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两封信
素兮自然是明白,赵无忧的心里不好受。原本赵无忧根本不在乎外人是如何看她,她虽然当不了忠臣良将,可你说她只会为祸天下,那便是错了。
这些年她在赵嵩手底下平步青云,终归也是有业绩在的,否则皇帝怎么能让她成为自己的宠臣呢?奸佞之人,所做之事也不全然是错的。
她也做过好事,只不过有时候她为了铲除异己,不得不牵连无辜,这落在天下人眼里,以讹传讹之下就成了十恶不赦。
但是试想一下,如果换做别人呢?
身处她这个位置,难道就能独善其身?独善其身的后果是什么?她也身不由己,况且她昔日的身子骨那么弱,一心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可在这世道上,这活下去三个字实在是太难。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自己又能活多长。
“公子?”素兮轻唤,“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无忧苦笑两声,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可有时候真的是忍不住。尤其是抚着自己的肚子,想着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远在金陵城生死难料,她如何还能保持冷静呢?
这几个月,她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一直到了天亮时分,这床榻上的陆国安才幽幽的醒转。睁眼看着床边的众人,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早前就已经耗尽了气力,如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素兮摁着他,“你别乱动,伤得不轻得好好养着。”
陆国安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安全了。只不过,这京城里的局势栾城这样,暂时的安全又有什么用呢?
“我去把药热一热,你们好好聊,只不过别聊太久,得当心身子免得伤口又裂开。”温故起身往外走,人醒了就好,醒了就有希望。
赵无忧坐在那里,面色透着疲惫的青白,“是谁伤了你?”
陆国安深吸一口气,细细的想了想,想起自己这一路的艰辛与马不停蹄,“在金陵城外各大要道,都有弓箭手设伏。每个段都有武功极高之人,原还想着依着卑职的武功,冲出重围应该不是难事。哪知这些人竟会用阵来对付,卑职深陷其中难以挣脱。”
“好在卑职跟着千岁爷多年,也算是习得皮毛,而这些人对于阵法只有坚守却不懂变通,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乱箭其中,难免挨了两箭,好在习武之人经常受伤,这点伤熬着熬着也就傲下来了。”
他望着自己胸前的绷带,上头血迹斑驳。
“还好你没有拔箭。”素兮道,“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这箭扎的位置不对,只敢圻了箭羽,不敢轻易拔出。只要不拔箭,我就还有机会。”陆国安捂着疼痛的伤口,“事实证明,这是对的。”
“你们带了多少人出来?”素兮问。
陆国安摇头,“带了好一波,都是从七星山庄调出来的,不过只我一人活下来,其他的都差不多了。”
闻言,素兮不语。
赵无忧坐在那里,握着杯盏的手有些轻轻颤抖,可面上仍是一惯的波澜不惊。她努力镇定自己内心的波澜壮阔,良久才问道,“他怎样?”
四下陡然一片安静,赵无忧只听得自己胸腔里的心,噗噗的乱跳着。她渴望听到穆百里的消息,可又怕、又怕知道太多,到时候担心得也更多。
陆国安的视线,落在赵无忧的肚子上,偌大的肚子隆起,想来再过几月就快生了吧!犹记得离开之前千岁爷给予的承诺,如今算是食言了。这金陵城的局势,穆百里想要回来怕是不能的。
“千岁爷挺好的。”陆国安突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金陵城内的局面还是不错的,左不过是两军对峙,暂且回不来罢了!”
有些问题还是缓缓吧,瞧赵大人的脸色,陆国安怕自己说了实话会吓着她。这有孕之人本就心思敏感,若是他说了实话……陆国安是真的担心,万一说重了怕赵大人肚子里的孩子给吓出来了,那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千岁爷本就担心这娘两,所以才让他舍命出来一趟,这要是好心办坏事,那可怎么得了?
好在温故进来了,“来,先把药喝了,好在你这人命大,受这么多伤都死不了。带着箭还一路狂奔回京城,并且还得进得了京城,真当本事。”
“没有这本事,也吃不了东厂这碗饭呢!”陆国安无奈的轻叹,“对了,京城外头也有人布阵,这是什么缘故?”
素兮面色一紧,“京城外?”
