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语成谶（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语成谶（一）

都说同行是冤家，其实也不尽然。比如稳婆这一行，好些稳婆就都是互相介绍‘生意’的。

但凡家中有妇人要生产，那必然都是要找稳婆的，而且好些人家不吝银子，只为了能大小均安，毕竟人命……那是再多银子也买不回来的。

但有些稳婆名声再显，本事再大，那也就是一个人，所谓一个人的意思，是她没法同时替两个产妇接生。但人么，谁都不会嫌弃银子多的，只要有人来找，那些个稳婆都会受邀前去看看，一是认认门，二是看看产妇的月份，三是看看胎位，若是胎位不正，为免坏了名声，稳婆都会推说和另一家可能产子的日子撞上了，四么，有些稳婆也要挑一挑家境的，毕竟她们都是奔着银子去的，若是同时有两户人家要生孩子，稳婆自然是更愿意去家境好的那一家的，穷人家，出手大方的可少，因为没有底气。同样都是忙活一场，红封可能给的多的人家自然是上选。

好些稳婆接生意的时候，那是想要大小通吃的，反正在家里头闲着也是闲着，出去忙活一下，很多时候比在家忙活一个月赚的都多。但生孩子这事儿，就是计划不如变化，有些人提早，有些人推迟，有些人生孩子和母鸡生蛋似的，你还没反应过来，孩子已经开始哭了，有些呢，你在一旁让产妇用力，喊得声嘶力竭，产妇也筋疲力尽了，孩子还连个头都看不着，干着急……

对于生意好的稳婆来说，等着她们去接生的产妇，不论是提前生产还是推迟生产，都不是好事，因为她们忙啊，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只要一个不准时，其他的可能就都赶不上了。

而且生孩子这事儿可是不等人的，那是生死大事，说生就得生，拖久了那就是一尸两命。所以大多数时候，为了避免这样的惨剧，稳婆之间那都是有联系的，忙的找有空的替补一下，聊胜于无，总比那户人家再重新去找一个稳婆来得快。

“老姐姐最近可忙得过来，需要帮忙的话，您说一声，能帮的我一定尽全力帮。”陈稳婆这话说得极婉转，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让白稳婆介绍‘生意’的意思，白稳婆的年纪也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头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咧嘴一笑，“哟，好些时候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你贵人事忙，把我们这些老姐妹都给抛在脑后了呢！”

“哪儿呢，我这就算是忘了我自己，也不能忘记你们不是？主要近来这世道不是乱吗？我们那儿特别乱，啧，死了好几个人了。我啊，惜命，不敢出门呢。”

“那你这几个月，就没出门做活了？”

“要是完全没有，那咱们一家人可不就要饿死了吗？自然是出了门的。不过也就那么一两次罢了。”

见陈稳婆说得真真的，白稳婆点了点头，“那倒是难为你了。不过……你们那儿那么偏，怎么也能乱呢？”

“天高皇帝远呗，越偏的地方越乱，我看着老姐姐您这儿，还是很太平的。所以这不就……厚着脸皮来找您来了吗？”

“接生的活计，倒是没有需要你帮忙的，我手上那几个，月份都隔得很开，就算有人八个月就要生了，也是能忙的过来的。倒是有件事儿，有些棘手，你若是愿意，倒是可以帮个忙的。也不难，就是探听些消息，我这儿最近走不开，不然就自己做了。”

陈稳婆倒是不挑事儿，只要有银子挣就行，“您说，我别的没有，就气力和时间最多。”

“是这么回事……”

“模样好的，年纪小的？这是想要买一个孩子自己养着？”家中没有子嗣的大户经常做这样的事，随便挑个妻妾假装有孕，然后买个孩子回来，就当做是她生的，从小养大的话，只要旁人不说，这孩子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知晓，他不是这户人家的亲生子。做稳婆的，和做牙婆的差不多，这样的事儿也是经常见的。

“那就不知道了，你也别多问，就去这附近打听打听就行。”说着话，白稳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当然，你要是害怕，不敢出去走动，这事儿我也是可以找别人去做的，你就当做没有听过就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刚才听白稳婆不知是不小心还是刻意漏了的口风，陈稳婆哪里又能舍得这么近乎白来的银子呢？

