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真相如斯山庄的辉煌

小小姐离开以后，丞相只是简单地用两片薄棺木，将她葬在了宗祠的最边缘。就像她还在的时候，就那么相府一隅，留她栖身。她没有碑，因为她只是一个庶出的，未嫁的女儿，是没有资格入族谱的，似乎让她葬在宗祠里，已经是她的福分了。

福分，这样的福分，不要也罢。

小小姐死后，那处小院被焚烧殆尽，所有痕迹都被抹去。而我似乎被丞相忆起，他将我送出丞相府，安排在一处别院里，每天都有丫鬟婢女随侍，还有各种教坊的先生来别院为我传授技艺。好像我就是丞相府真正的小姐。可我不是，我这样一个被赋予异姓的人，怎么会是丞相府的小姐呢。

我只是一件工具，一件交易的工具。

十五岁那年，我订了亲，男方就是新晋的武状元言中剑。丞相为了拉拢中剑，将我送于中剑做了礼物。因为传闻，中剑克妻，所以一直没有娶到妻子，更是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成亲那天，我一身火红色的嫁衣，头戴珍珠穿制而成的凤冠，坐上了言家迎亲的轿子，也算是圆了小小姐的愿望。那天晚上，我透过红艳的鸳鸯戏水的盖头，看到言家上下一片喜庆的红色，看到大红色的灯笼照亮了整个庭院。我听到那些宾客大声道喜的声音，那一刻，我真的相信，我的生活将会像那夜的灯火，带着温暖的气息。

繁琐的婚嫁仪式结束后，我被送进了那全被红绸装饰的房间。我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却独独没有期望。

定亲之前，我就听说，这新晋的武状元，是个刚正不阿，超脱潇洒，嫉恶如仇的人物，是断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做出什么违背良心，违背准则的事的。如此，丞相的算盘是打不响了。

我坐在喜床上，透过红绸看到那桌上的橙黄色烛光，似乎有什么在脑中翻转。眼前似乎是一处修罗场，到处都是血，是兵器的寒光，是惊恐的目光，是尖锐的呼救声。

直到门被推开，我才清醒过来，言中剑轻声关了房门，一步步掷地有声，他走到我身边坐下，顺势靠在我身上。他身上是淡淡的酒气，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不禁更加紧张，我紧紧攥着裙子，手上骨节分明。只听他温柔地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娘子，累了吗？为夫帮你掀了这碍事的盖头可好？”他的话让我面红耳赤，我想了许多种当前的状况，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他太过温柔，让我忍不住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床上一轻，他起身站到我面前，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执起一边的如意秤杆挑起了盖在我头上的盖头。我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红着脸既不自然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只听见他轻声一笑，抬手挑起我的下巴，眼中是潋滟的波光，“中剑爱慕娘子甚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然后慢慢靠近，吻在我涂了胭脂的红唇上。

床帘遮住了所有旖旎，只有那两支高立着的红烛不知脸红地窥视着一切。传说新婚之夜，若喜烛能顺利燃到尽头，夫妻二人定能白头到老，幸福一生。

可，当清晨到来，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那支雌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燃到尽头的只剩下的那一支。我有些不死心地拿了火烛去燃去点，可……总是燃不起来了。

后来的日子里，大婚之夜我看的场景总会时不时出现在脑海中。总能听到他们绝望痛苦的哭喊。每到夜里，总是哭醒过来，它似乎就发生在我身上，可我却完全没有那些有关的记忆。

频繁的时候，我几乎夜夜梦到那样的场景。那时候，中剑总是轻声询问道，“又做梦了？”然后紧紧抱着我，轻轻吻着我的额头，让我安下心来。

后来有一天，中剑突然收集了所有关于边界思狂山庄甄家灭门的事。查到了我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我竟然认贼作父，那么多年。

中剑说，丞相他有通敌卖国的嫌疑，只是没有证据来指正，在他查找证据的时候，发现思狂山庄被灭门跟丞相有不小的关系。

丞相曾和思狂山庄的二庄主私交甚笃，两个人常常把酒言欢。不想，二庄主无意间听到了丞相通敌澜国的事。才招引祸患，导致了思狂山庄被灭门的事。

当时，丞相他买通了一些小的帮派，在思狂山庄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杀了山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其中还包括尚在襁褓的孩子。一场大火掩盖了所有罪恶，吞噬了所有无辜的灵魂。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被留了下来，被他带回了京都。中剑说，是因为传闻甄家世世代代守护着一件宝物，而且只有甄家的血脉才能找到它，所以我才得以幸免，所以才会被他留下来，带在身边。

传闻甄家的人有神佛守护，能趋吉避凶，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在小小姐病重的时候不肯救治她，只是想看看……想看看我是不是可以逃过那场灾难。

而事实是，我避过了，所以……我被留下下来，成了一件工具。

我记起了娘亲被杀时的情景，她其实紧紧搂着我的，可是那把寒光四射的剑一下子刺穿了她的胸口，我听到了了血肉被划开的声音。剑被拔出的瞬间，滚烫的血液崩溅到我的脸上，然后我听到她的惊叫，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我被她一下子推开，听到她最后的一个字，“跑。”然后她身后的那把剑再一次刺进她的身体。我惊恐地睁着眼睛，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只是惊恐地望着，身体颤抖着。

我就那样看着，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看着他们被冷剑刺穿胸口。就在我等待着自己结局的时候，却看到漫天的火光，和那些杀人者一个个死去，横七竖八地躺着。我被丞相抱起，一步步走过那血染的路，看着那些人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到了那些杀人者眼中的血光。

我扭头看着娘亲躺的地方，那里是一滩滩血迹。

丞相说，让我好好看着，这，便是思狂山庄最后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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