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走进师范

一个假期徐远感到很愉快，也很兴奋。徐远在地里劳动的间隙，把山上的槐米和山杏收拾回来，卖了两百来元。徐远用这些钱买了新棉花和新布料，让母亲田玉芬缝了一床新铺盖。上了师范了，徐远可不想再盖那床旧铺盖了，不然宿舍里的同学们会笑话的。

  秋风渐渐凉了，报名的时间悄悄到来了。田玉芬的心病又开始犯了，孩子去延原城上学，这与在夏庄中学上学完全不同，延原师范学校那么大，学生的年龄都又大了，徐远到时候会不会挨打受气呢？这是她这些日子常常在徐茂成面前念叨的话语。

  徐茂成只好耐心地给她做工作，孩子大了就要离开娘了，这样孩子才能有出息，你看茂贵家的徐亮就是让他出去，他也没这个能力，再说徐远从小到大都很懂事，他是不会淘气的，也不会惹是生非。通过徐茂成给田玉芬做思想工作，她的心才渐渐放心下来。

  报名当天，徐茂成一家起了个大早。田玉芬早早做好了饭菜，还给徐远煮了十几颗鸡蛋。田玉芬坐在炕栏边看着徐远洗脸、吃饭，她的眼神里尽是焦虑。徐茂成和徐远父子俩吃完饭后，徐茂成拿起一捆铺盖要背，徐远却从徐茂成的手中夺了过来，背在他的身上，徐茂成拿着徐远准备好的生活用品与徐远一道走下了硷畔。

  儿行千里母担忧。田玉芬站在硷畔上一直照望着徐远在徐茂成的陪护下走出了徐家沟村，灰蒙蒙的夜色让田玉芬看不清楚徐远的身影，可是她似乎还可以听到徐远的脚步声，不禁之间，田玉芬眼角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像是开闸的河水流淌了下来。徐远走出村口的这一刻，田玉芬心中的牵挂就更加重了。

  今天，徐远就要走进新的校园，要开始新的生活，不知道延原师范会是什么样子？可以肯定的是延原师范学习的知识一定很丰富，老师们的知识一定很渊博。徐远想着，心里很兴奋，他感觉不到铺盖的一点分量，大踏步走向张家河村。

  在通往张家河村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四周很安静，路边的树林里的小鸟大概还没有睡醒，此时听不到一点叫声。徐茂成给徐远讲起了他的这多半生：“你爷爷在我记事起就一直是个瘸子，大锅饭年代，一大家子的工分任务落在你奶奶和我的头上。我从小到大身体就不好，很瘦弱，可是还是与成年人一样劳动挣工分。十六岁时就与你母亲结了婚，没过几年你爷爷的病情加重，眼睛一闭，被抬上了老坟地，从此我就是一家之主了。后来生了你哥哥和你姐姐两个孩子，能吃饱穿暖了，才又生下了你。盘算这一辈子，光景日月只能算凑合，可是对你们三个子女很是满意，特别是你能考上延原师范真让我感到骄傲。”徐茂成说到徐远的时候，说话声音有点哽咽。

  徐远很认真地听着，他能感觉到父亲这一辈的坚韧，他也能感觉到父亲的殷切希望。父亲你就放心，儿子一定要做一个让你骄傲的儿子，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更不会做出让咱们老徐家丢人现眼的事情。

  徐茂成和徐远父子俩走到张家河村，天空才渐渐大亮了，不过公共汽车早已经在路口等候着行人。他俩走上汽车，里面坐着的人立刻与徐茂成寒暄起来，他们非常羡慕徐茂成的好命，羡慕徐远能考上延原师范，那样徐远以后就不用受苦受累了，徐茂成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汽车的马达声响了起来，逐渐驶离了张家河村，徐远的心里感觉紧张起来，他梦想中的学校马上就会呈现在眼前。延原师范，我来了。延原师范，我要走进你的怀抱。再见，我梦想开始的地方。徐远的脑海中闪现过这九年来在学习中的辛勤付出，他想到即将走进延原师范，内心深处在不断地涌现出强烈的感情。

  公共汽车每经过一个村，总会有人走上汽车。“嘿，徐远。”冯俊梅向徐远打了一个招呼后坐在前排座位上，徐远冲她笑了笑。车上又陆续上来杜成军、闫飞等一起寒窗苦读的好同学，他们虽然一个假期没见面，但是给人的感觉像是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公共汽车停在了夏庄乡中心小学门口，车上首先走上了苏校长，手里提着一捆铺盖，身后跟着苏霞跳了上来。徐远眼前一亮，苏霞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那捆辫子多么乌黑柔顺啊！徐远冲着苏霞笑了笑，苏霞看了一眼徐远，脸色很平静，一句话也没说，与苏校长坐在了前排的座位上。这让徐远心情很失落，为什么明明看见却装作不认识呢？一路上徐远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汽车驶进延原城东关汽车站，延原城对于徐远这些孩子已经不陌生，通过两次考试他们逐渐对延原城熟悉起来，这次进城后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陌生与惊喜。他们没有心思观看延原城的风景，他们的心里只有延原师范。走出汽车站，他们都坐上了前往延原师范的二路汽车，一眨眼的时间便到了延原师范的大门口。

