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又过一年

太阳落下山头的时候，徐家沟村各家各户的电灯便亮了起来，男人们虔诚地拿着香纸，在家里的每个神位上都上了香，烧了纸，磕了头。接下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徐平燃放起了礼花，徐家沟村的夜空被装点的格外绚丽，逐渐回归平静后便是该吃团圆饭的时候了。

  徐茂成一家老小七人围坐在徐平家的茶几上。今年饭菜真丰盛，破天荒的有了硬碗子，就像过事情吃八碗一样，酥肉、丸子、红烧肉等全都有。马二梅给每人舀了一碗大米饭，一家人就开吃了。

  徐茂成指着摆满了茶几的饭菜说：“现在社会真是好了，这些饭菜小时候做梦都吃不上。”

  “爷爷，你们小时候吃什么呢？”徐宝眨着眼睛问道。

  “爷爷小时候吃过糠窝窝、树叶子，有时候还要剥树皮吃，现在想想那种日子真叫一个苦啊。”徐茂成把筷子停留在半空中，回想起那段永远不会忘记的岁月。父亲徐海广腿脚不好，遇到庄稼欠收的年份，生产队上缴过粮食后，村里的粮仓里就所剩无几了，大锅饭上就只好上一顿照见星星的稀饭和蒸糠窝窝，下一顿还是一样，这种饭菜真难吃，但是不吃怎么办呢？总不能饿着肚皮吧。特别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种地的苦又重累了个半死，而且还饿着肚子，这时候人们会饥不择食地看到能吃的东西都想吃，吃完了榆钱钱，再吃洋槐花，最后还剥了榆树皮熬汤喝。

  “爷爷，糠窝窝好吃吗？”徐宝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块猪骨头问道。“太难吃了，吃在喉咙上是涩的，吃下去又拉不出来，你说这种东西好吃不？”徐茂成想通过给孙子讲述生活的艰难而让他明白现在社会的美好。

  “有机会，我一定亲自吃一口，看你是不是在骗小孩子了。”徐宝好像什么事都不相信大人说的，总想亲自经历一番。

  “那种饿死人的年头，可千万不要再出现了。”徐茂成好似祷告苍天一样。

  “爷爷孙子俩不要说了，咱们好好吃饭。如果等到那个年头，谁吃饭慢就会被饿死的。”田玉芬劝说他俩赶快吃饭。

  吃过饭，徐远就盯着电视看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优美的音乐，多彩的舞台，还有备受期待的明星大腕。可是对于这些家里的其他人并不喜欢，田玉芬说没有电视剧看，看那些露胳膊露肚脐眼的女人跳舞有什么意思，听那些鬼哭狼嚎的歌声更是心里难受，她早早便睡去了。马二梅带着徐宝，抱着徐贝到邻居家串门去了。徐茂成和徐平不知道到谁家去喝酒了。过节就是个喝酒的日子，没有点酒就没有过节的气氛。看完春节晚会已经是凌晨了，徐远放了一长串鞭炮后，就回到窑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田玉芬就吆喝着大家要早点起，只有今天早上起早了，这一年就不会睡懒觉。徐远只好揉着眼睛爬起了床，徐茂成睁开眼睛看了看，好像还有点醉，嘴上说道哪有这个道理呢？要按时间算，过了晚上十二点就是正月初一，那时候我还没睡呢。徐茂成说完就又迷糊去了。

  徐宝听到别处的鞭炮声就睡不住了，他穿好了衣服，拿着鞭炮走出院子。徐宝嘴上叼着一只烟，把一个鞭炮放在院子的磨盘上，他使劲吸了一口烟，火星很旺，他就把烟凑近了鞭炮，可是没等鞭炮的导火线燃着后，他就害怕地把手缩了回来，这样几次后，烟的火星就不是很旺了，他只好再使劲吸几口烟，然后又对准了鞭炮，还是没有点着就害怕了。徐远站在门口看了徐宝放炮很长时间，可是就是没听到炮声。

  徐宝并没有气馁，一支烟点不着再来一支，终于一声响亮的鞭炮声把徐远吓了一大跳，徐宝则高兴地跳跃了起来。没有比成功更让人欢欣鼓舞了，这声鞭炮声也是徐宝经历了多少次失败后的一次成功吧！

  正月初一吃饺子。等到徐茂成和徐平半前晌醒来后，田玉芬和马二梅已经包好了两大盖子饺子。马二梅很利索地冒了一锅粉汤，然后就把饺子下到锅里。没过几分钟，几大碟子热气腾腾的饺子就摆放在了茶几上。

  “哦，吃饺子了。”徐宝第一个坐在了沙发上，他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应该是很烫，他就把饺子又从嘴里拿了出来，吹了几口气后，才又吃下了肚子。“太好吃了。”他还没有忘记夸奖一番。

