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大结局（上）
这一天是八月初三，日子算不算吉利我不清楚，这一点对我来说也并不重要。
羽华与后面的大部队相距有十里，后头部队被袭击的消息并没有立即被羽华知晓，我之所以会先羽华一步知道被袭击之事，是因为我跟千屠说过，一旦羽华掉头返回，袭击羽华部队之事，便立刻在虬龙险的山顶燃起烽火，已烽火告知，我站在苜粜城池最高处的宫城之顶，一身的轻纱十分的飘摇，木然的看着城门入口，等着那个人。
午时初刻，羽华的先头部队扬起的飞沙已在城门之外，浩浩荡荡，足有上千之数，战马的崩腾之声隔着老远也清晰可闻。
城中的军队已被我和千屠情理了干净，传信的士兵见未成有城中将领前来迎接，显得很是意外，一匹战马冲进城门之中，在广阔的广场之上四处张望，大声的吆喝着守城将领前来接驾，浑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城中带起一连串的回声，却没有一点点的回应。
他反身下马，这个时候，羽华的战马已经通过城门入口，随带的部队在城门之外驻足，只有他几个极倚重的大将和部下随同进城，在这约有十余人的人群之中，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墨九和茗娣。
看来，茗娣还是没能放下墨九，她还是回到了墨九的身边。
“大王，城中有变。”
传信的士兵见羽华进城，连忙上前跪地回禀，羽华一身戎装的模样我从未见过，只是那张脸，看得我心头一阵震颤。
他不是姬澈，再像也不是。
羽华的手里拿着一杆长枪，黝黑的长枪泛着厚重的黑色光泽，纯白的枪尖之上沾满了乌黑的鲜血，身后几个部下走过来，对羽华抱了抱拳，“大王，城中的部队……”
羽华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将长枪朝那个士兵一扔，便抬起头四处张望，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一个传信并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一路上连跌带撞的，好不慌张，“大王，大王，出事了，后卫军在经过虬龙险的时候被一支黑甲骑兵伏击，五万大军前行受阻！”
羽华的目光还未看到我这里，脸上忽然一变，目光一下子就收了回去，一张脸阴了半响，喝道，“再探！再报！”
“诺！”
士兵领命退下，不过眨眼功夫，有一传信兵来报：“大王，齐黎陈鲁韩五国忽然间去而复返，同虬龙险的伏兵已成夹击之势，后卫军腹背受敌，已死伤无数。”
羽华一张俊脸再也绷持不住，无法压制的怒火一刹那将他所有的情绪都给吞没，“柏烨，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幽王死了，你现在是他最大的敌人，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除了你，他怎么会放过？”
从宫城之顶飘然而落，在苜粜的中轴线上停了下来，我遥看着立在城门入口处的羽华，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你预谋天下，算计人心，不知有没有算过，一个曾经从你屠刀下逃脱的人，会再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羽华手下的那些大将见到我，一个个忙不迭的拔刀扬剑，却被羽华抬手阻止，他冷冷的看着我，眼中的凶光迸出烈焰般炙热的温度，“叶凝！”
他的声音愤怒中夹着涛涛杀意，“是你叫柏烨伏击我的？”
我只是看着他，并未回话，只说道，“我和他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想你死。”
他忽然笑了起来，“哥哥舍了命也要救你，你得了一条命不找个地方好好的苟活……”
“就是因为我还活着！”我咆哮着，打断他的话，“登桓山上那么多条人命，我又岂能苟活！”
我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残破的青冥一点一点的拔出来，“司徒安，白玉燕，楚玥，幽鬼，沐沐，还有你的亲哥哥，你怎么狠得下心！？”
他冷笑着，一把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命士兵手中的战戟抢了过来，“不心狠一点，又怎么得到这个天下？古往今来，有多少王侯将相手里不沾点血？为了一方帝座，有什么情亲可言？连我那偏心的老子我都能狠心给埋了，何况一个哥哥？”
“你一口一句为了绮晋，宁愿弄死自己的父亲，谋算自己的哥哥，也要为她报仇，这些都是好听的借口吧？你要的，从来都不是绮晋，只是那一方帝座！”
“谁不想要？”他冷笑起来，拧着战戟朝我迎过来，“人心都是假的，你有没有问过哥哥，他有多少事骗了你？他对绮晋就只是简单的兄妹之情吗？他对你隐瞒了多少荒唐事你知不知道？十三年前的事，你能确信哥哥对你所说的都没有半分掺假？叶凝啊叶凝，你如此信他，却也不过只是一个由他摆布的傀儡罢了？难道你就从没有怀疑过，他就真的死了吗？”
我身上一震，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羽华继续冷笑，“他为什么整整一年都不来找你？他为什么要躲着你？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仅仅只是因为姬祁的那几句话和楚玥那一点点的不待见就反了登桓山？夺了他的位置抢了他的所有？你如此信任的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的怀疑过吗？”
“住口！”
手中的青冥猛地劈下，身子一动，带起尖锐的凤鸣之音，刹那便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的青冥如一道闪电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他居然没有一点点的反抗。
“他还活着，是不是？”
他目光挑衅的看着我，连连冷笑，“真讽刺，你这么在意……”
“回答我！”
