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解惑
琼英似乎是真的累着了，到了灵舟房间内的时候，琼英就已经睡着了。
郁璟颇为无奈，虽然琼英变成了小孩，但总归是女子，又是自己的师尊，不能无礼，就只能拜托楚沐汐帮忙了。楚沐汐也知道郁璟的顾虑，于是答应了。郁璟先把琼英的佩剑放到了琼英的枕下，然后便离开。
楚沐汐接过了琼英，才发现琼英是真的很轻，轻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体重，虽然琼英本身也不是这个年纪，但是还是不太正常。她轻的，想是骨头都是空的，就和鸟儿一样。
似乎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换了一个，琼英微微动了动，似乎快要醒来，楚沐汐轻轻说了声：“剑尊，是我。”
其实楚沐汐也就是试一试，但是没想到琼英听见声音确实不动了，乖乖的又睡了过去。
楚沐汐：……剑尊这么乖的吗？
楚沐汐不知道但是看琼英疲惫又稚嫩的脸，最后还是决定让对方安心睡会吧。于是轻手轻脚的把琼英琼英身上的外袍脱掉，只不过却无意的瞥见琼英那满手臂的疤痕，不免有些心惊，在拉外袍的时候用力了些，就不小心看见了琼英背后的伤疤，从后脖颈到下面，密密麻麻。楚沐汐微微怔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帮琼英的衣领拉好又将人小心翼翼放到床上，然后盖好被子，才离开了卧室。
外头郁璟正在等她，看见楚沐汐出来又仿佛有心事的，直接就问：“怎么了？”
楚沐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抵住好奇，问：“我瞧见了剑尊手上还有背上的疤，那些疤是……？”
“哦，是那个啊。”郁璟也不太意外，回答起楚沐汐的问题“你知道的，师尊是剑尊，淬炼剑意的一个方法战斗，我听师尊说过，她年少的时候师祖对她要求很严格，时常就会把她送去妖兽众多的秘境让她再那里面淬炼剑意。还有一些就是后来，在破日之争受的伤了。”
说是年少，但其实那时候琼英可能才是十几岁，甚至不到及笄的年纪。因为天生剑骨，又是天道选中之人，琼英从小吃得苦比任何人都多。幼时失去亲缘，少时历尽磨难，背负着天才的名头活着，却没有人知道她在背后付出了多少才担得上这个名头。可能是琼英自己是吃过苦的，所以对于两个养在膝下的养女和徒弟，她从来不要求两个人做什么，随着性子去便好，反正她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她的徒弟想厉害就厉害吧，不厉害也可以靠她。
楚沐汐也知道淬炼剑意，因为沐夕颜也会去，但是都是父亲陪同，所以受伤倒是也不会。只是没想到，琼英以前也是如此。
楚沐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和郁璟说了一下在障城发生的事情。
郁璟听到白灵献祭和白灵的身世之后，只是轻轻叹口气：“白灵师姐就是太死板，她把这件事一直当做自己的心结实在是不值当。”
他知道白灵一直有心结，倒是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只不过依照白灵的性子，走到这样的路也是意料之中，也还好白灵如果重新化形也可以告别了曾经的过往，只是可惜了许瑜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楚沐汐闻言倒是奇怪看向郁璟，问:“你是说白灵师姐如此太死板，那如果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说起来楚沐汐其实对郁璟这人一直不太了解，郁璟这人外表冷淡性子冷淡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却又偏偏待自己很好，甚至好的纵容。这些矛盾点，无一不勾起楚沐汐的好奇。
随后只听见耳边冷冷传来三个字:“杀了他。”
楚沐汐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头看郁璟，郁璟目光冷静的看向前方，淡淡重复:“杀了他。”
这就是郁璟的风格和态度，如果魔尊是他的父亲，他是绝对不会退让半步，他会直接想办法杀了对方，将这个污点永远从自己生命抹杀。她不是白灵，白灵不喜欢杀戮，但他从不惧杀戮。
郁璟的身世其实也光彩不到哪里。
他的母亲是合欢宗一位长老，和楚沐汐的母亲楚虞是好友。当年她母亲爱上了他父亲，因为对方是仙界的人，于是选择离开了合欢宗，和对方留在仙界。她用自身为炉鼎，帮助爱人提升修为，让他从一个不入流的小仙士成了大能，帮他建立自己的势力。