“赵无极不是死了吗?”陆国安喝完药,一脸疑惑的望着众人,只觉得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好像不太对劲,“无极宫都被杀干净了,可我看这阵法,倒像是出自鬼宫。”
他顿了顿,“你们为何都不说话?是、我说错了什么?当日这无极宫处处布阵,是因为有个赵无极,后来好像简衍也会,可这两人不都死了吗?还有这齐攸王府,如今怎样了?萧容控制京城,怎么还没夺位登基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在金陵城数月,陆国安已经断了所有跟京城的联系,是故很多东西他的确不太知晓。这晕厥刚醒,脑子里也犯懵,有些还回不过神来。
“你先好好养伤吧!”赵无忧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杯盏,抬步朝着外头走去。这屋子太憋闷,她已经有些受不了。
站在外头,瞧着极好的曙光,这冬日里天气原本没那么冷,可心里头冷,身上也跟着寒凉起来。
素兮紧跟其后,陪着赵无忧坐在了一旁的栏杆处,“公子若是觉得累,就去歇会吧!这儿让卑职看着,不会有事。”
赵无忧面无表情,“陆国安没说实话,你也想诓我吗?是怕我接受不了,还是觉得我会干出傻事来?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怕我这有孕的身子会受不住。可是素兮,那是我的丈夫,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有权知道。”
“公子,你脸色不太好。”素兮轻叹一声,“陆国安的身子也扛不住,再缓缓吧!”
这种事的确不急于一时,就算赵无忧知道又能怎样?这一次她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追过去,毕竟这身子也不方便。因为这个孩子,她必须极力的隐忍。
往坏处想,就算穆百里真的出事,她也不能有所轻举妄动。
这种折磨,真当是生不如死。
太过理智的两个人,在某些生死问题上,也理智得可怕。
赵无忧静静的坐在那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章家灭过,国公府斗过。边关闯过,荒澜也去过。如今太监也睡过,孩子也怀上了,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她幽幽然望着素兮,“既然陆国安不肯告诉我,那你去问吧!我在这里等着,等你给我消息。”
素兮想了想,这样也好,便转回折回了房间。
见着赵无忧没有继续跟进来,陆国安如释重负,“赵大人没事吧?”
素兮轻叹一声,瞧着收拾药箱离开的温故,眸色微沉,“公子惯来是最坚强的,这么多年病痛折磨都不曾让她软弱,所以你不必担心公子接受不了。你越是遮遮掩掩,公子的心里越是不好受。”
“我跟着公子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虽然她很担心千岁爷,可她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她是一个妻子,可她同时也将成为一个母亲。”
素兮苦笑两声,“该说的,都说了吧!你憋着难受,公子也会胡思乱想。”
陆国安颔首,“在我的衣服里头缝着两封信,其中一封信是千岁爷吩咐,要我亲手交给赵大人的。里头写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他顿了顿,“如果你觉得赵大人能承受得住,那便给她吧!”
“好!”素兮起身,陆国安的上衣尽褪,这衣服就在床边上放着。在衣服里头,用针线缝着两封信,一封信是送给皇帝的,另一封信是给赵无忧的。
拿着那封染血的信,素兮蹙眉看了一眼陆国安,“千岁爷还说过什么吗?”
“千岁爷什么都没交代,只说把这个给赵大人,赵大人就会明白。”陆国安顿了顿,“其实千岁爷跟赵大人都是聪明人,他们想说的估计都不是儿女情长之事。”
素兮点点头,“公子什么都懂,不需要千岁爷那虚无缥缈的承诺,他们要的惯来是实打实的东西。”早年是权力,如今大概就是执手百年,相依相守。
“金陵城的局面不太好,边关诸国都开始集齐军队,大概是想趁着这次金陵城动乱,趁乱取之。”陆国安如实相告,“千岁爷一直往京城递消息,可惜始终如泥牛入海。”
“你当知晓,皇上没有下令,咱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一旦跟边关诸国开战,大邺就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会变成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素兮蹙眉,“你是说,诸国屯兵大邺境外,就等着最后的开战?”
“是!”陆国安道,“这消息一直送不进来,咱们在边关一直等到等到现在,都没能等到朝廷的旨意。千岁爷料到这消息怕是传不回来了,可他身为主将又不能擅离职守,否则一旦被冠上谋反之名,主动权就会落在有心人手里。”
素兮只觉得心头拔凉,“这齐攸王,怕是要当祸国罪人了。军情紧急,竟然成为他夺位的时机。这皇帝就算坐上去了,又能怎样呢?国破家亡,紧赶着当亡国之君吗?”
