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羞于与尔等为伍
凌霄城，镇关将军府，花厅。
薛林甫高坐主位，周围是熙熙攘攘的婢女、奴仆。
一盘盘平日根本见不着的美味珍馐被人端上来。
大厅里燃烧着的龙涎香，香气弥漫。
光是这些东西，没个几万两银子根本置办不下来。
左侧是薛林甫的部下，一个个穿着常服，嬉笑不已。
“大将军，今日宴会是何喜事？”有人笑嘻嘻地询问道，对周围的奢华显然是见怪不怪。
更有人笑道：“啧啧，岭南珍馐，北原珍兽……”
薛林甫轻轻咳嗽两声，下面的部下立马噤声。
薛林甫到底是镇关将军，北原最大的头。
他一个动作，这些部下就清楚他的心意。
“今日设宴，是为给正道名门的弟子接风洗尘！”
“他们是我大乾义士啊，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前来助阵。”薛林甫抿一口名为“杜康”的好酒，大笑道。
听到这话，下面的部下们纷纷喜笑颜开。
凌霄城作为大乾进攻北原的桥头堡，同时亦是军事重镇，压力是极大的。
如今有正道弟子前来助拳，无论如何，凌霄城应是能轻易守下来的。
说不得能反攻两下，跑到北原境内多屠杀一些“贼军”！
这军功不就来啦？
小兵能得赏钱，军将能得功勋，大家皆大欢喜。
“在镇关将军的领导下，我们成功攻入敌境，斩获无数首级，这是大功一件啊！”
在欢悦轻松的氛围下，立马有人跳出来开始畅想美好未来。
“将军，若朝廷不相信我们的斩获如何？”
“那些名门正道弟子未免有些过于迂腐！”
“若他们得知我们斩获的人头是平民，或许会再起龌龊。”有稍微理智的人询问道。
薛林甫听见，前一人所说的话，心中自得。
但，立马有人跳出来泼冷水，这让薛林甫有些不喜。
可，见到这人是他麾下少有真正有能力的人，勉力解释，“严钦未免有些过于担忧。”
“那些名门正道弟子，都是一副死脑筋，我们稍微遮掩一下，他们如何得知我们的斩获？”
“至于朝廷，那更不是事，须知本将在朝廷不是没有得力靠山的！到时自有大臣为我分说。”
“再说，我们凌霄城才是前线，那些安坐于后方的文臣武将，如何质疑我们？战报做得好看一些就行。”薛林甫笑着安抚道。
严钦仍是有些犹疑，他才从后方来到前线。
虽是薛林甫的老部下，但那时薛林甫远远没有现在的位格及胆大。
“薛将军，末将刚从军时，就跟着你，至今数数，有二十余年……”
严钦长长舒一口气，最后认真道：“末将再问最后一句，希望将军不要怪罪末将。”
薛林甫下意识地皱眉，心中已然不喜。
这严钦是离开太久，翅膀硬起来吗？
须知，他如今是大乾对北原战事之将，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军政大权尽数操弄他手。
他昔日一个部下，如今跳出来质疑他？这是何道理？
但，他到底是保持一方帅臣的体统，勉强按捺住内心不满，面无表情等待着严钦接下来的发问。
“末将先不提将军征兵时，凌霄城中的乱象！”
“将军身为一方帅臣，军政大权尽操于手，为何会做如此事？”严钦保持着昔日身为薛林甫部下的尊敬，勉强问。
“做什么事？”薛林甫冷笑不已，周围的军将亦对严钦怒目而视！
严钦脸庞肌肉抖动，差点拍案而起，指着薛林甫大骂，“非要末将明说，将最后一点恩情都消耗殆尽吗？”
“你是说，杀良冒功吗？”
薛林甫在严钦开口那一瞬，就知道这个老部下在想什么。
“末将，正是有这最后一个疑问。”严钦坐得笔直，刚毅的面庞上透着一股严肃。
本来聒噪不已的军将们纷纷噤声，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夭寿！这种事，能拿出来说吗？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况且，这对上上下下都是一桩好事，为何到严钦这里，就这么十恶不赦？
“天可怜见，今日总算是见到一个正直之人，卑职以为在大乾，这种人都已经绝种呢！”
“你自拿你好处，非得指摘出来，才显得你出淤泥而不染吗？”
“这大乾上上下下，谁不是这么做的？严将军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
“这是从来如此的定例，严将军何必这么生气呢？”
周围的军将纷纷出言，特别是看到脸色铁青的薛林甫后，更是激动。
“正因有你们国之蠹虫，国势才江河日下，民不聊生！”严钦按剑而立，冷然地看着周围的军将，丝毫不给面子。
“再说，从来如此就对吗？北原在反叛前，同样是我大乾的疆土，那些民众同样是我大乾的民众！”
“严钦羞于与尔等为伍！”严钦厉声道。
听到这话，原本气得浑身发抖，差点体统都把持不住的薛林甫，突然平静下来。
他看向严钦，轻声道：“严将军，你口中的羞于尔等为伍，包括我吗？”
听到薛林甫的质问，严钦沉默不语。
薛林甫这番话问得相当严重。
严钦是何许人也？
他十六岁参军，自参军伊始，就在薛林甫麾下任职，同时薛林甫是他的贵人。
他这毫无背景之人，才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换言说，薛林甫是他的恩主、贵人、上司。
他天生是，薛林甫这一个党派的。
按理说，他应当维护薛林甫。
因维护薛林甫是维护他自身，维护他的仕途。
但，严钦只是一个普通农民家出生。
正因如此，严钦才会对杀良冒功这种大乾上上下下都习以为常的事如此敏感，乃至于反感。
他若不参军，亦是这些人肆意屠杀的“良”。
这才是，严钦非要与薛林甫闹翻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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