾和紫缡来的这么快，淳于静连忙从雪无声怀里起来，跳下台座，迎向他们。

“臣女参见陛下、王后娘娘！”不恭敬的喊了声恭敬的话，淳于静望着被压制住的齐王，笑道：“这里没什么好解决的了，只是方才——”

话没说完，梦三思突然挣脱了挟制他的两名将士，飞也似的奔了出去，口中高呼：“叔父——！爹——！”

“哎呀不好，这家伙一定严重受打击了！”淳于静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喃喃。

“他怎么了？”慕少艾问。

“哦，也没什么，总之这里的事交给你们了。”又回头对雪无声道：“你主持大局就好了，我去凑个热闹，放心不会有事！”说罢就去追梦三思了。

出门的时候，正巧与霜血寒擦肩而过，宛如是惊鸿一瞥，霜血寒的心里泛上了千百种滋味。

大半年了，终于还是能见她一面！她安好，就是最好的事了！

霜血寒深刻的明白，淳于静与他的距离，就仿佛是当初那张画着她肖像的羊皮卷与现实之间的距离。

她就像是画中人，永远不可能走出那幅画，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转瞬之间，两人已经错开的远了，霜血寒仿佛是在沉沉的下坠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坠多久，浑身都像是没有了力气。

忍不住回望那风华万千的身影，刀雕般的唇角不由的飞起一道苦笑来。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次错身之后，便永远都不会再相见了呢？

走远的淳于静，心里不是很安稳，仿佛能够感受到霜血寒的心绪。然而，她纵使难过，却不可能回应他。

从一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永远只有那一个，海枯石烂也不会变。

来到了茂密的树林前，听着里面的打斗声，看见梦三思惊慌的徘徊在外面，坐立不安的敲打自己的脑袋。

“你怎么来了？！”忽然发现了淳于静的存在，梦三思疑惑。

淳于静答：“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喂，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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