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登舰1
一个老炊事员给我端上来一大碗猪肉炖粉条,又拿了两个大馒头。我找了个马扎坐下,端起碗就玩命的吃起来。好吃,真的好吃。
“哎哎,慢点吃,我给你盛碗汤啊。”老炊事员拍着我的肩膀道。
十几分钟后,两碗猪肉炖粉条,四个大馒头消失了,我们满足的停了下来,忽然感觉人生就这样就挺美妙的。
“班长,你当了几年兵了?”我等那个炊事员忙完了问道。
“八年。”他习惯性的往地上一蹲,笑着说“今年第十五年。”
我摸出烟让他,又给他点上。看着淡蓝色的烟雾从他脸上飘过,在那给风吹粗糙了的面颊上翻滚流淌。
“好烟。”他说道“你呢?小子?那年的兵?”
“一五年的,我是十五军空降师的。”
“伞兵啊”炊事员点了点头,“伞兵,十五军,听说你们在开封和丧尸正面见了一仗。”
“你觉得中国能坚持住么,班长?”
“为啥不能?当年小鬼子都没把咱打趴下,就这些个不会说话,只会猛吃人肉的玩意能干啥?现在是很艰难,但我不信命,也不信运气。”他抽了口烟说“你们年轻人别多想,跟着走就行了。”
我望着这个带着一级上士军衔的老炊事员,他的脸颊在晨曦里闪着光,在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警醒的眼睛正在扫视着四周。
”我们旅打光了”我说“旅长都死了。”
“你不是还活着吗?那就坚持下去,但最好别倒在胜利的前夜。”他望着我,有点苦涩的说。
铺好的行军床暖和舒适,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是我一个月以来最安心,最沉的一次,我没有再把手枪放在枕头下,没有再和衣而卧。
昏昏沉沉醒来,发现外面天光大亮,帐篷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手表也停了,或许是我许久没上劲了。
“你终于醒了同志,我们营长找你。”一个战士突然走了进来,敬礼说。
“我马上去。”
又进到那个隐蔽部,里面除了那位营长,还有两个像是参谋的军人也伏在地图桌上,旁边还有个通讯员在电台前忙碌着。
“你的战友说,你们要去北京?为什么?”营长开门见山的问道。
“报告,我们有携带重要物品需递交。”
“为什么不提前报告?”营长问道“是什么东西,我可以代为转交吗?”
“我们必须亲自转交,首长。”
“是谁?”
“天津的科学家,已经死了。”
营长想了一会,说道“中午会有直升机来送补给。”他看了下手表“还有三个小时,你可以带着你的战友一起去总站。”
“总站?”
“哦,现在北京的军用代号,叫总站。”
“首长,和我们一起的那一批幸存者里,有一位很优秀的直升机飞行员,原隶属天津城防部队的,我们得带上他。
“飞行员?”营长惊讶地说“现在飞行员可太值钱了,上面很需要的。”
“他和他的家人在一起,是一家三口,我们得带上他们。”
营长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说“你们把开来的车子留下,我们有用。”
“那辆房车是幸存者的,其他车你们都可以拿走,把它们拆碎了我都没意见。”
直升机带起飞舞的砂石,战士们忙碌的搬运着补给,那个营长扶着钢盔跑到我们旁边说“你们等物资搬运完了就上去,我去忙了,祝你们好运!”
