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日常（二）

第三百二十章  日常（二）

白素，作为这场突兀出现、艰难终结，带走了几十条人命的疫症的始作俑者，在京城之地，仅仅只留下了一个‘女神医’的名头，那个名头，如同一片极大的池塘之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小小的涟漪，水面重归平静之后，能记得她的人已经很少很少。

不提及她和这次疫症的关系，是为了骆铭的名声。即便白素的疯狂和她自己的性子有关，但究其所以，还是为了骆铭。这世上，深明大义的人，真的不多的，更多的人小心眼、记仇，喜欢人云亦云。

当初皇榜是很认真地贴在城墙上的，这会儿疫症既然过了，自然应当赏罚分明，论功行赏，这是上位者笼络人心的一种极好的手段。作为骆家军的最高统帅，骆狰这一套还是玩得很溜的，如果不是他治军严明，骆家军的那些个小子还不仗着本事一个个儿地上天了吗？

程御医和黄御医，虽然本就是宫中御医，不过人家去庄子上的时候，也无法预见自己是能顺利回宫的，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硬着头皮去的。自然也当按照皇榜所列明的赏赐。

程御医把机会给了自己的孙子，最小的那个孙子，今年才刚满十岁，是个于医术之上极有天赋的孩子，其实等他长大，也未必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御医，但程御医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他，因为家中其他儿孙都不大想入宫做御医，觉得这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痛苦差事，他们更愿意在外头做做民间大夫，靠着程御医的老脸给些达官贵人看病，日子比一般的民间大夫过得宽裕多了。

黄御医呢，因为黄夫人身体不大好，只得一儿一女，儿子在接近而立之年勉强靠着科举入仕，这会儿正领着他三个大孙子在边陲小镇做芝麻官儿呢，几个孙子倒是比儿子争气的，看着都能比儿子早些有功名的样子，黄御医也就不逼着他们承继祖业了。毕竟做御医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好在他的徒儿还算争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机会给徒弟和给儿子是一样一样的。

章大夫等四位民间大夫，本来章大夫和方大夫是想讨要御医的考核资格的，但临到头了，又改了主意了，都因为当今圣上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一脸不好伺候的样子。如果在自家坐诊的药铺里头遇到这样的病患，他们不想伺候，还能让伙计的将人给请出去。但皇宫里头这位最大了，对着这位，他们感觉自己可能连最熟练的把脉都做不到的，那气势实在是太强了。所以斟酌之下，随着其余两位大夫做了回肤浅之辈，要了赏银。有了银子，自己开家铺子，其实也是很好的。现在这条命就像是捡来的一样，还是得要好好珍惜。

萧澈，为了自家骆伯父不被吓到，楚恒提前给骆狰详细地描述了一下萧澈的模样，总而言之一句话，别当看见了人，就当白日见鬼就对了。

骆狰觉得楚恒的善意提醒，很有些多余，他是谁？和那些个土匪强盗一样，刀口舔血的骆狰，还能被个小娃娃吓到吗？那是不可能的！于他征战沙场的那许多年之中，他手中的刀曾经多少次斩断敌人的脖颈，头不在身子还在往前冲的他都不怕，只是毁容脑袋犹在的他怕啥？况男子汉大丈夫，看的从来不是脸。

“草民萧澈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鬼’的骆狰道。一边说他还一边和颇为担忧地望着他的楚恒一个对视。

按照宫中礼数，骆狰没有应允之前，萧澈是不可以抬头的，所以骆狰再看萧澈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他的头顶。

“抬头吧，让朕看看这回的大功臣长的什么模样。”

萧澈于是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他这一抬头，不但骆狰瞪大了眼睛，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溜达的楚恒也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毕竟身份不同了，骆狰只是惊讶了一下，便开始询问萧澈所求，其实骆狰倒是挺希望萧澈到宫里头做个御医的，不是因为他医术高明，而是因为……嗯，作为不怎么富裕的新帝，刚才那四位民间大夫居然都要了银子，骆狰有点儿替国库觉得疼，如果萧澈进了宫，虽然银子也是从国库拨款发的，但细水长流，好像会稍稍好一点。

萧澈不想做御医，也没要银子，他想求骆狰赐婚。

做媒的事，骆狰活到这把年纪还真没试过，颇有些兴趣，大喇喇地挥袖道，“说，不管是哪家闺秀，朕都帮你做主。”萧澈也很爽快，说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等有了他再来求赐婚。

