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张 事变(三)
繁星还是很担心,因而他魔界里,都不敢动,因为一动,他害怕魔君会发现他们在做坏事。
跑了多久,苏元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抱着良缘,在昏暗的林间一直跑,一直跑,他怕良缘睡着,怕她一睡不醒,他就一直在说话,到底说了什么呢?说了两人小时侯的事、说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事、还说了成亲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店老板派人来找我,说簪子做好了,让我亲自去取回来”,苏元喘息着,双臂有些酸痛了,“可是,我一进到店里头,便中了别人的陷阱……,我受了很重的伤,被人偷偷扔到江水里,之后,有个过路的人,瞧见了这一切,救起了我......”
“那你怎么,怎么就进了宫......”良缘的心口没有那么疼了,只是全身无力。
“我猜想着,这件事肯定和宫中有关,便考了武状元,后来便成了统领,”
良缘盯着这一张陌生的脸,她有些小心地询问,“告诉我,你的脸怎么变了……”,良缘感觉到苏元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似乎不愿听到这一声询问。
“被划伤了,留了疤,我怕被人认出来,便恳求大夫,给我换了一张脸……呵呵,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苏元说得云淡风轻、毫不在乎,可是良缘仍能感受到他的哀伤、他的无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又愿意换了一个脸,变成一个陌生的自己呢?
良缘抓住了苏元的手臂,双眼含泪,“这些年,你在外头肯定很辛苦……”,她强忍着泪水,这时候,不应该哭泣的,“阿远哥,你查到是谁要害你吗?告诉我,”良缘揪着他的衣袖,不放开,今日,她要找一个答案,不!应该是确认!
“应太后,是她,包括这次,陷害义父,”苏元抱着良缘出了树林,来到了一片空旷处,才将她放了下来,他扶着良缘,寻了一块石头坐下,他和她都要休息了。
“果然是她!”良缘苍白的肤色,因心生愤恨,而有些涨红。
“但是,这回,她要失望了,”苏元怜爱地看着良缘,他的目光不是一个义兄应该有的目光,而是爱恋。
良缘接受不了这样炽热的眼神,将头转向别处。苏元苦笑着,她始终不肯接受自己,如果当初他与她假成亲了,那么她是否会接受自己呢?苏元也不懂,看着她单薄无所依托的样子,他就觉得好心疼。
“给,这个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苏元从怀中取出支银簪子,那是当初良缘拾到的簪子,不容良缘拒绝,苏元将它穿过了良缘乌黑的发丝,“真的很好看,很适合你,”
良缘浅笑着,她知道她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也只有这位傻傻的义兄,会夸赞她了。
“阿远哥,真的很谢谢你,”良缘很真挚地朝他道谢,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声谢谢,让苏元暗自神伤,一声谢谢啊,拉远了他与她的距离。
地上突然强烈地震动,打过仗的苏元知道,正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苏元大惊,立马扶起良缘,想要逃入树林,可是,已经迟了,一帮人马将二人团团围住,逃不开了。苏元挡在了良缘的面前,他的剑留在了树林里,此时的他,没有抗争的武器,他不禁有些担忧,因为来者是御林军,而这群御林军的带头之人,是李副统领。
御林军们的手上都是弓箭,箭已上弦,只带一下令,空地上的两个人,定是万箭穿身!
“苏统领,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和逃犯在一起,”李副统领惊愕地看着苏元,实在不相信,他竟然和许良缘在一块,他是接到上边的命令,前来抓拿逃犯,上边还说,若是逃犯反抗,直接诛杀。“许良缘,乖乖束手就擒吧!”
“哼,逃都逃了,回去也是死,不回去也是死,倒不如死在外头!”良缘嘲讽着,一脸的不屑,她认得李副统领,继续说道:“徐家不是好东西,你们李氏一族也不是好东西!”良缘轻蔑的模样,不可一世的样子,让人联想起了当年那个她,依旧高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李副统领有些恼火,差点拔出了剑,要砍向良缘,但他还是忍住了。“苏统领,你我同为官,我不想伤你,你与许良缘的种种,我们都可以装作不见,”李副统领想劝苏元离开许良缘,他与他都算得上兄弟,他不愿苏元受伤。
“李兄,谢谢你的好意,对不住了,今夜,我与她生死相依!”苏元看着良缘,他已经早早地下了决心。良缘怔怔地望着他,久久不语,只是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御林军中的前头,站着一个短小精悍的男子,目光凶狠,他夺过一个弓箭手的弓箭,大喊道:“太后有令,杀无赦,放箭!”他最先射出第一支箭,直直射样良缘的心口,随后,上百支箭,齐齐朝两人射来。李副统领高喊着,让他们住手,可是,无数的箭已经射向那两个人……