飞起的砂石打在头盔和枪上,啪啪作响,赵先一家在我们身后,他们用竖起的衣领挡住飞舞的砂石,护着怀里的孩子。
很快这架直八再次起飞,绿色的地面旋转,缩小,纵横交错的阵地逐渐变得模糊,04A步兵战车,99A主战坦克,石勒喀河自行防空炮,很快他们都消失了,在模糊的地平线上越走越远。
一片金黄色的阳光从舷窗射入,在我们的头盔,风镜上略过,刺的人们睁不开眼。两个飞行员操纵着飞机,让阳光不断的在各种物体上变幻着形状。
十五分钟后,直升机飞跃了高耸的隔离墙,在一处机场落地了。我向窗外看去,马上认出这是北京南苑机场。
不远处的跑道上有运输机在起飞滑行,喷气发动机的吼声传遍机场,几个战士迎上我们,带着我们穿过密集停场的直升机和车辆,这里堆满了成箱的物资,不断移动的叉车,忙碌的地勤,正在运送物资的军卡,装甲战车,加上直升机的轰鸣,就像在辽宁舰宽大的甲板上一般,声浪滚滚,震耳欲聋。
“这是哪儿啊?”赵先的儿子捂着耳朵大声的问道“好吵啊。”
“北京,爸爸以前带你来玩过。”赵先说着抱起孩子,加快了步伐。
很快我和赵先分开了,我和老贾被带上一辆军车,开出了机场。
军车开过空旷的大街,只有空旷宽阔的街道与高大的植被出现在车窗,路两旁的店铺与建筑都是死气沉沉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大街上静的可怕,偶有飞机略过,打破一片死寂的世界。
汽车开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停了,面前是一个高大的写字楼,门口站着持枪哨兵。
一个战士带着我们走进大门,坐电梯上了二十楼。
等电梯时我打量了一下站岗的战士,他们拿的03式步枪有串联式瞄具,加装的消声器,身上穿着重型防弹衣。臂章则是特种部队的。
老贾被拦在了电梯口等待,我上交了枪支,和引路的战士走进了二十楼的走廊。这里十分安静,地上铺着地毯,走廊边放着一些绿色植物。左手边有一个厚重的木门,没有标志牌,走廊另一侧则是落地玻璃窗,能从这里看到阴云中翻滚的远处,充满了灰色与死寂。
那个引路的战士在门口喊了报告,开门进去了,随后他招手让我进去。我整了下军装,迈步走进了屋子。
屋里陈设很朴素,和我们师部的办公室有些相似,一个穿着常服的少将坐在办公桌后面,他面前的烟灰缸几乎满了,屋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淡蓝色的雾气在天花板上盘旋。
我向他敬礼,上报了职务与部队单位,然后说道“首长,请问您是城防最高首长吗?”
“我是。”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有什么事上报,同志?”
我把在天津的事向他陈述了一遍,当说到那个小箱子的时候他站了起来,然后马上坐了下去,问道“他们交给你的箱子呢?同志?”
我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那一团伪装布,然后拿出那个亮银色的小箱子,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暗棕色,但明亮的镀镍外壳依然在灯下闪闪发光。
“我从没有打开过,首长。”我说着把箱子递给他。
“好啊,好啊…”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接过箱子,说道“天津那边出事后,我们以为那里的一切都毁了,派出队伍搜索也没有任何结果。没想到啊,,,我们的战士居然保护着它,跋山涉水护送了回来…”
“对了,首长,还有这个,也是从天津带来的。”我说着把笔记本也递给了他。
“没想到啊,同志。”他拿着笔记本翻了几页,对我有些激动的说“这些是很重要的科研成果啊,你,你把这些带来,很好..很好..”
“时刻准备着,首长。”
“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的,同志。”少将把箱子和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拿起电话说了些什么。
很快门被敲响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秃头宽下巴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少将称呼他为李部长,等那人坐下后,少将把我的事告诉了他。
“东西呢?”那个李部长有些急切的问道。
少将把笔记和箱子交给了他,那个李部长翻看着笔记,一边看一边咂嘴,点着头说“这太棒了,这个兵带来的?这太好了,我们本以为要重新开始搞的…”
过了一会,他看了我一眼道“这里面的东西,你看了吗?”
“报告,没有,我只是执行了保护和运送的任务,首长。”我答道。
那人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点头说道“没看就好,一些你不该看的…你叫高立杰对吧,好,我记下了。”然后他转头对少将道“我们会马上恢复项目的研究,进展程度我会随时给你汇报。”
“好。”
“这个同志有功,很好,你叫高立杰,对吧?我记下了…”
……
天已经完全黑了,停机坪依然灯火通明。在我面前,一架鲲龙AG600水上飞机正在上货,刺眼的灯光在那里晃来晃去,让人心烦意乱。
傍晚的风很凉,已经近十一月了,北国的凉意来的快而迅猛,让人措手不及,晚风在机场上呼呼的略过,我感到四下都在发出声响。秋日的风就像清凉的井水一般,冰爽而寒冷,深邃而神秘,风卷动着包裹货物的尼龙袋,哗哗作响。
地勤上完了货,我背着枪和包爬上了飞机,在驾驶舱后面的折叠椅上坐下,把包放在两腿之间,扣上五点式安全带。
很快,两个拿着大头盔的飞行员走了上来,他们对我点了点头,就埋头在繁多复杂的仪表里了。他们搬动一个个开关,按下一个个按钮,一阵嘈杂,发动机在轰鸣中启动了,外面的黑夜衬的仪表更加明亮。
飞行员联络了地面,然后开始滑行。
“南苑,海运03在跑道18等待。”
“03,跑道净空可以起飞,起飞连续离场118.3,今晚低空有雾,注意飞行安全。”
飞行员推动油门,沿着灯光闪烁的跑道奔跑起来。这架飞机我并不熟悉,坐起来也不如客机那般平稳舒适,震动和噪音让享受飞行与其无缘,皮实耐用,坚固抗造也许是这些飞机追求的真正目的。
在爬升的时候遇到了气流,飞机很是颤抖着,我仔细的保护好枪械,以免四处磕碰。
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我同驾驶员们聊了会天,开始研究起了飞行仪表。发动机功率,发动机输出功率比,滑油压力,滑油温度,电磁力场,发动机排气温度,高压转子什么的指针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我想到了那架波音747-200,她是20世纪70年代的产物,在同时代的机型能不能动都是问题时,这种坚如磐石的飞机仍在被我们使用着。
又想多了,我甩甩脑袋,把视线往前望去,四周一片黑暗,天上没有月亮,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跳动的仪表证明着我们在不停的移动。
“同志,以前坐过飞机吗?”机长突然问道。
“坐过啊,以前经常坐。”我笑笑,说道。
“那有没有坐过这种飞机?”
