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疫症（四）

第三百章  疫症（四）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话虽这样说，但每个新生婴孩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都是纯洁如一张白纸一般的。

小宝还很小，是真正的孩子气，要爹的时候可以眼泪汪汪，被夏芷瑜带着一块儿给他想念的爹‘写’了一封信之后，他这注意力就不在他爹身上了，而在……

看着小宝乐此不疲地在桌上空白的宣纸上留下黑色的巴掌印，听着响亮的‘啪啪’声，夏芷瑜只觉得头微微疼，她的初衷是想让骆铭知道，不但她很想他，小宝也是很想父亲的，但年幼无知的小宝好像把这当做一个颇有趣味的游戏了，那个兴致勃勃的小模样。居然还挺聪明地指使芸儿给他磨墨。没有一个母亲会拒绝让孩子开怀的事，即便事后收拾起来可能会很麻烦，但夏芷瑜真的更爱看着笑脸盈盈的小宝。

对于小宝来说，这个方桌还算大，但他的动作更大，夏芷瑜怕他摔了，一边让人在地上铺了毯子，一边在身后护着他。

“娘？”小宝糟|蹋了桌上摆放的大部分宣纸之后，终于开始觉得有些无趣起来。没意思了之后，小宝就回头叫夏芷瑜了，那意思，有些像是想让夏芷瑜再找个有意思的事给他打发时间。

夏芷瑜低头瞧了眼小脸、双手上都沾了墨汁的亲生儿子，暗自摇了摇头，有些认命地接受了他的‘投怀送抱’。下一刻，小宝就又咯咯咯笑了起来，无它，概因夏芷瑜白皙红润的美人脸被他‘摸’成了黑色。

接下来，本来平平常常的洗手也成了能让小宝高兴的事。因为他的手头一回这样脏，才刚放到水中，就能明显看见清水之中渐渐泛起了丝丝黑色。眼见着他的小手所到之处，放哪儿哪儿黑，小宝就开始玩水。这会儿天热，他的小手泡在水中，只会觉得凉快。这一凉快了，他就更来劲了。

宫女端一盆清水上来，很快就能被小宝变成淡黑色的水，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小宝的小手才算是洗干净了。用干棉布给小宝擦干了小手，才刚准备给小宝洗脸，小宝的小手已经摸上了夏芷瑜的脸，这个调皮的动作，不但把他自己的小手重新弄脏，也因为小手上犹在的湿意，让夏芷瑜脸上的那个小巴掌印成了一团荡开的墨迹。

看了眼小宝额角、脖间的细汗，伸手在他背后摸了摸，夏芷瑜转头对芸儿说，“让她们送点儿热水过来，我给小宝洗个澡。”

之后的过程证明，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小宝倒是好容易被洗得白白净净，夏芷瑜身前也基本都湿透了。小宝沐浴的时候，更像是一条白花花的鲤鱼在散水。小手一拍，小脚一蹬，小木澡盆里头的温水便四处飞溅。

一头一脸一身……夏芷瑜接住芸儿递过来的棉布，把脸上小宝的洗澡水给稍稍擦干了之后，脱了被水浸透了的外衣，把湿淋淋的小宝从澡盆子里头抱了出来。小宝这会儿似乎尤其怕痒，被放在床榻之上之后，一边咯咯笑，一边扭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只为避开夏芷瑜朝着他伸过来的手。一番折腾下来，夏芷瑜手上的棉布倒是没有太多湿意，小宝身下的单子已经被他滚得湿漉漉的了。

突然就很有些佩服起舅母来，她身边就一个小宝，还有一堆宫女帮忙，都有些力不从心，舅母就一人，又要做家事，又要看孩子，还游刃有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的。

“姑娘，小殿下这儿还是由奴婢来伺候吧，您怀着身子，可不能着凉。”不管天气冷热，身上穿着沾水的衣物太久总是容易着凉的。夏芷瑜低头看了眼颇狼狈的自己，又看了眼精力依旧十分旺盛的小宝，也不再勉强什么了，点了点头，把手上的布递给了芸儿。

芸儿虽然进宫不久，但在夏芷瑜身边做了好些年的大丫鬟，宫女们因着她和夏芷瑜的情分，都不敢轻慢她。芸儿性子直，有些泼辣，在使唤人上比夏芷瑜更利落些。很快，小宝就被‘七手八脚’的几个宫女擦干，穿好了衣裳。

因为怀着身孕的关系，夏芷瑜不敢在木桶里泡太久，稍稍将身子泡热洗净，便出浴了。小宝听见夏芷瑜的脚步声，回头看她，眼中带着稚子特有的无辜，不多时，这种无辜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爹？”

