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疑

第三十一章  生疑

一年四季之中，冬夏二季最为难熬，特别是盛夏和严冬，富贵人家倒是无妨，天热了，采买些冰块，天冷了，置办些木炭，多花费银子，这日子也就轻轻松松过去了。至于那些温饱尚且不能保证的人家，那便只剩一个熬字，日日熬，年年熬，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

京城之中的官宦人家，不为攀比，就为了‘面子’二字，多少也是会采买些冰块和木炭的，至于采买的量够不够府里所有主子用，各位主子都能用上多久，那就是各家关起门来的事了。

今年的天气比往年都要热些，好些家境殷实的人家都开始采买冰块了，往年这个时候，冰块价格还不算高，今年，谢姨娘每每谈起冰块的价格都要先惊后叹，惊的是它飞快的涨速，叹的是自己没有太多的银子让女儿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些。

谢姨娘天天对着账本拨弄算盘，算盘噼里啪啦响，她一面唉声叹气，一面摇头，眉头就没舒展过，夏芷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里不舒服，“姨娘，别算了，小瑾在书院呢，我也不觉得热，冰块什么的，不买也罢，您要真给我买了，我还担心晚上睡着了之后踢了单子着凉呢。”

“姨娘知道的，知道你在哄我呢，哪儿有不热的，四姑娘那儿，早几天就已经用上冰了，天天睡得舒舒坦坦的，你这儿……晚上还稍稍凉快些，白天就和蒸笼一般。你看你这一头一脸的汗。”

夏芷瑜接过姨娘手里的帕子，起身沾湿之后，随便擦了几下，“夏天不留点儿汗，能算是夏天吗？母亲那儿不让咱们用冰，我这一天就沐浴两次，烧热水的柴火可也不便宜呢。这么想想，姨娘您高兴点儿了吗？”“柴火哪里能比得上冰块。夫人也是，给四姑娘屋子里头备那么多冰盆，也不怕她着凉，拨一个给你多好啊？”

‘谁让她是亲生的，我不是呢？’这话，夏芷瑜憋在了嘴边。她姨娘肯定也想到了，只是没说出来罢了，这话由她这个做娘亲的人来说是可以的，由她这个做女儿的来说，姨娘只怕难免要多想。

“我真不热，您看这团扇，随便使些力气，风也很大的。我要是热了，就自己挥两下就是。再说了，不论是我，还是四妹，再过几天就不在家中了，您现在买了冰块，万一用不完，岂不是浪费了吗？您要真心疼我，不然等我从行宫回来，您再去采买，到时候我肯定用，行么？”

“那时候，冰块只怕更贵了呢。”

“也有可能更便宜，您想啊，今年圣上要带着不少人去行宫避暑呢，这人都走了，冰块卖不出去，天渐渐热起来了，冰块未必存得住，嗯……您就且等着冰块降价吧。”

“你说真的？”

对于谢姨娘的这一问，夏芷瑜但笑不语，因为她也是随便一说，宽一宽谢姨娘的心罢了，记忆之中，可没有这么一场践行宴。

“你这回跟着老爷、夫人去行宫避暑，可千万记得谨言慎行，别议论那些不该议论的事儿，安安分分地避暑就是。那什么林场的，你能不去就尽量不去，谁知道里头有没有躲着老虎啊，狼啊，熊啊的……”说到这里猛兽的时候，谢姨娘是一边说一边打哆嗦的。

“姨娘，我也不是三岁孩童了，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至于林场？您说的是行宫的平原区吗？”

“平原区？”

“嗯。”蒙圣上恩泽，京城许多官员及家眷都能一块儿跟着去行宫避暑，原来没机会去，夏芷瑜自然不大关心行宫在那儿，里头都是什么模样的，这会儿她既然在名单之内，为了不出纰漏，她多少还是对行宫做了一定的了解。当然，也只能是最粗浅的那一种，是圣上愿意让人知道的部分。

避暑山庄主要分成四区，分别是宫殿区、湖泊区、平原区和山峦区。宫殿区就不用说了，他们肯定是不能靠近的，那儿是圣上处理朝政和生活起居的地方。

湖泊区和山峦区，夏芷瑜对于湖泊区更感兴趣些，听说那湖里的鱼味道很是鲜美。至于山峦区，听说分布着寺庙群，她这样本该归去却幸而归来的‘人’，还是不靠近那儿为妙，万一遇上庙里头的高僧，被看出什么来，那就不好了。