“……一定要是这附近的人家吗？我那儿附近的，能行吗？”陈稳婆想的是，如果可以的话，那么她都不用再多走动打听，这银子直接就能到手了。“你那附近？”白稳婆哈哈大笑，“得了吧，一群在地里刨土的，能生出什么模样好的孩子来？没得吓坏了贵人，克扣了到手的银两，那就得不偿失了。”省了时间，少了银子，那还有什么劲呢？

“不不不，那个孩子不一般的，生下来就壮实不说，长得那真不是一般的好。”想了想，陈稳婆又加了句，“该是随了他娘的长相，他那个娘啊，不是我说，我这一把年纪了，还真就没有见过比她长得更标志的人了。”

很多时候吧，年纪并不一定和阅历挂钩，若说实话，白稳婆其实是有些看不上陈稳婆的，天天在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转悠，见的都是些穷鬼。就这样一个人，竟然在她跟前大言不惭地说，没见过比那个小妇人长得更标志的人？在京城之中，随便找个小家碧玉扔到他们那些个村子里头，只怕都能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不是我说你，这话呢，可不能说得太满，你觉得她长得标志，那是你见美人的机会不多。就说我吧，早些年给个侯府的世子妃接生，那世子妃，才真是称得上是个美人呢，那是进宫做娘娘都绰绰有余的相貌，只可惜啊，红颜薄命！”

“我接生的那个，那模样也是能做娘娘的！也挺可惜的，听说命不大好，年纪轻轻地就守了寡了，这又生了个儿子，以后日子不知道怎么过呢！”

“寡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她的夫家呢？”

若是旁的稳婆，只怕也就被问住了，但陈稳婆向来是个喜欢打听事儿的，在碧水村的那段日子里头，一边儿混吃混喝，一边儿还在村里头探听消息，“据说是儿子死了之后，连媳妇也不要了，大概是觉得那小娘子命硬，给他们家儿子克死了吧。”

“儿子没了，孙子也不要？”

“她还有个小|叔子呢，只要努努力，生几个儿子还是容易的。”

“她……真的长的好？”

“我骗谁也不能骗您啊，老姐姐，您要是不信啊？不然改天抽个空，我带你去见见人？”

“也别改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早些把事情办了，早些得了银子，她这心也就安了。看那个人的意思，这事儿是个急事，万一她这里拖拉没办，别人那儿给快快办好了，那她这损失就大了。

“明天啊，明天……”

“怎么，你明天没时间？”白稳婆看着陈稳婆的目光之中存了些怀疑之色，想着这老货莫不是想要撇开她，吃独食。

“不是，主要她这孩子没生几天呢，这会儿应当还在坐月子的。人只怕不容易见到呢。”

“这么回事儿啊，你就说，这是你的习惯，但凡接生完一段时间之后，都要看看产妇和孩子的情况。至于我，就算是个路过的瞧热闹的吧。”

“那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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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夏芷瑜松了口之后，骆夫人却没有趁热打铁，继续在她跟前说再嫁的好处，只怕她年纪还小，听多了之后生了逆反之心。

这一回，骆夫人来得很巧，小宝刚吃完奶，正精神着。小宝越大，夏芷瑜就越觉得谢林氏厉害，比如小宝的眼睛，早已经不是初时的一条缝了，圆滚滚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悠间，就能感觉出那么股子机灵劲儿，偶尔似乎还能看到细碎的光芒。

这会儿，本来正在盯着夏芷瑜看的小宝在听到骆夫人的声音之后，微微地偏了偏脑袋，看向了骆夫人来的方向。

孩子的目光，最是天真无邪，就算有什么情绪，那大约也就是纯粹的好奇。骆夫人见小宝有往她所在的方向看的意思，顿时就来了劲了，宝啊贝啊的叫唤，小宝没有看出所以然来，但被骆夫人弄得兴奋了些，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微张着，偶尔嗯啊两声。

骆夫人伸手要抱小宝，夏芷瑜并未阻拦，只顺手将小宝递到了她怀里。只要能把他抱得舒服，小宝是谁都愿意让抱的，和谁都亲热得很。

谢林氏还调侃过，小宝这样的‘傻小子’，她们是一定要看牢了才好，不然被人家给拐跑了，他也不哭不闹的，那外人是真分不清谁是他亲人了。当时的谢林氏大约不曾知晓，她的一句不走心的话，会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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