“诸国虎视眈眈,如今还跟赫峰连成一气,一旦攻城将不堪设想。朝廷若是不尽快派援军赶过去,就凭着千岁爷手里的几万人,压根挡不住多久。金陵城破,诸国铁骑将踏上大邺的国土,到那时候生灵涂炭,死的可就不是几万人那么简单了。”陆国安勉力撑起身子坐起。
“一旦大邺国破,这京城,恐怕也会沦为旁人的口中食腹中餐。如今一个个都想着明哲保身,却不想若是当了亡国奴,还哪来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势?”素兮潮冷。
陆国安面色苍白,“宫里怎样?”
“宫里已经被齐攸王控制,皇上前阵子想逃离皇宫,但是被抓回去了。”素兮轻叹一声,“咱们的皇帝,惯来是贪生怕死的空架子,所以你也别指望太多。皇帝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现在要入宫,无疑是自寻死路。”
轻咳两声,陆国安点点头,“可千岁爷吩咐的事情,我岂能不做。就算是死,也当完成千岁爷所托。”
“你有这份心思,还是好好想着,该如何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吧!这进京城容易,再想出去可就难了。”素兮拿着另一封信,“这个交给我吧!”
“你?”陆国安顿了顿。
“我好歹也是尚书府的人,皇上那头也不会不相信我。萧容即便掌控了京城的兵权,可这文武百官能不能听他的,还得另说。”素兮掂量着,“公子不管事,并不代表她失了势。”
“可你这么一来,不是在告诉皇上,尚书府跟千岁爷有所勾结吗?”陆国安蹙眉。
素兮苦笑,“现在告诉皇上是否勾结,还重要吗?这宫里宫外,哪处不是萧容的人?皇帝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更何况,你确定我会蠢得自己去找皇帝?”
“这倒也是!”陆国安点点头。
素兮长长吐出一口气,“公子聪慧,会有个妥当的法子,这就不必你担心了。你好好养伤,剩下的就交给我们罢了!这京城里头都是萧容的眼线,你别轻举妄动。”
“我懂的。”陆国安一脸担虑,“如今我这副样子,还能怎样呢?心有余而力不足,终究没法子。对了,东厂那头……”
“沈言在天牢,其他的都没事。”素兮言简意赅。
陆国安一怔,“他怎样?”
“放心吧,有个打不死的郡主跟着,不会吃太多苦头。”素兮提起这个便有些头疼,“整天有事没事的,反复折腾温故罢了!”
“此话何意?”陆国安不解,“难不成沈言受伤了?他们对他下手了?”
素兮想起这些便有点头疼,“怪只怪我们家公子实在太好,把底下人一个个调教得如此耀眼夺目,直勾了你们东厂的魂儿,都往咱尚书府里捞人,委实不地道。”
陆国安不太明白,可他终究是个聪明人,这拐个弯也就明白了一些,“你是说郡主和沈言?”
“还用得着问吗?再这样腻歪下去,估摸着等你家千岁爷回来,又得添上一喜。”素兮笑了笑,“好了,不同你玩笑,我还得去回了公子,免得她一直担着心。”
陆国安点点头,“若还有什么事,可直接来问我。”
“好!”素兮抿唇一笑,转身离开。
“对了,素兮。”陆国安又道。
素兮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再等等吧!”陆国安好似有些自言自语。
素兮的神色紧了紧,下意识的捏紧了袖中五指,终是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抬步走出了房间。外头的赵无忧,有些怅然若失的坐着,不过神情已不似先前焦灼。
有些东西,你纵然把自己急死也没用。
见着素兮出来,赵无忧微微敛了神色,轻叹一声瞧着她,“都问到了?”
素兮捏着手里的两封信,徐徐蹲下身子仰视着她,“公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吗?”
“从他离开京城,我便有了心里准备,只不过有时候人惯来喜欢自欺欺人的。如今事已至此,所谓的心理准备也不过是接受与不接受。”赵无忧笑了笑,“我还有这孩子,为母则强。”
素兮将信件递上去,“这儿有两封信,其中一封是要交给皇上的,而这个……是千岁爷亲笔,要交到公子手里的。卑职不知道千岁爷要跟公子说什么,但卑职明白,不管公子要做什么,咱们都会照做,便是舍了这条命也没关系。”
赵无忧定了定神,笑得有些无奈,“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没必要为了谁而牺牲谁。”
如今都看开了,身子越发好转,反倒越心胸开阔。
接过素兮手中的那封信,赵无忧也不急着打开,而是瞧着素兮手中的另一封信,“这是给皇上的?”