至于平原区，应当是他们此行必去之处，那儿有草地也有树林，草地可以用来赛马，至于林子，里头养着此行他们要狩猎的猎物。

“姨娘，您想太多了。那儿可是圣上要去的地方，不要说猛兽了，稍微大点儿的动物，只怕都被清理了，就怕万一惊了圣驾。剩下的应当都是些好猎取的。狩猎之事，比的从来都是数量。再说了，知道女儿会骑马的人可不多，女儿也就擅长骑马，骑射……我可不行，肯定是没机会进林子的，最多在外头看看其他人赛马，然后……等着吃烤肉。”

说到吃的，夏芷瑜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你这是……又饿了？”见夏芷瑜开始咽口水，谢姨娘有些哭笑不得，“你最近也饿得太快了些。”

“对啊，我最近胃口可好得很，要是真当觉得天热，那该吃不下才是。我吃的这样好，说明我确实不怕热的。”

“姨娘当初长身体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能吃，姨娘一天恨不能吃几顿的时候倒是也有的，不过……那是怀着小瑾的时候。”说到这里，谢姨娘摆了摆手，“瞧瞧我，都在你跟前说什么呢！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啊？”夏芷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我就是……饿得有些心慌，想吃东西了。姨娘您去厨房帮我问问，有没有我爱吃的点心，行吗？”

“行，这点儿小事，有什么不行的。你要真饿了，先喝几口水骗骗肚子，不过也别喝太多了。”

“嗯。好。”接下来，谢姨娘说了什么，夏芷瑜其实没有听得太清楚，只是下意识地做出应答的反应来。

待谢姨娘出了门后，夏芷瑜缓缓地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和原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依旧平坦一片。但她并非真的未及笄的女子，她知道得很清楚，孩子不是仙鹤送来的，也不是送子娘娘送的，更不是夫君从脚底塞的，而是……她与骆铭虽无夫妻之命，却有夫妻之实，有了夫妻之实，是有可能有孩子的。可她，真的能有孩子吗？当年嫁给侯爷那么些年，受过挺长一段时间的宠，但她都未曾诞下子嗣，侯爷其他的妾室，倒是一个接一个地有喜，她也看过大夫，也求过菩萨，但没有子嗣就是没有子嗣，她于是一直默认，她是生不出孩子来的。因为这样，所以她当时也没有急着喝什么避子汤，一来怕没事找事，让人寻到蛛丝马迹发现了这事，二来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她根本不能有孕，何必自讨‘苦’吃。可刚才姨娘一句无心的话，却似一道惊雷，打得她浑身发颤，她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说是长身体，似乎确实有些过了。

但说她可能有了身孕，她却又怎么都相信不了。原来那般艰难祈求都达成不了的事，怎么现在就能这么轻易就……

“不可能的！”夏芷瑜一边轻声低喃，一边摇了摇头，“肯定是弄错了……公猪还能吃呢，也没见公猪会生崽呀！”说到这里，夏芷瑜自顾自点了点头，“嗯，肯定是我多想了。不会这么巧的。”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夏芷瑜的手还是缓缓地搭在了小腹之上。

与圣上一同去行宫避暑，原来一直是宠妃、宠臣才有资格的事，今年有了些许区别。

往年庆元帝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励精图治、勤勉治国的好皇帝，即便天热得能让他吩咐太监们把整个寝室都摆满冰盆，他也拖着，撑着，不肯提前到避暑山庄去。今年的不同，大约是刚刚周岁的小皇子，熬不住酷暑天气，因为天热食欲不好，都能看出眼睛来了。早些日子，小皇子的眼睛还被脸上的肉挤得只剩一条缝，能看到眼睛了，对于伺候小皇子的宫女、太监们来说是一件极可怕的事儿。

对于小皇子，德妃关注得远不如底下的人多，在听说小皇子瘦了的时候，德妃还仔细瞧了被抱到她跟前的‘肉球’好久，愣是没有看出来他究竟是瘦在了什么地方。经过身边宫女的解释之后，德妃先是无言以对，觉得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很快，她便改了主意，亲自到庆元帝跟前表达了一番她对于小皇子日渐消瘦的担忧之意，还隐隐地提了提避暑山庄的事。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庆元帝干脆把能想到的人都点了一遍名，准备浩浩荡荡地前去行宫。简而言之，或许其他人去避暑山庄是真的避暑，小皇子则是去那儿养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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