  “宝宝，今天的饺子是几岁吃几个。你自己算算看能吃几个。”徐远在炕上抱着徐贝，笑眯眯地对着徐宝说。

  徐宝眨了眨眼睛，在头上挠了挠头发，说道：“那我吃不饱呀，这样好不好？我把妹妹的饺子也吃了，怎么样？”

  “嗯，这个不行。你说呢，小贝贝。”徐远逗着徐贝说。

  “管你行不行，我吃饱肚子再说。”徐宝可管不了那么多说法了，他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窑里的人看到徐宝吃得很美味，心里面都很开心。

  吃完饺子后，岁数又长了一岁，这一年就算过了。徐远突然感觉过年没有多大意思，小时候过年时的欢快与甜美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有的只是和家里人在一起的团圆。

  逢年过节本身就是孩子们的节日，他们可以穿上新衣服，吃上美味的饭菜，并且不会遭到父母的打骂，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个人，二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越多越有乐趣。

  对于那些“妻管严”们来说，大正月头一天也是一个无人管、狗舔碗的日子。房老师是一个典型的“妻管严”，他吃过饺子后，帮助妻子安秀秀收拾完碗筷，就在安秀秀耳边吹起了耳边风：“大正月就是放松、玩耍的日子，你看别人的老汉天天赌博都没事，我还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玩耍也肯定有自制力，一年里就这一回，怎么样？”不用再求了，今天的假保管放，安秀秀拿出一部分钱来递到房老师的手里，房老师的心头立即涌上来一股热流。

  中午过后，徐家沟村的一半人都聚在了马宝亮的家中，扎金花的的男人们围坐在炕上，每人嘴里叼着一根烟，一缕缕烟雾汇聚在一块，就成了一大片像云又像雾的呛人气体。打麻将的婆姨们大概习惯了这呛人的烟雾，他们的眼睛都盯在牌上，哪还顾得上嫌弃这些呢。老婆婆和老汉汉们也没有闲着，他们坐在马宝亮院子的阳弯弯处，拿着纸牌耍起了顶棍，他们的赌博输赢不会很大，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一次输个四五块都会觉得很心疼。

  正月初二拜丈人，女婿汉们的到来更是壮大了赌博人的队伍，也加大了赌博的筹码。怎么徐家沟村的正月里会成了这个样子呢？徐远记得几年前的正月，全村的男人们会聚在一起喝酒，划拳声、打杠子声、说笑声等让徐家沟村格外热闹，等到有些男人喝不进去，他们会各尽所能，徐大平唱民歌，房清来讲笑话，还有学猫狗驴牛叫唤，最后的结果就是人人喝个烂醉如泥，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各回各家。

  徐玲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步走着来到徐茂成的窑里。徐远看到徐玲一家人特别亲切，他高兴地逗着小外甥们玩耍。宋保发把烟酒放在了锅台上，然后就走在了徐远的跟前，若有心事地问道：“徐远，上师范谈下对象了吗？”

  “没有，哪还顾得上谈对象呢？”徐远上一学期确实忙。

  “你是个文化人，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宋保发的聪明脑袋，徐远早已自叹不如。

  “你的意思是？我，你能不能把话说明了？”徐远知道宋保发的话里有话，可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

  “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叫冯俊梅？”宋保发问道。“嗯，怎了？”徐远还真纳闷宋保发怎么会知道。

  “冯俊梅这个女娃娃我见过，人长得不怎么样，可是人家特别能干，她父亲也在村里开一个小卖铺，我们经常打交道，他对你的评价不错。我看你还是要把握住眼前的机会。”宋保发的意思很明确。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和冯俊梅谈对象？这不可能，我们在初中就坐过同桌，现在又都在师范上学，这太熟了。再说冯俊梅就像一个假小子，没感觉。”徐远被宋保发这么一点化，才回想起冯俊梅好像对自己有意思，上学期多次借过他的课本，周末有时候还会约着去打乒乓球。

  “谈对象期间要感觉，可是真等到结婚生子后，感觉还有个屁用，你就听我的一句话，错过了冯俊梅，将来说不定找的姑娘还不如她呢。”宋保发毕竟是过来人，他很明白结婚后生活比感情更重要。

  “我的事情我知道。”宋保发的一片苦心徐远真没懂，他就不信这辈子娶得婆姨会不如冯俊梅。

  宋保发只好识趣地不再说话了，他向徐玲打了一个招呼后，走向了马宝亮的家。

  这时候，徐平和马二梅正为要不要拜马宝亮的事情而发愁，不是徐平不去拜，而是马二梅拿不定主意。这要是不拜，以后怎么面对老父亲？这要是拜了，年前他都不认自己这个女儿。他们前思后想，最后决定做下的事情自有世人评论，马宝亮不算人，女儿和女婿不能不算人，不就是一瓶酒和一条烟吗？徐平提着烟酒，引着婆姨娃娃走向后庄马宝亮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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