夏芷瑜：“……”嗯，他们家小宝还是很有良心的，玩够了，洗干净了之后，马上就又想起亲爹了。

即便知道安全起见，并收不到骆铭的回信，夏芷瑜依旧想要写些什么给骆铭，至少让他知晓，他们都是念着他的。骆铭收了夏芷瑜的来信，面上不显，也没有出言吹嘘什么，只不时地拿出来看上两眼。

于楚恒看来，这就是种无言的炫耀，信上就那么几个字，就算看得再慢，也几眼就能看完，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才不信骆铭是在研究小嫂子有没有写错别字或者哪一笔一划写得不好呢！他也特别想要圆圆给他也写封信。嗯嗯嗯，还是两封好了，这样才能在数量上碾压骆铭。

不过很快，不论是骆铭还是楚恒，都没有看信、盼信的心思了。因为那本来以为是谎言的疫症真的来了，且来势汹汹。

大多数男孩子年幼的时候都是顽皮的，好奇心旺盛，行动力也大大高于女娃，胆子不小，心性还大，稍稍一被激，就什么事儿都能干上一干。上树摸鸟蛋，下水捞鱼虾，这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事，去逗狗招鹅，被狗追被鹅撵也是常事。这些，谢景在碧水村的时候都是做过的，偶尔还会带着谢璃一道。离了碧水村，到了新的地方，不论是谢弘文夫妇，还是谢璃姐弟，都是需要适应一下的。谢弘文夫妇呢，毕竟是大人，想的东西很现实，别的且不说，温饱要先解决了。谢璃姐弟，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乖巧懂事的，但时间一长，终究还是孩子心性，不免就原形毕露。

同龄的孩子，是很容易玩到一处的。不过不管年纪大小，身份、家境如何，排外都是难免的。毕竟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有时间长短，也有亲疏远近，谢璃和谢景，作为刚到京城的‘土包子’，虽然痛快被接纳，但时间长了，便有了不喜欢他们的小伙伴。因为他们……被教养得太好了，有了对比，有的孩子就觉得被伤害了，因为比不过。于读书上头，谢景有些天分，还习惯了勤奋、自持。这是很多与他同年纪的甚至较他年长的男孩子所比不过的。

男孩子除了顽皮之外，还要强。这方面比不过，就要寻另一方面找回‘场子’和面子。“怎么了？”谢璃和谢景出门，是经过爹娘允许的。谢林氏想着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能总将他们困在一方小院之中，这附近的那些个孩子，虽然听着看着挺淘气的样子，但谢林氏相信自家儿女是会有分寸的。反正他们年纪也不算太大，就是失了分寸，也做不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来，做错了好好教导便是。人生在世，谁又能保证一生无错呢？

但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出门，这会儿却蔫蔫地回来，甚至在谢璃眼中，谢林氏还看出了一丝恐惧之色，她家儿女年纪虽然不大，但该沉稳的时候都是很沉稳的，此刻这般模样，着实有些反常。

“……血。”好半响，谢璃吐出了这么一个字，声音带着微微颤抖。

谢璃是见过血的，原来在碧水村的时候，谢林氏早早地就让谢璃跟着进了厨房，

一日三餐，也不是尼姑庵或者和尚庙的，怎么可能不见血呢？鱼、鸡、鸭……虽然宰杀的时候用不着谢璃，但她多少还是能窥见一二的。

极快的，谢林氏反应了过来，谢璃见过的都是动物的血，这会儿见着的莫不是……人血？若是平日里，谢林氏的第一反应会是哪家的孩子又调皮了，伤了胳膊或者腿，蹭出了血，但最近京城里头传言颇多，疫症咳血……谢林氏打了个激灵。

“怎么回事？好好和娘说，说清楚了。”

听说这群孩子出去‘欺负’了老鼠，谢林氏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倒是听说过逮小耗子玩的，孩子玩的开心，家中的娘亲倒是被吓得不行，不过这群孩子更野一些，抓的是大老鼠。

“……手被咬破了？”

“嗯，流了好多血。他哭得可惨了。”见谢景这会儿好似有些缓过来了，还有那么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谢林氏想训他，却最终还是先担心了起来，“你们呢？没去抓吧？”一边问，谢林氏一边开始轮流挽起谢璃和谢景的衣袖、裤管查看。

“姐姐怕，我嫌脏。”那意思就是说他们俩没去凑热闹，谢林氏又再细细地翻看了下，才终于放了心。

“好了，今天你们两个也算是出去玩过了，接下来几天就乖乖待在家里吧。”

“哦。”谢景轻轻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沉。男孩子更不爱被拘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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