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波起(四)
倾盆大雨终于停了,七岁的秦卿卿撑着雨伞,残留的雨水自伞摆一滴一滴地掉落,她四处寻找,却再也找不见那个赠伞的小姐姐。
天渐渐黑了,浑身湿透而且饥饿的她,蹲在路旁小声地哭泣,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石块卖不出去,只会躲起来哭泣。
“吱呀吱呀”马车轱辘发出难听的声音,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里头传来一声虚弱的问候:“谁在哭泣?”
“公子,是个小姑娘在哭。”旁边的老仆人回答道。
里头的人似乎身体不好,不停地在咳嗽,“咳咳,问问她,天快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去?”
“喂,小姑娘,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去!”
秦卿卿抬起头,天色渐暗,她也没有瞧见问话之人的面容,“祖父让我将这一块石头卖出去,不然就不能回家。”
“这块石头卖多少铜板?”这一回直接问话的,是马车里头的人。
“五两银子!”秦卿卿大声回答。
“我买下来了,”
“什么?”
“我说,咳咳……这块石头我买下来了,你可以回家了。”
秦卿卿目瞪口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然真的有人买下了这块石头,这就表示她可以带着钱回家了!她丢下雨伞,屁颠屁颠地跑到马车跟前,将石块交给了马车前屹立不动的老仆人,老仆人接过石头,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了秦卿卿,秦卿卿拿着银两,心中跃悦不已,她十分感激马车里的人,“谢谢你,好心人,你救了我!”
“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不必如此感谢我,这块石头值得这样的价钱。”
马车轱辘不停地滚动,秦卿卿一直目送他们离开,老仆人和那个未谋面的少年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心里。
夜色渐浓,秦卿卿怀抱着一把伞和五两银子回到了秦家,当钱袋交到祖父的手中时,她仍然记得祖父那时的模样——非常的不满意,他觉得她卖出这块石头用时太长了,令他十分不满意。
年迈的祖父背手而去之后,年级尚小的秦卿卿委屈得小声哭了起来,她觉得在这个家中没有人是关心她的,哭了很久很久,最后是奶娘将浑身湿透的她抱回房间的。
后来,秦老太爷对孙女的训练越来越凶狠,直到有一回,随从商队出行的秦卿卿被秦家的仇家追杀,伤得几乎丢掉小命之后,这场地狱式的磨炼才得以结束,再后来秦老太爷和秦老夫人相继病逝,秦卿卿才得以过上富家小姐养尊处优的日子。
生母早逝、祖父祖母地严厉教导以及缺少父亲的关怀,令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比同龄人成熟了很多,自她十二岁起,所做的事情和心中所想的事情已然如大人。
秦卿卿只有一位闺中好友,那就是沈家小姐沈嫣,一次夏日茶会,沈家小姐用古筝弹唱了一曲《月儿高》,犹如枝头云雀声声唱,婉转动听,周围的众多女子无一不出声赞叹,唯独秦卿卿意难平,她认出了昔日赠伞之人正是沈嫣。
自夏日茶会过后,沈家和秦家的生意往来越来越多,秦家小姐也和沈家小姐成了闺中好友。
过往种种犹如过眼云烟,而今已是物是人非。
自从救了叶家小姐后,苏清月就一直待在清和园没有出门,那种稀有的编织绳还未问出下落,自己最喜欢的白衣裳又是这样的惨状,苏清月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而且总感觉这身衣裳有一股腥臭味,因而这两日,她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慕华死后,清和园的老管家将一众仆人都遣散了,他也要回乡下养老了,而蒋梅儿在慕华死去之后,也不知去了何处,偌大的院落,无人看管,卢云阳念着旧情,便从卢府遣了几个仆人过来打理,花生和庆丰也仍住在清和园里。
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即将开始,秋八月会有一场科举考试,庆丰决定要去参加,因而这段时日,他日日埋头苦读,连花生都没办法将他带出门,所以花生很是无趣,只能日日跑去后院挖土、捏泥人玩。
相比花生的独乐乐,曾应可就闲得慌了,他和卢云阳将汴京大街小巷的美食佳肴吃了一遍,又带着小毛驴去郊外兜了好几圈,还是觉得特别无趣,最后他决定,一定要把冷冰冰的苏美人捂热!
这一日早晨,苏清月打了一盆洗脸水,转身去取毛巾回来之后,发现好好的一盆水里竟然盘坐着一条蛇,一条吐红信子的小青蛇,苏清月惊吓得大叫了一声,在窗户外头藏身的曾应正要翻窗进来英雄救美。
不料,窗户大开,苏清月徒手抓起那条小青蛇,一把扔出了窗外,而且还毫无失误的丢进了曾应的衣襟里,这一大清早,清和园的仆人们都被曾应吵醒了,他们都听见这么鬼哭狼嚎地的惨叫:“蛇祖宗!蛇祖宗!快松口啊,快松口啊!”
