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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番外篇(二)


宜哥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耳边唯一能想起的,便是娘亲的那句话:“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娘亲一定会救活你!”这句话,不断地在他耳边盘旋,不知道过了睡了多久,宜哥醒过来了。

然而,醒过来之后,他才发现,一切都是这么的可怕!四周都是黑暗的,还有很重的气味,安静得吓人,他拼命地想动起来,可是,四肢就好像断了一样,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他想喊娘亲,想呼唤四弟,但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自己变成了哑巴吗?宜哥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那一幕的出现。

当看见亮光的一刹那,宜哥不知道有多开心,对于他而言,总算是摆脱了黑暗,然而接下来的一切,他根本不敢想象!一只大手,伸了进来,抱住了他整个身子,“小泥人,出来透透气吧,”这是很好听的声音,挺熟悉的,但是小泥人是谁!

宜哥愣住了!

他被抱了起来,被一个孩子用一只手,捧了起来!怎么这样子!他怎么会变得那么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想张口质问,可是这句话,根本无法说出,他成了哑巴,而且不仅是哑巴!还是不会动的东西!对,他成了一个泥人,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宜哥很久很久都没有从这个事实中,清醒过来。

“小泥人!小泥人!”是那双小手,将他从恶梦里唤醒过来的。将自己捧在手心的,亲昵地叫喊自己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公子,那熟悉的五官,熟悉的声音,像极了从前的自己,宜哥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他的四弟弟,阿训。

这都是些,多么不现实的事情啊!明明记得,自己病倒时,四弟弟不过四岁,还是稚嫩的面庞,但是现在的他,长大了许多。

原来,已经过了三年,但是他却换了另一种方式,清醒了过来,他应该早该死了的。

当被面前之人,捧在手心呵护时,宜哥怔怔地,看着他的四弟,他也只能这样看着他,他是泥人啊,不会说,不会动的泥人啊。

四弟阿训都长了几年了,可是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变化,依然不知世事人情,天真烂漫。

但是,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小,变成了一个泥人,宜哥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他的娘亲,现在在哪里?

清醒过来的日子里,宜哥很想知道娘亲的情况,可是他能出来的时间也很少,每当阿训把他从黑暗的柜子取出来时,他总盼望着能带他去看看娘亲,但从来没有过,后来的后来,宜哥才知道,他的娘亲,早已死去。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宜哥,是许久之后才知道的,那一日,阿训偷偷地携带他,来到了娘亲生前的住所,也就是他待过的地方,阿训因为贪玩,便将他放在柱子后面,一个人玩去了,冷冷清清的院落,全都是宜哥的回忆,他贪恋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

院落比以前败落了很多,野草、藤蔓肆虐,看来娘亲逝世后,这儿少有人往来。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宜哥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哭泣呢?是像他一样,在缅怀娘亲吗?

抽泣声往这边来了,听声音,应该是从前院子里的侍女,她们照顾过宜哥,宜哥识得她们的声音,两个侍女,在柱子旁边的台阶坐了下来,一个侍女在轻声哭泣,另一位侍女在安慰她。

宜哥本来是不想听她们的谈话,可是,却提到了娘亲,他是一定要听的!

“唉,知道你想念青萍夫人,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人都死了三年了,”

“青萍主子,真的是太命苦了,小主子刚病逝没多久,她也跟着去了,莹儿,你知道吗?刚刚,王公公说漏了嘴,说清萍夫人并没有葬在皇陵,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随便葬在外头了,呜呜呜呜呜呜,”说罢,那个侍女又哭泣起来了,她想起了那位主子,心中没来由的心酸。

而另一旁的宜哥,听到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怎么会?他的娘亲被随便葬在外头,过世的娘亲,没个安身去处,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子呢?是陛下的意思?”

“不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娘娘?怎么会呢?她和青萍夫人,情同姐妹,还有,就算是她的意思,那陛下怎么就会答应了呢?不能葬在皇陵,就相当于不承认身份啊,可是青萍夫人,也曾为陛下诞下皇子!”