  徐远透过大门看到一排二层仿古建筑物，上面悬挂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八个大字，这可能就是延原师范的办学宗旨吧。这时，延原师范学校大门口已经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徐远跟随着其他同学一起踏进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

  走进大门口，前面是个小院，报名的学生已经排了几条长队在等候。徐远首先来到师范学校的公示墙上前，看到张贴着一张张红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安排到普通班二班，他又在这张纸上从头到尾寻找了两遍，看到闫飞也在一个班，却始终不见有苏霞的名字。也许命中注定，两次都让徐远与苏霞不能在一个班级学习。徐远感觉到很低落，突然人群中传来苏霞的声音：“爸，我被分在普通班四班。”苏霞找到自己的班级后，挽着苏校长的手排到普通班四班的报名队伍中。

  徐远和闫飞排在普通班二班的报名队伍中。徐远失落地看着在四班报名队伍中排队着的苏霞，也许苏霞根本不会在意是否与他是一个班，而他还一心盘算着苏霞。哎，真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吧，也可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徐远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终于轮到徐远报名，徐茂成从兜里往出掏钱的时候手颤抖得厉害，看着报名老师接过钱后一张张数着，徐远心中想到这每一分钱，可都是父母的血汗钱，自己决不能辜负父母的心血啊。等到闫飞也报完名后，他俩走到大门口的一个房子里领了被套和床单。

  在学哥的指引下，徐远和闫飞每人扛着一捆铺盖，两位家长拎着东西跟在后面，穿过门洞走进了学校的中心地带，两座雄伟的教学楼遥相对应，中间是一个鲜花锦簇的大花坛，里面栽植着满眼芬芳的花草和苍翠欲滴的松柏。延原师范真的很美啊！

  转过教学楼来到宿舍。宿舍是一幢五层楼房，被围墙分割成两个院子，前面是女生宿舍，后面是男生宿舍。徐远的宿舍被安排在男生宿舍四楼十七号，向阳的一面，闫飞的宿舍在四二〇，在徐远的宿舍的斜对面。徐远和徐茂成走进四一七宿舍，闫飞和他父亲走进了四二〇宿舍。

  宿舍里此时并没有同学，门却敞开着。宿舍里摆放着四个双层架子床，徐远看到上铺都已经放着铺盖，心想肯定是被先到的同学占下了，他把铺盖放在下铺的空床上，娴熟地套好了被罩，铺好了褥子与床单。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徐远来到四二〇去找闫飞却不在，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徐远跟着父亲徐茂成走出了宿舍来到校园外面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徐茂成提出要给徐远买的吃饭，可是徐远此时却不想吃饭，说书包里有煮鸡蛋，一会上去吃，不吃坏了怪可惜的。徐茂成只好给徐远嘱咐了一些话语，仍然有些不放心地走出了学校大门口。

  徐远看着父亲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突然感到自己就像是被父亲放飞在天空中的一个风筝，虽然父亲手中牵着一根细线，可是自己距离父亲却很远了。徐远的眼泪扑落落地流了下来。

  对于从大山深沟里走到城市的徐远来说，虽然实现了他多年来追寻的梦想，可是从今天开始就要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内心感到欣喜，可是更多的是感到紧张、感到迷茫。

  徐远内心空荡荡的，漫无目的地走回宿舍，看到宿舍里有一个瘦高的男孩子左手上打着石膏，用布条挂在脖子上，此时正用右手很费劲地洗脸。

  徐远有过右手骨折的经历，自然知道一只手做什么事情都很费劲，急忙走过去把毛巾拧干后递给他。那位瘦高的男孩子冲着徐远笑了笑，很感激地说：“谢谢你。一个手死（洗）脸真费劲。我叫胡东，你呢？”“徐远。”这个男孩子说话的口音很怪，徐远听得似懂非懂。

  徐远肚子咕咕叫，他从行李中拿出几颗煮鸡蛋，徐远给胡东递过去两颗鸡蛋。胡东露出一排黄色的牙齿笑了笑，接住一颗鸡蛋说：“一个人一天只能吃一颗子弹（鸡蛋）。”徐远这时听懂了，原来他们把鸡蛋叫做子弹啊，真是很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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