巳时,苏清月在竹林练剑,花生提了一桶水在旁边浇花,曾应则藏在大石头后面,手里捡了不少小石子,他试试是苏清月的剑快,还是他扔石子的速度快,闪身一过,他慢慢靠近苏清月,接着小石头一块接一块地砸向苏清月。
不明来路的石块倒成了苏清月练剑的考验,剑起转身、剑身挡石、身起避石,一连串的动作迷乱了曾应,他双目发怔,不由发出感叹:“惊若翩鸿,宛如游龙,眉山的剑术果真不一般。”
这时,一桶冷水泼向了曾应,曾应还来不及回味发生了什么事,冲击力极大的花生撞向了他的肚子,他被撞倒在地,疼得哇哇直叫。
“清月姐姐,那个袭击你的人被花生撞倒了,你快过来一下!”花生朝着大喊,转身过来一瞧,却发现袭击之人正是曾应,她十分讶异,“曾应哥哥,怎么是你啊?”
正想走过来的苏清月,听到花生的话,收起长剑,捡起地上的几颗石子,狠狠地砸向曾应,曾应发出了几声惨叫,而苏清月则“哼!”了一声,走了,走出竹林外头,两个婢女自她身边经过,瞧见了苏清月脸上的神情,觉得实在是难得一见,窃窃私语道:“苏姑娘居然笑了,是碰到什么好事了?”
未时,苏清月关了房门,正准备离开清和园去首饰铺寻找编织绳,而另一处,一个端着茶水的婢女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一没注意,在走廊转角处撞倒了苏清月,茶水洒了一身,婢女怕极了这位冷美人,都哭出眼泪来了,“对不起,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苏清月擦擦身上的茶水,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你去忙你的吧。”说罢,这个婢女捡起茶碗逃跑似的离开了长廊,苏清月很是无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清和园里的仆人们这么怕她。
衣服已湿,她十分无奈,转身回房想换衣服,刚走到房门口,忽然想起自己从眉山带过来的只有两套衣物,一套臭的臭,一套湿的湿,房中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衣裳了。
正当苏清月为一身衣裳发愁时,曾应适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笑容满面地递给她一包袱,她打开包袱一看,是一件衣裳,苏清月很是奇怪地看向曾应,眼中满是疑惑,不知道这身衣裳是从何而来的?
“前两日,跟你一起去裁衣铺,瞧见了,觉得蛮好看的,就买下了。别这样看着我,赶紧试试吧,不是要出门吗?”说着,曾应将苏清月推进了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一位绿衣佳人站在房门,盈盈一立,衣摆随风飘动,犹如水面夏荷,给人以夏日的清爽,再衬上佳人清冷的气质,本来不擅长夸奖人的曾应,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两句话: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
花生在竹林听了鸟儿的歌唱,听腻了,便跑去找她的清月姐姐,想和她一起出门,正巧碰到苏清月换了一身绿衣裳从房中出来,她欢喜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苏清月,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苏清月,然后说了一句话,气得曾应想把花生丢回泥土里不许她出来。
花生说:“清月姐姐,你换新衣服啦,好漂亮啊,真像一棵大青菜啊!”
说者无心,听者不悦,不悦的正是曾应,好好的一身绿衣裳,在花生口中却成了好看的蔬菜,还当着苏清月的面前喊了出来,曾应真的是欲哭无泪,而苏清月听了花生的话,也认为这件衣裳穿起来像青菜,一点都不好看,觉着曾应让她换这套衣裳是过来胡闹的,当下又生了一团火气,她轻轻地推开花生,转身回房,不一会儿,换上了被茶水淋湿的白衣裳,但衣裳已经干了。
“苏美人,你用的什么法子,衣服怎么那么快就干了?”
“用内力烘干的!”
“这么厉害!下次……”还未等曾应说完,苏清月转身给了曾应一拳,一行鼻血自鼻孔流下,曾应哭喊道:“干嘛打我?”
“你下次再送我绿衣裳上,我就用这把匕首把你切成一块一块地!”
曾应捏着鼻子,十分生气地对花生说:“小花生,本道士非得找个法子把你种回土里!”
“清月姐姐……”看着面目狰狞的曾应,花生害怕地抱住苏清月,而苏清月又是一拳过去,“还敢威胁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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