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红色的山
“可以了,”付与轻沉声道,“你们回去吧。”
推车铁轮碾过石板的声音停止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风声。阿虎呆头呆脑地盯着三哥,不明白眼前众人为什么表情突然变得凝重。
付与轻语速加快,声音中有一丝自己没察觉到的紧绷。“你们直接顺着这条路回去,或者保险一点,绕回去走小路,随便哪条路,应该都暂时没什么危险。”
三哥握着推车木手柄的五指紧了紧,问:“那付少侠你去哪?需要我们帮忙吗?”
付与轻瞥了他一眼,声音再传到耳畔时人已经在五步开外。
“不用,你们照乔挽月说的按计划回去,在地窖里等着。”
阿虎晃了晃脑袋,他脖子上还挂着阿娘给他系的福牌,凉意直沁入心口,像是怎么也捂不热。他看看付与轻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看三哥,推着装满火药的推车的手已经有些发酸,手腕使不上力,现在队伍正好停下来,他便偷偷将手柄压在膝盖上,蹲下来喘口气。
他没明白付与轻为什么突然离开,还在为这条路上没碰上鬼而高兴,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能安全回到地窖了,能多活一会儿总归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何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付少侠还说他们回去的路上也很安全。他刚想咧开嘴,却看到三哥面色发白——这种时候不应该高兴吗?
他又晃了晃大脑袋,福牌下面缀着的三只小铃铛发出脆响。他问:“三哥,咋了?付少侠去哪儿?”
三哥白着脸盯了他一会儿,他被盯得手足无措,突然想到去而未归的张诚,四处张望着挠了挠头:“阿诚哥咋还不回来?撒尿迷路了?哎也不怪他,怪物一旦进来这村子就一天一个样,被糟蹋得看不出原样,哎这是哪儿来着?三哥你还能认得回去的路吗?”
三哥眼神空荡荡的,鬼不在这儿,那都去了哪儿?他不愿意细想,但又忍不住去猜测那个可能。
……阿泽还和乔挽月在一起。张诚现在不知道走到哪了。
阿虎看看这个又拍拍那个,推车搁在地上,粉末状的火药从竹筒里漏出来一点,像车轮下漆黑的阴影。少数几个反应快些的青年猜到了付与轻要去哪儿,还有一部分只是看领头的几人突然沉默下来,也不敢说话,不安的氛围在队伍中渐渐蔓延。
三哥咽了口唾沫,沉着口气,重新抬起推车把手,回头看着不安的青年们。
“现在重要的是把火药送回去,至少不能让先前的努力白费!”他绷着脸说,“其他的等回到地窖之后再说,胡思乱想只会妨碍咱做事!”
青年们应声,车轮压在石板上的咕噜声又重新响起,阿虎觉得手腕没那么酸了,就是膝盖有点疼,刚才手柄压的时间太久,三哥的推车就在他旁边,看他推得摇摇晃晃,伸手扶了他一把。
阿虎感激道:“哎,谢谢哥!”
三哥勉强笑了一下,眼神没有落在阿虎脸上,只是在半空中飘忽,像是找不着落脚点。阿虎没留意,专心保持推车平衡,鼓着腮帮子使劲。
三哥的视线落在远处山顶,山顶盖着薄薄一层白雪,雪光在阳光下分外明亮,像燃烧的烛焰。先前下过一场大雪,但这次雪似乎融化得格外快,山腰的白色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猪血红。
……等等。
三哥虚焦的瞳孔定住了,视线在山腰间逡巡,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会是红色?
……
冬风像割人的刀子,移动的速度过快时,便会有种刀尖在皮肤上划开的错觉。付与轻将体内内力运转到极致,足尖点着树叶飞掠而过,露水打湿了他的鞋袜,给他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庞染上一抹寒意。虽然已是冬天,但不知是否是位置偏南的缘故,树丛依旧绿得葱茏,枝杈横亘在所经之路中央,他挥起一刀,砍断遮眼的树丛,刀锋溢出寒光,平白给他周身气质添了一股锐利。
无数血肉模糊的鬼顺着山坡往上爬,一眼望去,像密密麻麻的血蚁,让人毛骨悚然。
付与轻在山脚的位置只能看个大概,他毫不犹豫地杀进鬼群,刀光所及之处一片血肉横飞,但就算是这样,依旧看不到丝毫前进的希望,鬼的数量实在太多,堆叠在必经之路上,几乎形成了另外一座肉山,倒下的肉块有些直接挡在路中,有些顺着山坡滑下,撞上坚硬巨大的山石,碰撞之后被糊成看不清的形状,血水与白雪交融在一起,脏污的泥土黏在血块上,近身的低阶鬼之外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猩红的双眼将付与轻每一次挥刀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它们有基本的智慧,知道从什么地方布局进攻能绊住这个少年的脚步,它们随时等候着付与轻露出疲态,只要他握刀的手有一丝松动,落下的刀刃开始变钝,那便是他们一拥而上的最好时机。
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一只高阶鬼攀在树梢上,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那血迹自然不是它的,鲜甜的香味来自人类,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小屋里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它咬下了那人的头颅,将他的头骨咬得嘎吱作响。
能找到一个落单的人类已经足够幸运,没想到现在还能找到第二个。就是眼前这个人类看起来有点棘手,但也不会太棘手。只要是人类就都是脆弱的,身上每一处的伤口都可能致命,如此脆弱而鲜美的人类,它可不会放弃捕食任何一个。
它眼里的渴望几乎浓得要化成血汁,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品尝那少年……生机勃勃的、奔涌的鲜血,它至今为止还没遇到过能坚持这么久不被撕碎的人类,实在很好奇他的口感,虽然山上最好吃的那个轮不到自己,但这一趟能尝到这只也不算亏。
付与轻脚边倒下的尸体高度几乎接近他的半身,源源不断的低阶鬼依旧前赴后继地涌上来,像永远没有尽头,他听见刀身震动发出的嗡鸣,刀尖刺进肉块时的阻滞感一直传递到手腕,内力包裹着周身来保护他不被怪物咬伤。
但内力毕竟有濒临极限的一刻,人与人交手时可以凭借内力压倒对方,让对手知难而退,但低阶鬼对指令的服从程度异乎寻常的高。它们义无反顾地赴死,用溅开的血花混淆付与轻的视线,见缝插针地在他内力保护不到的地方制造伤口,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致命伤。眼见着付与轻动作变得迟缓,内力覆盖身体的范围越来越小,在胸口的位置留出了一小片没有覆盖的空缺,好像严丝合缝的墙壁终于行将崩倒——
远远在树上观望的高阶鬼猛地往前一扑,它发觉了其他在暗处静待的捕食者也在同一时刻发起动作。低阶鬼虽然听从命令,但很大程度上也受到本能的控制,猎物被咬死的第一个瞬间,在还没来得及对指令做出回应时,低阶鬼便会将猎物分食殆尽,在此地的所有高阶鬼都不想等了半天只等到一地残渣。
付与轻眸光一闪,那双笑起来春风化雨的眼睛像吹进一阵终年凛冽的寒风,在这一刻,可怖的压迫感骤然从他身上暴发出来!
一瞬间仿佛树梢草尖都被冻住,血染的溪流从静谧的山谷中穿过,乌鸦和鹰隼停在腐尸上啄食一只白色的眼珠,山腰的鸟雀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扇动翅膀成群地从树丛间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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