他的声音被我一声怒吼压住，目光依然是挑衅之色，“对，活着，你被骗了，你这一年的痛苦，都白受了，他只肯自己苟活，完全不顾你的痛苦。”他的目光忽然看向墨九，眼神之中的挑衅忽然就变成了杀意，只是短短的一瞬，又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我，“哥哥的目光有多歹毒，你领教过吗？难道他对那个假沐沐就真的一点疑心也没有？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变，可能完全看不出来，但是你想过没有，一个强出颜澐无数倍的高手，怎么会一直看不出颜澐隐藏住的气息？一回两回也许看不出来，但是，颜澐在登桓山，呆了多久？你应该清楚！”
我的剑虽然还是架在他的脖子上，但现在，已经颤抖了起来。
我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不相信……
“他为什么要将一个假的沐沐留着登桓山？有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从不来寻你？在沧海之城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在见到绮晋的第一眼，我和哥哥几乎就同时爱上了他，他又为什么会骗你？你还有脸拿着把破剑架在我脖子上！？”他忽然扬起手里的战戟，一挑就将已经完全失去了威胁作用的青冥挑飞，“你这个被人卖了还要百般讨好的贱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又有什么脸来威胁我？！”
我的意识在那一刻完全散了，我不知道羽华那一掌是如何打在我身上的，身子从广场的一边抛飞到了另一边，重重的撞在城墙上，摔在地面的时候，我却感觉不到疼。
“姬澈，你真的是在骗我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姬澈会骗我，可是，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一年多下来，却不来找我呢？
为什么？！
羽华来到了我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是一副阴笑的表情，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战戟，“去地下问他罢，我会让他赶上你的，这一回，我不会让你的心脏有机会重生，你活着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他的话丝毫没有听进耳朵里，我只是看着他的脸，我一直都执着的那张脸，这一切，就真的只是一场骗局吗？他又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啊？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我就那么的不堪吗？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的？”
羽华手中战戟落下的那一刹那，没有一丝云彩的天上有一道黑光急速的飞来，带着刺耳的破风之声，直逼羽华身后。
“阿九！给我拦住它！”
羽华的战戟并没有因为这一记忽然飞来的黑光有一点点的停留，狠狠的朝我心脏刺来，虽然我有能力躲开，但是现在，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理由可以让我躲开了。
都是一场欺骗，算了吧……
墨九的身形在羽华开口的同时就已经飞射了出去，手里的蝶翼划过一道阴柔的弧度，狠狠的劈向那道黑光，然而只是一个照面，墨九的身子竟然猛地被抛飞了起来，直直的撞向了羽华，羽华即将刺中我身体的战戟一下子就发生了偏移，两个人从我头顶一下子飞出去，撞在城墙上。
“你不能死，给我起来！”
愤怒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滚滚而来，同时，城门之外，似有无数的战马疾驰而来，万马疾奔的声音连大地都震颤了起来。
“大王，大事不好，有一支黑甲军已经杀向了城门口！”
羽华一声大吼：“把城门给本王关了！”
心里万千的情绪一瞬间完全崩裂，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千屠的身形如同神将一样落在我的身边，一把将我从地上像是拧小鸡似的拧了起来，操起一只大手对我就是狠狠一巴掌，“你的执念呢？难道你这个人就一点点的信仰都没有吗？他是如何待你的，难道你没有感受？就凭他几句话，你就否定了所有对你的好？”
说完就将我朝地上一丢，一把将插进城墙里的玄青棍拔了出来，指着一边刚刚爬起来的羽华和墨九，“来，咱爷几个好好耍耍，看看你手上的功夫有没有嘴皮子厉害！”
转头看向我，“叶姑娘，起来！死也要死得甘心一点，活着，找到他，问个一清二楚！”
我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的挪过去捡起掉在一边的青冥，一把将嘴边的血抹掉，千屠说的没错，我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叶凝留不得，拖住这头蛮牛！”
羽华将手中的战戟一旋，身子一动，变化出无数的幻影，绕开千屠之后，急速的朝我扑过来。
“怕了？”
千屠一声低吼，就要冲过来助我，却一瞬间完全被墨九的八个幻身拖住。
羽华的速度出奇的快，一股金色的气流迅速的朝手中的战戟灌入，同时，一直立在一边的茗娣以及十余位大将也立刻亮出了自己的兵刃，万丈的红绸和铮铮刀剑一齐朝我逼来。
毁灭的凤鸣在略显空旷的围城广场之中突兀的响起，犹如实质的音浪一波一波的翻滚出去，羽华手中的战戟已经注入了足够的龙魂之力，音浪被他毫不费力的轻易破开一道口子，他本人则是如同一把破开一切的利剑，直直冲向立在广场正中的我，同时，嘴里大声的咆哮着：“阿九，你这个叛徒！”
那一瞬间，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冲过来的大将和士兵被音浪震成了碎屑，在音浪发出来的同时，我发现墨九忽然抛下了和他对峙的千屠，又是一头白凤顿时冲天而起，然而，我却并没有听到除我这声凤鸣之外的任何声音，只看到白凤在音浪之中迅速的穿行，任由那些掀起来的巨石打在自己身上，用白凤巨大的身体牢牢的裹住急速收拢的血红绫……