“是!”素兮颔首,“陆国安说,这是千岁爷的奏报,得呈递君王。可是他现在不可能入宫,宫内外都是齐攸王的人,想要入宫没那么容易。卑职一个人倒也罢了,但想把皇帝带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着急。”赵无忧也不去看信中内容,“你把这封信交给虚道长,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公子的意思是……”素兮怔住。
赵无忧抚着自己的肚子,“宫里头人心惶惶,恐怕还不等齐攸王逼宫,他们就得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所以这个时候,需要点神迹来平衡一下局势。不管是谁,在危急时刻,总是需要一些精神寄托的。这就是神出现的意义!”
素兮点点头,“卑职明白了!那卑职今夜去一趟皇宫,顺道跟云兮交换消息,让他也做好准备。”
“好!”赵无忧深吸一口气,这才凝眸瞧着自己手中的,穆百里亲笔。她想了想,约莫也猜到了这信里的意思。两个聪明人,于对方的心思都能猜个大概,所以有时候彼此的交代,也只是想要个交代而已。
“公子?”素兮担虑。
赵无忧笑道,“我没事,你放心。”她落落大方的拆了书信,可这心里头却是鼓足了勇气,心口上乱跳的不安,让她的指尖有些冰凉。
熟悉的笔迹,恍惚间她想起了那个执笔挥墨的男人。浓墨重彩的脸上,一双清润的凤眸微微眯起,唇角勾勒出一缕似笑非笑。
唇角微扬,赵无忧不自觉的笑了笑。
素兮也不知这信上写了什么,只是瞧着赵无忧这满脸的笑意,便也放了心。温故在不远处望着,寻思着还是别过去了,等着素兮过来,便一把抓住她拖到一旁问,“如何?”
“你没看到吗?公子很高兴。”素兮笑着甩开他的手,“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挺好的。”
“没生气没伤心?”温故不太相信,“她等了这么久,却等到一个受伤的陆国安,也不着急?”
“着急管用吗?万一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急出来,怎么办?”素兮翻个白眼,“罢了,你也别过去了,她这会子正想事儿呢!”
温故不解,“有什么可想的?”
素兮轻叹,“你真以为千岁爷给的消息,是拿来跟公子谈情说爱的?他们可没这闲工夫,估计是千岁爷有了什么想法,所以要跟公子好好商量一番。如今这局面,谁都不是风花雪月的人,谈什么天长地久呢?”
说的也是,这两人一直以来都是最理智,最淡定的。
温故在后头守着,生怕赵无忧有个好歹,可守着好久也没见着赵无忧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她一如往常,绕着院子散步,走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眉目间淡然如常,一点都看不出来,昨夜的心惊胆战。
赵无忧反复看着那封信,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好像是在想些什么。
入夜时分,素兮去了一趟宫里,把这信件递到了虚道长的手中。
拂尘一甩,虚道长蹙眉,“这……”
“公子说,道长一定有办法,让这宫里安静下来。”素兮意味深长,“人在绝望的时候,是需要神迹的,道长觉得呢?”
虚道长接过信件,眸色沉了沉,“容本道好好想一想。”
素兮蹙眉,“这宫里头如今满是人心惶惶,你这三清宫还算安稳,可终究也是安稳不了多久了。你要知道,一旦没有了当今圣上,你这虚道长恐怕连做回老本行都不可能了。萧容不会放过你,但凡是有任何威胁的都会被斩草除根。”
“我知道。”虚道长轻叹一声,“其实这么多年了,也不算亏。颠沛流离受过,荣华富贵享也受过了,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我这家里人,有劳赵大人这么多年照拂。”
“公子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昔年是施以援手,如今你给予等同的回报,大家算是同富贵共患难。如今时局不稳,这京城里头……”素兮摇了摇头,“罢了,横竖你也帮不上太多忙,便说到这儿吧!”
虚道长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信件,“回去告诉公子一声,此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多谢!”素兮转身就走。
“对了,公子不是一直昏迷吗?如今……”虚道长问。
素兮轻叹,“公子时睡时醒,终还是不太好,但如今齐攸王得势,公子自然也要避避风头。这件事,你权当没问过,只当不知道。”
“好!”虚道长点头。
素兮一跃而起,消失在夜幕里。她的速度很快,这会得去莲华宫一趟。
往常都是云兮出宫,如今宫里头不太安全,云兮得守在宫里头,所以便由素兮来找他。这黑漆漆的莲华宫里,显得有几分冷清。
自从皇帝被送回永寿宫,这宫里头便如同一潭死水般,谁都不敢吭声。
云兮没想到素兮会在房里等他,进了门才醒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这深更半夜的,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素兮笑问。
云兮轻叹一声,面色有些凉薄,“有什么事就说吧,这宫里如今不太平。”
“身上带着一股子香气,像是傅婕妤身上的味儿。”素兮随口一说,原也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云兮的面色当下变了。
他陡然凝眉盯着素兮看了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素兮心头微恙,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的,这云兮真当与傅玉颖……有什么吧?可到了这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方便,素兮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不过与你说个玩笑,如此认真作甚?”
