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月

　　只看了我一眼，这位姓宋的状元就像被烫了似的背过身去，却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

　　“是赵兄说京城有个必去的地方，我才跟着他。早知是这……我便不来了。”

　　怎样无耻的恩客我都见过，可他这样的，我还第一次见。

　　若是能将人长久留住……

　　可这般皎洁的人，我又何必将他拖到这青楼的泥潭里？

　　几个念头飞快在我脑海闪过，可没等我下决定，这人已经抬步出了门。

　　“公子留步。”

　　我不自觉抓了他的衣角，有些僵硬的将人拽住，“要知道公子走了，妈妈又要逼我去接客，公子可不可以，稍微待上一会？”

　　“不用呆太久，只要那张公子闹完，点了其他姑娘就行。”

　　“姑娘不喜欢接客？”

　　第一次，他偏过脸来和我对视。

　　被这样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盯着，我竟有些自惭形秽。

　　“公子说笑了，又不是自愿进的楼，谁会想接客？”

　　我叹息一声，撒开他的手，“是我为难公子，可否知晓公子名讳？若我能活着出楼，今日之恩，柳烟涌泉相报。”

　　我朝他行了一礼，却在俯身时，不小心露出肩背上的伤疤。

　　只见他瞳孔微缩，面上闪过几分不忍，原本避之不及的脚步也顿在原地。

　　“姑娘姓柳？”

　　“是，青州柳氏，家父曾任京中尚书。”

　　见此，他面色一怔，“世家之女？”

　　“什么世家之女？家父被诬私通，满门抄斩。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官妓，一个人尽可欺的罪奴。”

　　我苦笑一声别过脸去，原想将身上的伤遮盖几分，可脖颈上的伤疤却在我偏头时，赫然暴露在他眼中。

　　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他面露怜悯，我急忙提了提身上的薄被，却是遮得住这里，露了那里。

　　这还是我进楼一来，第一次如此局促。

　　房门再一次被阖上，原本走远的脚步，也被那人收了回来。

　　“要赎姑娘出楼，需多少银两？”

　　一尘不染的青靴落在我身前，声音温润，面目清朗。

　　想欺我辱我的恩客不计其数，可碰都不碰我一下就想赎人出楼的傻子，这还是头一个。

　　我怔愣一下，随后无奈一笑，“公子还没碰过我，就要赎我出楼？”

　　“楼里人都说我媚骨天成，搔首弄姿，合该是楼里千人踏万人骑的玩意儿。”

　　“宋状元高洁，又何必做这种亏本买卖？”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却抖着手将滑落的薄被重新披到我身上，盖住大片春光。

　　“是他们胡说。”

　　“姑娘是坠入污泥中的明月，总有一日是要挣脱的，怎可如此糟践自己？”

　　“宋某可以出钱，赎姑娘出楼——”

　　“赎不出的，我是圣旨钦点的官妓，就算有再多的钱，这辈子都只能烂在这楼里。”

　　我苦笑一声，别过头去，那宋小状元却沉默良久。

　　“姑娘早些睡吧，我就在外面守着，不会让他人欺负了你。”

　　走到门口，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眸，“还忘了回姑娘的话，小生姓宋，名知舟。”

　　宋知舟。

　　托了他的福，我少见的睡了个安稳觉，梦里，梦见了教我跳舞的小娘……

　　翌日清晨，等我从睡梦中醒来，打开屋门，屋外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倒是雅间的桌上留了个纸条：柳尚书的事我定然会查明，还姑娘一个公道。

　　下面，还用端正的小楷写了这宋小状元的住址。

　　他倒是个好人，只可惜啊……

　　我自嘲一笑，将纸笺撕了，扔进了一旁的竹篓。

　　“你一个丫鬟，竟比姑娘起的还晚！瞧什么瞧，还不上来伺候！”

　　红袖瞥我一眼，将洗脸水往我手里一扔，面上带了几分得意。

　　我推门进屋，阿姊和大皇子衣衫散乱，横七竖八的扔了一地。

　　床帷内还隐约能看到两人交叠的身形。

　　“把东西放下就出去。”

　　影子再次压上另一个身影，沈璟瑜喑哑的声音响起，随即是阿姊的娇喘声……

　　阿姊真将自己给了大皇子？

　　我阖上门，眉头微皱。

　　那我想要出楼，怕是要寻其他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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