白凤被音浪掀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紧闭的城门之上，巨门震了几震，同时，音浪及至，厚重达千斤的城门和高高的城墙同时震颤起来。
哄的一声，城门破碎，此时，羽华的战戟已经逼至眼前，那布满龙魂之力的战戟带着毁灭一切的巨大力量逼向我，迅速的变回身形，挥出青冥就要去挡，一股无法抵挡的强大力量撞在青冥剑上，残破的青冥兀然的响起几分脆响，战戟带着无法严明的威势轻易的震碎了青冥！
那一声惊呼还未响起来，战戟的枪头已经距离我的胸口不过一寸，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忽然冲天而降，手中的棍子狠狠的一挥，就听到一声巨响，面前的战戟忽然被一股巨力砸开，千屠的身子一下子挡在了我的面前。
“去死！”
羽华手中的战戟忽然一转方向，带着磅礴的龙魂之力狠狠的向千屠的脑袋上砸下来，慌忙之中，千屠只得将棍子横在头顶，像是有着数万斤的力量狠砸在那细细的棍子上，就听到一声惨叫，千屠的身子直直从高空坠落，将已经被凤吟九天毁坏殆尽的广场砸出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
城门已破，大量的黑甲军从城外涌了进来，数不清的弩箭对准了羽华。
羽华落在废墟里，用战戟撑着身子，头顶的头盔已经不在了，一头黑发凌乱的披散着，乍一看上去，如一尊魔神。
他忽然呕出一口血来，剧烈的咳嗽着，像是受了不轻的伤，而他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大笑了起来，“怎么那么多人不要命也要护着你？”
他忽然像是发了疯一样，如同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提着战戟猛地朝我逼过来，“从十三年前开始，羽华就不在信命，今天，我就拿命来搏一搏，这天下之主，到底是谁！”
青冥已经碎了，我手里并没有兵刃，慌忙之中捡起一杆掉在废墟里的长枪。
羽华的样子十分的可怕，简直就是个疯子，就在他即将逼近我的时候，忽然一道剑光直直的从天上垂直的钉下来，深深的插在我前面不过五步的一块巨石上。
这把剑我从未见过，剑身十分的长，而且似乎只有一面剑锋，这是一把单刃的剑，剑柄是纯白的，剑身也是纯白的，没有任何的花纹点缀，看上去，十分的朴素而且简单。
羽华的脚步在这把剑出现的一瞬间就猛地停了下来，然后抬头向天上看去，我也立即抬头看天，没有一丝云彩的蔚蓝天空之上，有一个影子，着深蓝的袍子，飘扬的白发。
那一瞬间，我呆住了，羽华也呆住了。
“这天下之主，不可能是你。”
那道人影轻轻的落在地面上，一丝丝的风也没带起来。
我看着这一道立在我眼前的背影，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感觉，一瞬间，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失去的颜彩，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手中的长枪忽然就脱了手，脚不受自己控制的一点一点往前挪，我想让它停下来，却发现，它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
“看你这情不自禁的样子，是有多想我？”
他微微侧过身子，话语轻飘飘的，他的头微微转过来，一头的白发遮住了整张脸颊，如同那一天在离桑城的客栈里见到的那样，只在发丝的间隙里，看到一两寸极不真切的皮肤。
“是有一点，我……”我发现我已经不大能说话了。
“以为我死了？”他微微侧过来的脸又转了回去，“我不会死的。”
我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后，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已经堆满了眼眶，我看着他的后背，一寸一寸的仔细看着，只是看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他的右手袖管里，居然，居然是空的！
他依然是背对着我，但似乎已经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话语淡淡的，“没什么，废了一只手而已，其他的……大多都还算完整。”
我一下子将双手都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忍着眼泪将他的身子搬过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我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我感觉天都塌了下来，我一下子完全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一年多以来，都不曾找我。
他的脸上，全是伤疤，是被火烧烂了的伤疤，整张脸上，找不到哪怕一寸完好的皮肤，而且，横七竖八的划了不少的剑痕。
“是，是丑了一点。”他有些闪躲的用仅剩的左手捂脸，可是当我看到他的手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的手上，也全是被烧烂了的伤疤。
“你是从火里爬出来的，对不对？”
我握住他的手，所有的情绪一刹那完全崩塌，变成了止不住的泪。
我忽然反握住我的手，没有眉毛的脸起来有点可怕，他用满是伤疤的手擦去我的泪，双目柔柔的，似带着全世界所有的柔情，哽咽着：“叶凝，我还活着！”
他忽然一下子将我牢牢的抱住，他滚烫的眼泪一瞬间将我身上的纱裙染湿，那么烫……
他宽大的手掌一遍遍的揉着我的发，用尽了力量的将我揽入他的怀中，声音柔柔的，带着藏不住的泣声：“叶凝，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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