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夜沧渐远思念如狂草

言中剑还是原先的那副模样，依旧是一身的傲骨，满腔侠肠。

言甄倒是憔悴了不少，独自一人在京都操劳，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因为心力交瘁而难以支撑。言熙祯那小不点儿也已经能在地上走了，看到人，就藏到言熙祯的埋着脑袋不肯说话，倒是比之之雅害羞了不少。

我们在边界停留了两日。第三天早上，言中剑为我们备了快马，言甄原本是打算跟随我们一同前往的，她说，他们家族的使命就是保护我，自当生死相随。而我，放心不下凌楚清，再怎么说，他依旧是给过我温暖的人，而我的死伤他极深。我不能守护他，那么就尽我所能来守护他的国家。

走的时候，之雅没有来送。

昨日夜里，她敲响我的房门，当时我正揽着小牧陪他作画。

她站在灯光下，烛光映的她的脸有些伤神，她微微低着头，声音低低的，“我要陪你一起去。”

“嗯？”我松开握着小牧的手，扭头看着她，当时我不明白她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

“我要跟你一起。”之雅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那样认真的神色让我不由得心头颤了一下。“我替娘亲来守护你。”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捧住她青涩的脸颊，“之雅真是长大了，那，之雅就要好好守护娘亲和弟弟不是么？”

她盯着我的眼睛，那乌亮的眼眸中闪着灼灼的光，“守护你是我们的责任。”

看着她的小脸儿，我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回到桌边的檀木椅上坐下，伸手将小牧揽在怀里，我抬了抬眼睛，嘴角轻微地勾起来，“前路艰险，带着你不方便，只会拖累我们。你若是要守护我，就去习得一项本领，让我觉得你有资格留在我身边。”

“那他呢？”之雅手指着靠在我怀里的小牧，瞪着眼睛质问我。

听到她的话，小牧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嘟着嘴巴，鼻子红红的，眼见着就要落下泪来。我摸了摸他的脸，“因为他需要我的守护。”

之雅看着我，眼中有盈盈的泪光，她咬着嘴唇，心里做着挣扎，许久之后，她说，“好，只是在那之前，请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到时候，让我所作的一切白费。”

“嗯。”我点了点头。她的背影那样直，每一步都那般坚定。而我只希望她能平安成长，前路不可知，我要如何搭上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

当天晚上，之雅离开了家。

我看着言熙祯靠在言甄怀里，低着头巴拉着手指。这样的一家人是那样幸福，我要怎么忍心去破坏。

小牧拉着我的裙摆，站在我身边，我抚了抚他的发髻，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交到言甄手里。“夫人，这封信是给之雅的，请夫人妥善保管，在必要的时候再交给她。”

言甄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朝她感激一笑，看着站在一边的言中剑，后退一步，鞠了一躬。

言中剑慌忙扶住我，“公主！”

我慢慢直起身来，“将军，这夜沧上下，我信得过地也就那么几个，夕默请求将军守护好夜沧。当初我们推行的选官制度，也因为我与皇上的争执不了了之。这朝堂之上，虽然革除了弊政，可佞臣余党还是层出不穷，皇上他必然心力交瘁，无论如何，都请将军守护好他。”

“微臣遵命！”言中剑抱拳对我行了一礼。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回去吧。”我突然感觉眼眶湿湿的，转过身，我拉住小牧的手，就往停在前面的马车走去。

“公……主。”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我的裙摆被拉扯住，我低下头，看着那小小的人儿，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嗒落下来，我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言熙祯的身子。他搂着我的脖子，声音嫩嫩的，“不……走。”

我轻轻一笑，这孩子，我只见过几面，这次到这里，他也总是腻在言甄怀里。可这时候看着这样他，我心里软软的，伸手解下挂在腰间的羊脂玉佩，挂在他的脖子上。这块玉佩，是凌楚清送我的，那时候，他看到洛寒离送我的玉佩，脸色有些不好，第二天就命人送来了一块儿绝好的玉，上面精雕细刻着一只栖落在梧桐上的凤凰，这是我带出皇宫的唯一的一件物什。

我捧着他的脸，微微一笑，“熙祯要乖乖的哦。”看着并排站着的言甄和言中剑，我扯起嘴角，“保重！”

我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拉住小牧上了马车。离开，我终究还是要离开。

“莲姐姐”，小牧窝在我的怀里，轻轻地唤着我，我紧紧搂他在胸口，试图来压制胸中的痛意。

“公主。”韵律看着我，眼中有一丝伤痛。我伸手将她揽住，对于她而言，夜沧留给她的是一段刻骨铭心，是一个人的死。

车门外的阿藜和墨亦冰突然敲了敲门，压低了声音道，“坐好了，后面有人！”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我唯一想到的是凌楚清看穿了我的假死，派人来捉我了。我的身体有些颤抖。韵律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手拍着我的背，小声安慰着。

突然我听见衣衫翩飞的声音，车子也猛地一颤，透过窗子，我看到一身红衣的墨亦冰跳了下去。接着便是兵刃交接的声音，“呛……”我听着胆战心惊。

不消片刻，车子停了下来，阿藜伸手拉开了车门。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伸出一只手来，“下来吧，没事了，我们歇一歇。”他的声音悦耳动听，让人心里平静了不少。

我抬头看了一眼韵律，拉住小牧的手，扶住阿藜的手，慢慢从车上下来。面前时一望无际的花海，花香四溢，小牧看得目瞪口呆，慢慢松了我的手，朝花海里走去。

远远的墨亦冰拎着一个受了伤的黑衣人走过来。那人紧紧捂着自己的手腕，挣扎着要从墨亦冰手里挣脱，可在看到我，就任由他拎着不再动作。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墨亦冰随手将他丢下，只听见噗通一声，他跪在我面前，“公主！”

他的一声公主让我身体猛地一僵，小牧这时候摘了一大把的花跑过来，看到我苍白的脸，丢了手里的花，紧紧抱住我的腿。抬起头，瞪着一双明润的眼睛望着我。

那人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他忍着疼痛，龇着牙，开口道，“卑职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暗中保护公主的！”他慢慢从怀里摸索着，看到他的动作，韵律慌忙站在我身前。却见他摸出了一块儿玉牌，挣扎着递过来。

韵律接过，狐疑地看着他，确定没有问题才送到我手里，只见上好的血玉上雕镂着一朵白色的莲花，边上刻着四个字，“思之如狂。”

“言甄？”我记得言甄说过那山庄名为思狂山庄。

“……是……”一个字吐出，那人便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思之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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