还没有心上人就已经求了圣旨赐婚，这操作也是很骚气了。

本来楚恒也没打算在宫里头待太久，因为骆铭眼中只有他媳妇儿，兄弟早就已经置之脑后了，不过本来准备一出宫就去找未来媳妇儿的楚恒，这会儿却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了萧澈身后，亦步亦趋的。

楚恒这么一个大活人跟着，萧澈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本以为他是要说什么的，但他什么都没说，就是一直跟着，频频招来路人诡异的目光之后，萧澈脸色有些不善地回过了头。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那挑起的眉，微敛的眸，轻抿的嘴角，都让这张脸无比生动。

“敢问萧兄弟你……多大年岁？”白素的年纪，骆铭和楚恒都有一定的判断，和他们差不多大，作为白素的师兄，萧澈的年纪，他们将之定在三十岁左右。那是在他的脸看着和鬼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的时候。

这会儿，看着跟前唇红齿白的少年，若不是那熟悉的声音，楚恒都不敢相信这就是鬼一样的萧澈。这小模样……看着应该不到弱冠。或者说，可能连十八岁都没有到。于是楚恒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你现在这张脸，是用的谁的？”

楚恒也是就灵机一动问的，萧澈却笑了起来，温良之中带着点狡猾和阴险，“和师妹一样，我也喜欢长得好的少年郎，这孩子……十六吧，我觉得他的脸长得很不错，就借来用了。”

“所以，你会做人|皮面具？做得真不错，栩栩如生的。额，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教我个一招半招的？”等他学会了，去圆圆跟前显摆显摆，圆圆肯定是称赞他有本事的。幻想着汤媛崇拜的小眼神，楚恒笑眯了狐狸眼，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可以啊。”萧澈答应得特别爽快，“你先去找人。”

“找，找人？”

“嗯，你看上什么人的脸了，告诉我，我去帮你扒下来，用特殊的药液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就能用了。不过不能长期覆在脸上，不用的时候还是要定期泡在药液里，这样才能用得长久。”

萧澈一本正经地说着，楚恒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迅速而不慌乱地往后退。看着落荒而逃的楚恒的背影，萧澈‘呵’了一声，偏白的唇瓣吐出了一个字，“蠢！”

“我天，那个姓萧的和蛇精真不愧是师兄妹，脑子都不正常的，你知道吗？他今天那张脸是扒了别人的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贴脸上的，那是别人的脸皮，那孩子才十六岁！”

“你匆匆回转，就是要和我说这个？”打断了他和瑜儿的温馨相守时光，居然就是为了说这事？骆铭看着楚恒的眼神，就像在看十几年前的他，远没有长大之后精明，别人说他是他爹生的，他居然都信了，还特别消沉地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是娘生的，只有他是爹生的。然后扑在他怀里，把他最喜欢的那身新衣裳给哭湿了。

“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可怕吗？”

骆铭叹了口气，“那就是萧澈自己的脸，他要是长得难看，白素能看得上他吗？”

“可他的脸不是毁了吗？”

骆铭静静地看着楚恒，等他自己想出答案。

“……你是说他是故意用那张脸吓我们的？我擦，老子这就去收拾他！”走了两步，他就停了下来，“你怎么也不拦着我？白素那么能使毒，他是她师兄，多少也是会一点的吧！”马上就要到九月了，他还想帅气、健康地做新郎官呢，就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了吧！

“所以他年岁其实不大？”怪不得不急着成亲呢！

在年纪这一点上，骆铭不是很确定，他只是见过他的皮囊，于梦境之中。是真正的皮囊，那些‘人’都曾经是白素喜欢得不得了的。她留不住他们的心，就只能留住他们的皮囊了。白素告诉过他，这是她的师兄，萧澈说他是白素的师兄的时候，骆铭还以为白素是有好几个师兄的。今天才明白了，原来就是同一个人。若是只看脸的话，大约也就是他说的十六岁了。

面对强大的存在，弱小的幼崽一般都会臣服。刚才骆铭才一离开，小、魔头、宝就开始抓紧时间辣脚摧花，骆铭一回转，他立马安静如鸡，特别特别乖巧，就养十个一样的宝宝都不嫌多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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