云兮敛眸,“这玩笑若是落在公子的耳朵里,怕是了不得。”
“以前是如此,可以后就不必了!”素兮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解药在这里,公子吩咐,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看着办吧!没必要死守着,这皇宫怕是存不了多久。”
云兮一怔,不敢置信的盯着素兮,“公子的意思?”
素兮点点头,“公子不是无情之人,她比谁都看得透彻。她也不是不信任你,只不过有些时候有了羁绊,做事才能稳妥,不至于太过冲动。”
接过解药,云兮微微凝眉,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公子醒了?”
“还是时睡时醒的。”素兮敛眸,“公子是什么人,你也该很清楚。她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做到最好,谁都不能置喙她的决定。既然是公子的意思,你便自己掂量吧!对了,这宫里最近如何?”
“自从皇帝被带回永寿宫,便日渐消瘦,太医那头看了也是无可奈何,说是心病难医。”云兮服了药,运功调息了一阵,感觉到身上轻松了不少,确信这的确是解药。
看样子,公子的确在做撤离的准备了。
素兮轻叹,“估计是吓着了。”
“何止是吓着,几乎是怕得要死。”云兮道,“皇帝本来就是为了求长生不老才会不断的修仙问道,如今齐攸王直接断了他的生路,几乎是宣布了他的极刑,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如今吃不好睡不好,听说夜夜都要点着灯睡觉,长此下去身子自然受不了。”
素兮嗤笑,“手握生杀的时候,觉得杀人没什么。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才知道刀子架在脖子上,是什么滋味。好了,我马上出宫。”
“你今夜就是专程来见我的?”云兮问,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你方才一直在我房里?”
“哥,你到底怎么了?”素兮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着他,“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别犯糊涂。齐攸王大军围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起兵,若是你再出点岔子,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别到时候还得连累公子给你收拾。”
云兮苦笑,“你就那么不放心我?”
素兮摇头,“不是不放心,而是必须小心。行差踏错,会万劫不复。”
“我懂。”云兮颔首,“你放心就是。”
“好!”素兮抬步离开。
有些疑问在心里,终究不该多问。如果云兮真的跟傅玉颖有什么关系,那也不是她该知道的,毕竟知道了再瞒着赵无忧,就算是不忠。但若是不知道,到时候就算东窗事发,也跟她没有多少关系。
至少,她对得起赵无忧的信任。
云兮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很久,有些事明知道是错的,也知道不该继续下去,可终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原来踏错了一步,当真回不了头。
素兮回来的时候,悄悄的在赵无忧的房外逗留了片刻。直到温故压低了声音说,“睡得很安稳,早早就歇下了。精神头也不错,看得出来心情还好。”
“那就好!”素兮退回院子里,“那我便明日向她汇报吧!横竖也不急于一时。”
温故点点头,“宫里头怎么样?”
“都安排妥当了。”素兮轻叹,“宫里宫外,京城内外,公子都要事事操心,真当是不容易。还怀着孩子呢,这般折腾也不知是否能吃得消。”
“有蝴蝶蛊在,她不会有事,最多是难受一些。”温故敛眸,“我如今担心的倒不是萧容,而是简衍。这厮是个死脑筋,如今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我在想,如果他知道无忧有了身孕,怀了穆百里的孩子,会怎样?”
素兮握紧手中冷剑,“估计要疯。”
“早些年看简衍的时候,还觉得这孩子虽说不简单,可对无忧到底是真心的。没想到今日却成了一种致命的危险,时时刻刻都威胁着无忧的性命。”温故轻叹,“我这几日出入天牢,倒是没有再发现那股气息了,想来他此后没有再去过天牢。”
“那他到底藏在哪?”素兮狠了狠心,“实在不行只好先下手为强,杀不了齐攸王,不代表杀不了简衍。这一次我定把他碎尸万段,看他还怎么当这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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