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不衰之谜
解忧跪坐在柜子前,伸手去触摸那蒙上些许灰尘的铜锁。
“啪!”内室中发出一声闷响,铜损就这般轻易被开启了。解忧讶然,衡玑为她留下的每一步都这般出乎意料。
如同承载着某种肃穆的使命,解忧郑重开启矮柜。又是竹简,朴实无华的竹简映入眼帘。枯燥的文字似乎是衡玑来过这人世间的唯一见证,不经意走过她匆匆几十个春秋。
解忧取出那卷竹简,小心翼翼摊开,却见竹简以刀笔刻字,然后涂抹上浓墨。如今墨色稍稍淡去,解忧看那竹简上写的是:七年,帝欲以长主妻匈奴,后不允,乃以宗室女代之。
原来这记得是高祖年间的事,字迹也绝非衡玑的,想必是某位宫中人秘录。昔年遣公主和亲远嫁匈奴,虽被视为大计,然而汉宫中人尤其宗室诸人莫不以为奇耻大辱。而公主并非皇帝亲生,为对匈奴保密,知情人往往对此绝口不提,故而解忧虽来自诸侯国且在汉宫多年也并不清楚这些苦命女子的来历。
于是她迫不及待读下去,“宗室女出代国,帝兄刘仲之幼女也。六年,仲因罪去王位,其女没入宫室。主名小驹,号山阳,性和顺,寡言。其远适匈奴单于,马背离别之际,扶起手嘱其母加餐勿念,闻者莫不悲之。”解忧读罢伤感,果然从高祖起皇帝便从有罪宗室中选女子远嫁。写下这些句子的人或许是某位被汉室收养的诸侯女,如衡玑如她一般,在漫长的岁月中坚守本分,为汉室蹉跎一世岁月。
解忧依次看下去,这些女子来自天南地北的诸侯国,因为不能改变的命运走上不归之路。她们的性情或开朗活泼或沉静娴雅,但在命运到来之际无一例外选择了沉默,是赤胆忠心绝然无悔还是心灰意冷坐以待毙?
“清河公主者,名芝,楚王戊之女也。”解忧被这几个刺得心惊肉跳,那远在大漠中迎着风雪而立的清河阏氏竟然是自己的亲姑姑!难怪她总觉得清河有说不出的熟悉感,难怪陛下会选她去探望阏氏,她只当她们都是汉室旁支,归根结底是同源的,却不想二人的血缘关系这般近。再想到自己在清河耳畔告之真实身份时,她那激动悲愤的反应,不禁叹气。再想到清河既然是楚人,取名芝倒也恰当,她那远去的故国可不正是漫山遍野芝兰杜若吗?
“这字迹是衡玑的?”解忧恍然惊觉,这一卷竹简看下来,换了不下七八个人的字,最后一个是正是衡玑。她或许是怀着与自己此刻同样的心情阅读着这些历史。
原来这就是衡玑所说“长盛不衰的秘密”,是无数不知名爱国者的牺牲与奉献成就了今天的大汉。这本秘录只记载了和亲公主的来历名讳,对其他人是绝口不提,甚至记录者本人也不见于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家族也有不足对外人道的秘密,解忧缓慢但庄重将竹简放回去。
而今天呢,陛下收回了她手中的情报与权力,却将这一记载交到她手里。她明白,这是陛下的意愿,也是衡玑的意愿,她必将在今后的岁月里传承这一使命。
她会成为下一个衡玑吗?解忧不知道,反正陛下不再与匈奴和亲了,她不必以复杂的心境记下那些简略而痛彻心扉的事件。
她忽然想起陛下提过于单,当时她没放在心上。但想起于单和自己的亲缘关系,她忽然在想,于单一定很想自己母亲的过去。
这样想着,解忧下了竹楼,脚步比刚才更快了些。
此时清溪早已备好饭菜,她想着解忧风尘仆仆归来必定要先满足口腹之欲。解忧见她在云梯下安静等着,便吩咐道,“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吃吧。”
清溪对解忧的来去匆匆早已习以为常,说道,“诺。”
解忧走出几步,忽然想起,自己这满身风霜脏兮兮去见人多有不妥,再说自己平安归来的消息定然传到他耳朵里,也不急于一时。于是折返回来,简单梳洗之后与清溪一起用膳。
解忧好些日子没正常用餐,见碟中竹笋豆腐等菜肴,顿时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好几碗饭。吃到一半,解忧想起些事情便问道,“我不在这些天,可有人前来找我?”
清溪不知她已失去往日的耳目,以为翁主与自己聊天,思索道,“不曾有人来过。”
解忧点点头,想着于单果然放下自己了,于是问道,“于单呢?你听说过他的消息吗?”
清溪猛然止住,呆呆望着解忧,失神般问道,“翁主不知道吗?”
解忧心一紧,赶忙问,“知道什么?他出什么事了?”
清溪小声说道,“他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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