疼,心口好疼,尖锐的疼是在箭入胸口的那一刹那,箭太快、太急,她来不及躲开。良缘迷迷糊糊中听到箭划过空气的破裂声,十分的犀利,然后,面前的义兄紧紧地将她护在怀中,自始至终,她只挨了一箭,而其余的箭,都射到了苏元的身上。
血,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良缘的囚衣,红得可怕,红得触目惊心!良缘听到苏元的喘息声,越来越虚弱,她不自觉的伸手,摸着这张陌生的脸,哭喊着:“阿远哥……”可是,苏元的眼睛渐渐地合上了,良缘真的好疼、好疼,这一回,阿远哥是真的离开她了,永远地离开她了,而她,欠着他许多情,来不及还了。
身上的热量渐渐散失,耳鸣也出现了,连双眼都开始迷蒙了,良缘疼痛地喘息着,她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人模糊的影子,一身白衣,朝她浅笑着。听说,人将死之时,眼前便会出现,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溪源啊,你来找我了……”
元和五年元月十九日,晚,逆贼许庭正、许良缘,欲逃狱,不成,被御林军当场诛杀,苏状元也在追杀逃犯途中,被逆贼同伙残杀。此消息一出,京都子民哗然,叹嘘唏,有人叹惜良缘之貌、苏元之才,悲叹许老将军之命绝。也有人,为之喝彩。
二十一日,郊外的竹林。残叶早早落尽,人踩在干枯的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悲戚的二胡声。竹林的深处,刚起了三个新坟,石碑上刚染的墨迹未干,黑得鲜艳坟墓前头,站着几个人,面带忧伤,还有一个黑衣的冷脸男子,抱着剑站在远处。
脚步声响起,谨实走到许老将军的坟前,“许老,晚辈无能,知道您的冤枉的,却无能为力,为你洗清冤屈……”谨实十分的难受,他年幼的时候,曾见过许老将军几次面,许老将军铮铮铁骨、凌冽之气,令他心生敬意。他走到良缘的墓前,从腰间取出一支珠花,然后在她的坟前挖了一个小洞,将珠花埋了进去。“属于你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谨实的脚步走到一个刻着:“许阿远之墓。”时,停了下来,“苏兄,相识不久,但谨实早就将你视为朋友了,你安息吧!”
莲衣的眼睛一直都在泛红,总有泪水想从她的眼睛出来,她总以为她能很坚强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了掉眼泪,“良缘阿姐,阿姐,”她喊着,越来越激动,泪水涌得越厉害,“良缘阿姐,对不起!对不起!莲衣真的很没用,很没用,救不了你和许伯父,”她抱着冰冷的墓碑,大声哭泣起来。竹林里,到处都弥漫着沉重的哀伤。
旁边的男子,看着已然消瘦的面庞,单薄的肩膀在不停地抖动的林莲衣。他知道许良缘的死,对她的打击真的很重,亲如姐妹之人,就这样没了。
莲衣痛哭了许久,她一直趴在墓碑前,抱着墓碑,死死地不放开,“阿姐啊!阿姐……”
许家败落了,许良缘死了的消息,传到塞外的林婉月的耳中时,她的第二个孩子小产了,身子十分虚弱,听到了这个消息,竟昏厥过去了。当她醒来时,她的夫君正紧握着她的手,两岁的女儿在姆妈的怀中,不停地哭泣,喊着要母亲抱。林婉月,想起了她的好友,如今已是天人相隔了。
她双眼模糊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凄声说道:“你可知道,当年放下一切,跑到塞外,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质问着他,“如今,你真的就不能舍弃那个位置吗?”
面对妻子的质问,那名魁梧挺拔的男子,眼神有些躲闪,不言语。他女儿抱到她的面前,“阿纳塔哭了好久了,你哄哄她吧,”女儿哭红的眼睛,脏兮兮的小脸,让她心疼,但是她没有理会,一味地看着丈夫,等着他的回答。
丈夫的刻意躲避,让她明白了,他是不可能为了她和女儿,放弃即将到手的官职的。
“你不愿放弃,随你,只愿你少些杀戮,多为女儿积福,”随即,她摸着扁平的肚子,惨笑着,盯着男子的眼睛,“你今早杀了几个汉人,然后,你的第二个孩子便没了,这就是报应啊!”
“胡说!”男子听到这句话,恼怒起来了,“看好夫人,别让她乱跑了!”他突然加大嗓门,怀中刚停止哭泣的小姑娘,立即大哭起来,可是男子却不再理会她,将她塞给姆妈后,便带着怒火离开了这顶帐篷。
“阿纳塔,别哭了,娘亲在这儿呢……”姆妈将两岁的小姑娘抱到她的床头,许静如亲着她的小额头,有些悲伤地说:“若你出生在中原,该多好啊,那你就可以看见你的小姨、舅舅、外祖父,在那里,你便能远离杀戮了,好好长大……”
两岁的小姑娘,忽闪忽闪的眼睛,傻傻地看着她的娘亲,她的娘亲在流泪,她伸出小小的、暖暖的手,替她的娘亲拭去泪珠,“娘……别……哭了,”柔软的小手,触碰到她冰冷的脸颊,她抽泣得更加厉害了。
帐篷之外,是极寒的天气,风能将厚厚的帐篷,吹得瑟瑟响,有许多匹马从这里离开了,井然有序的马蹄声,渐渐的消失,她的丈夫,又带兵走了。林婉月,抱紧了小姑娘,呢喃道:“阿纳塔啊,我的女儿,娘亲不会让你生活在充满杀戮的地方,等你再长大一点,娘亲便带你回去,回到美丽的桐城......”小姑娘呆呆地看着母亲,她还小,听不懂母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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