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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心,又脏又乱


烛火燃起,影影绰绰的烛光映在宣纸上。

雅间内寂静无声,只有宣纸和磨墨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给这溢满佳肴美酒香气的一品楼添了些书香之气。

楼下食客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也在不停加重,扰得赵靖瑄心神不宁,宣纸上的字迹七歪八扭,好几处模糊不清,但大致能看出写的是何字。

赵靖瑄逼迫自己镇静下来,回忆掌柜说的,大致锁定下来那名女子来自何处,不过他没有把所猜忌的对象写下,只叮嘱谢宁莞多加留意,无事轻易别出府。

末了,他还加上一句,“帝恐对阿莞不利,若进宫,可伺机查验。”

书信经由红方的手,交到谢宁莞的手中。

在王府内用完晚膳的谢宁莞,特意避开谢琰的视线,迅速看完赵靖瑄写下的书信,对最后一句话升起了疑虑。

难不成华安殿里的“她”当真是被谢珩挪过去的?靖瑄又怎会猜到是他?

疑云重重,谢宁莞被疑虑困住,一时竟忘了收起书信。

谢琰沐浴完踏入房中,方走到珠帘前,就瞧见谢宁莞捏着一张满是黑字的信纸发愣。

他的无名火不知从何处又蹿了起来,烧得心肺火燎火燎的疼,察觉到体内的郁气又在翻涌顶撞这内力,匆匆快步走出殿外。

转身的那瞬间,衣袍拂过珠帘,晃动起来的珠玉碰撞到一块,发出珠坠玉盘的清脆声。

谢宁莞循声猛然回头,依稀能捕捉到那一角的袍子,意识到谢琰可能瞧见了什么,当即拿着书信出了寝殿。

恰好她走进容欢院子的一幕被谢琰瞧了个正着,就在前一刻,他顾不得胸口上还有伤,施展轻功飞上屋檐,本欲利用日月天地之精华来调理气息,可老天偏偏要与他作对。

睁眼的一刻,正正好目睹她火急火燎地闯进容欢的房,手中的书信晃得他脑袋发昏。

再等她出来,屋檐上已无人,谢琰早便进了寝殿内。

他侧躺于床榻上,背对着门窗,闭起的双眼在珠帘被掀开时颤了颤,有要睁开的迹象,不过直到谢宁莞靠近,他也赌气般地未曾睁开过一眼,就这样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烛火被熄灭,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声响停了不到一刻,被褥被掀开,床榻的一侧压陷下去。

隐忍不动的谢琰嗅到淡淡的玫瑰香气,晓得谢宁莞就在身侧躺着,他连呼吸声都压低了几分。

他在害怕被她知晓他其实并未睡着。

他想,只要谢宁莞不离开,他愿意装聋作傻一辈子,她也不会被他囚着,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连她哪怕说要与赵靖瑄共谋一事,他也不会再阻拦。

无论她心里装了多少人,能给他留上一丁点儿位置,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就在他下定决心之时,有道温暖的身躯贴近他的后背,但也仅此而已,她再无其余都动作。

隐隐升起的期盼,不过一瞬就凌空飘散,风再一吹,连影儿都瞧不见了。

谢宁莞心里藏着事,无甚睡意,小手开始动作起来,沿着身前的背影胡乱掐捏,力道很小,像猫儿挠痒一般。

正待谢琰要被磨得没有耐心之际,谢宁莞的动作停了,双手覆在他的腰间,一时没压制住情绪,他的身子颤了颤。

随之,一道无奈的闷哼声划破黑夜,“莞莞,别动。”

谢宁莞反其道而行,掰着他要把他翻过来面对自己。

谢琰顺着她的力道,翻身,转而把她压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等着她开口。

“明儿我想着进宫一趟。”若没有个由头她骤然进宫是有些怪异,便解释道:“皇后身怀六甲,太后那头许是没什么人伺候,我既为王妃,理应给太后尽些孝道,免得天下人说我们燕王府的不是。”

经过二人算不得轻柔的动作,被褥都被抛到了床尾,一上一下的二人只着单薄的里衣,冰凉的空气裹挟着他们,可他们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心贴得近了,便不觉冷了。

但这一想法在触及谢琰眉眼间蕴藏着的哀愁之后,烟消云散。

谢琰甚少在她面前展露忧愁,因而她几乎见不到他眉头紧缩的表情,不过她能感觉得到,自重归于好之后,他似乎时常拧眉,有时候他会刻意压制这种情绪,只是她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如当下。

“我着人寻一尊白玉佛送进宫便成,他那后宫脏乱不堪,莞贵人又如疯狗般乱吠,如此种种,只怕要污了莞莞的眼。”

一些不好的猜想浮上心头,谢琰下意识轻蹙眉头。

谢宁莞不喜看他皱眉,手指不觉触上他眉间,指腹轻轻抚过,只抚平了一边,手就被大掌抓住。

“你心里不痛快。”顿了顿,谢宁莞转着手腕要挣脱他的桎梏,“你说便是,如此捏着我手腕莫不是对我撒气!”

“没有,莞莞想多了。”谢琰强扯出一抹笑,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掌心移到她的发顶,爱怜地揉了揉,“快些睡吧,时辰不早了,我去找成风换药。”

说罢,他从她身上翻开下榻,拉起被子给她盖好,似在给她解释道:“仔细药味冲了莞莞,今夜莞莞便先睡。”

暧昧的话中蕴含了要她独自就寝的意思,谢宁莞听出来了,但她不会再问,也不会再理会他拒绝她进宫的事,并非是她冷心冷情,而是给过他一次机会,他没抓住,她便不想再去探究他在别扭什么,任由谢琰推门离开。

待她熟睡后,谢琰摸进殿内,站在床头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的睡颜,轻声嚅语,“莞莞,进宫是真的想去康宁宫还是另有所图!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可若只是为了与赵靖瑄见面,我便不能容你冒险!”

雨,悄然而至,打落了院子里许多的残花,也浇透了谢琰的心。

他又盯了许久,在雨幕渐停时分,踏出了殿内,迈进了一地的泥花地里。

云锦靴毫不留情地碾压在飘在积水的落花上,溅起的泥水脏了锦袍,斑斑泥点印在黑袍上,就像白纸被黑墨浸染,又脏又乱,惹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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