“那可没有,这玩意还是第一次坐呢,水上飞机嘛,新鲜。”
那个机长爽朗的笑了笑,对我大声说“还是民航好,天天穿着制服往驾驶室里一坐,不像我们这样,又累又吵,民航的机组起码配空姐,我们的机组嘛,配枪…”
他们笑了起来,机舱里很暗,我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到两个飞行员在夜视仪绿光的照映下神采奕奕的双眼。
从北京到渤海湾的距离并不远,很快,机长说道“过海岸线了,灯晚点儿放啊。”
“现在联系舰队管制?”
“好。”
很快,越过黑沉沉的风挡,几束明亮的光点出现了,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星光,可它们并不闪烁,也不摇晃,随着飞机的靠近而逐渐变大,变强。近一点,终于看清了,那是来自舰队的灯光,明亮,耀眼,就像午夜的首都机场。
飞机开始倾斜,不断有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高度一千,速度208.”
“化雨剂浇一下啊一会儿。”
“好,我现在给你按了,引进灯,正前方。”
近了,更近了,一个个百眼巨人般的黑色轮廓亮着星点的灯光,加上军舰雷达天线上的频闪灯,我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出了这个庞大的北方舰队的模样。
这架向舰队运送补给的水上飞机转了个弯,在几艘军舰间的海面上着落了,就像在水面迫降一样,飞溅的海水沾满了舷窗,我感到飞机随着海面的波涛上下起伏着,拍打的机体咚咚作响。两个飞行员关闭了发动机,然后开始做检查,不远处,小山一样的军舰填满了舷窗,几艘闪着灯光的冲锋舟向我们这边驶来,灯光打亮了机舱和附近的水面。飞行员解开了安全带,滑开座位到货舱去了。
外面在下雨,不大,但很冷,海面上估计只有几度,但这并不影响挽着袖子,有说有笑在搬运东西的海军士兵。
我搭上一艘水兵的冲锋舟去往了辽宁号,马达的轰鸣声里,我离开了灯火通明的海上作业场地,几个水兵驾着船,在黑暗里飞驰。
雨下大了,冲锋舟没有雨棚,跳动的艇身摇晃着我们,把我们全身上下淋了个遍,伴着迎面而来的海风,身子就像结了冰一般僵硬无比。我用湿透的手套抓住冲锋舟的栏杆,一手护着枪,雨水顺着我的领口流进内衣里,刺的我一阵阵痉挛。
一阵颠簸后,冲锋舟靠上了巨大的钢铁船身,我沿着潮湿的金属步梯一阵小跑,两步一滑的登上了湿漉漉的航母甲板。
我穿着湿透的军装,湿了水的防弹衣变得更加沉重,牙齿冷的打颤,水滴顺着靴子淌在地板上,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狼狈的落水狗,周围路过的水兵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看表,晚上八点十五分,这回应该还在晚点名,走廊里少有水兵在活动。而我几乎走不动了,湿透的袜子在军靴里打着滑,挂在胸前的步枪不停的滴着水,敲打的甲板啪啪作响。
“一些你不该看的…”
我想到了那个李部长的话,那个牛皮笔记本,小箱子。并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但总是让我无端的感到慌张与恐惧,我好似在一个旋涡里越陷越深了。
到底是什么?
我甩甩脑袋,尽力不去想它,也好,此时有一个新的难题急需我去解决。
妈的,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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