“据王公公说,那时候,皇后娘娘对陛下说了一句:她来自山野,死后也让她回到山野。”

山野?来自山野?娘亲来自什么山野?怎么没有听她提起过。

“这是什么意思啊……”

后头的话,宜哥没法子听了,阿训跑了回来,惊吓到了那两名侍女,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扑通一跪,“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起来,我不要你们跪拜!我过来找我的泥人,”阿训不理会这两个侍女,跑到了柱子处,从柱子后头取回了宜哥,阿训那张纯真无邪的笑脸,对上了宜哥的眼睛,可是宜哥却没有从阿训的身上,获取快乐,他的心里头,混乱了。“小泥人,要回去咯!”

“呀!”那名侍女见到宜哥的一瞬间,惊呼起来,另一个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怕她有些不恭敬的举动,“那个,那个泥人,我见过,是青萍夫人的,它怎么会在太子的手上……”

自那日之后,宜哥就盼望着能见皇后一面,能问问她,有关于娘亲的所有事情,因为,他发现,娘亲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娘亲了。

但是,他却忘了,他如今是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泥人,更何况,阿训从来没有带他去见过皇后,阿训的生母,当今的后宫之主,根本不允许她的儿子,玩泥人,如果,宜哥出现在她的面前,肯定会被扔掉的。

好久好久,宜哥被藏在柜子里,好多天了,在这么多天的日子里,宜哥一直在想母亲的事情,但他从来都是一头雾水。

被锁在柜子里,好久好久了,柜子再次被打开时,他的四弟,已然换了一副模样,明黄色的衣服,小短靴上,金线绣的九爪金龙,如此的夺目,这一身的着装,全是崭新的,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阿训一脸的悲伤,屋子里头的人,都被他赶走了,他一个人捧起宜哥,钻进被子里,小声地哭泣起来,“小泥人,父皇病死了,他走了,不要我和母后了,”

宜哥很想安慰他,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阿训的父皇也是他的父亲,可是这位父亲病死了,宜哥却没有丝毫的伤感,或许是他长大了,或许是他,不曾将那位父亲放在心头。

阿训哭得很厉害,他躲在被子里,就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他的哭声。

“小泥人,母后说,明日,我就要坐到父皇的位子上,要承担应有的责任,我害怕,我害怕,他们总是在盯我,母后还说了,要是我不听话,她就不许我吃饭,不许我喝水,把我关进黑屋子里,”

小小的人儿,躲在被子里,将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点点滴滴的泪水,浸湿了宜哥的身体,他也好想陪他嚎啕大哭,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连一声安慰都做不了。

宜哥不知道,为何,让刚满七岁的阿训,继承皇位,承担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所应该承担的责任!明明,明明,还有那么多皇子,只因为,阿训是皇后的嫡生子吗?所以,他就合适吗?阿训才七岁啊!

宜哥什么都做不了,他好像去那大殿之上,质问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为何要将那样的担子,强加给年幼的孩子!

阿训还在不停地哭泣,直到,哭累了,沉沉地睡去。

被子外头,传来一声长叹,不知道是谁在叹息,被子忽地被掀开了,宜哥被被子甩到了角落,角落垂下的白纱帐,把他掩护了,而在那里,他看到了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如今可是一朝的太后了,音容未变、芳华依旧,眉眼里头比以前多了许多忧愁。

“阿训啊,原谅母后,母后对你太严厉了,”

她将睡着的亲儿子,小心翼翼地挪动。

“你知道,母后这般严厉,都是为了你,为了永远的保护你,只能将你推上最高的位置,只有这至高无上的君主,才会让人敬畏,你尚且年幼,再过几年,你便会明白母后的苦心了……”

只有坐上最高的位置,才能得到永远的保护吗?宜哥不解,他糊涂了,他只知道,阿训不喜欢。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强求呢?那是,那时候宜哥的想法,后来,在某些方面,宜哥对这位年轻的皇太后多了一些理解,对她说的话,多少都多了些认可,当然,如果,一切都像年轻的皇太后所期许的那样,儿子继承皇位,成为英明一世的君主。

可是,世间万事,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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