可他母亲最后等来的是爱人的背叛。
那个男人为了获得更多名利，要迎娶一个世家的小姐。所以他原本的妻子不能留，孩子也不能留。男人日日用甜言蜜语哄骗妻子喝下毒药，直到他母亲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能带着他逃走，可男人不放心还派出了杀手追杀。最后母亲为了保护他，力竭战死，而他则被赶来的楚虞带走。为了隐藏身份，才一直打扮成女孩，化名为香香。
之后等郁璟十三岁他便主动离开了合欢宗，回到仙界，亲手杀了他那个男人为母亲报仇。也是因此被那个男人后来娶的女人追杀，才会正好被路过的琼英捡到。
郁璟从不认为自己上什么好人，像琼英说的他其实很适合练无情道，因为他本身就是性子凉薄的人，哪怕拔除了情根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虽然亲缘单薄，但总归有一个惦念的小姑娘。所以他拒绝了修无情道，选择了修医道。
楚沐汐看了郁璟一会，突然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身子轻轻颤抖，咋一看还以为是哭了。
但是郁璟很了解楚沐汐，他知道楚沐汐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楚沐汐确实在笑，被双手捂着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嘴角忍不住上扬。郁璟的答案很凶残，很****，但是她很喜欢也很满意。
楚沐汐是魔修，她又是在魔域长大和渡过的少年，所以她和姐姐性子上其实不太相同，她的行为和思想也更接近于魔修。作为一个魔修要有什么，足够狠毒的心肠和果决的手段。
所以郁璟的答案完全和楚沐汐给自己的答案一样，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了。
然后她就很想笑，却也不敢笑得太放肆才捂住了自己的脸。等到笑够了，楚沐汐才松开了手，眼中也恢复了平静。
她想起了之前破阵时在青娘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个男人，她又问身边的郁璟：“师尊可知，魔尊重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沐汐对于前魔尊更多的了解是从合欢宗的长辈口中又或者是史料记载，毕竟她也不是生在那个时代。对于那位前魔尊的影响，楚沐汐只有残暴血腥这几个印象，但是青娘记忆里的人又似乎和楚沐汐的认知不太一样，倒是让她有些迷茫。
郁璟和楚沐汐其实是差不多年纪，他对于那位魔尊也不甚了解，也就听琼英提起过。于是郁璟思索了一下回答：“师尊对他有一个评价——他曾是一个君子。”
曾经是个君子，后来是个疯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对方最后会成了那个样子，或许琼英知道，但到底最后也不过只是一句这样的评价。这世间事事都要两面性，你无法说一个人他一定就是坏，也无法说一个人他一定就是好。
“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能赶回宗门。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郁璟看楚沐汐脸上的疲倦之色就知道对方也很累，于是轻声提议“你姐姐明天明天大概回来宗门接你，你早点休息也不会让她太担心。”
楚沐汐确实也有些累了，一时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先嗯了一声，和郁璟道了声晚安，然后才转头离开，走了几步后，楚沐汐又愣住站在原地，回头郁璟已经不见了人影。
楚沐汐愣愣的问青玉，表情一言难喻：“他……刚才是不是说‘你姐姐’？”
青玉：“……是。”
楚沐汐抓狂了：“他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姐姐！不对，郁璟究竟是谁啊！”
这种对方知道自己身份，但是自己还要靠猜，这种感觉实在不太美妙。
青玉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或许……我们该问问大小姐。”
毕竟那位宿雪仙君看起来应该和大小姐是认识的，至于关系还是要问问大小姐才对。
想到姐姐，楚沐汐犹豫了再三还是选择回去睡觉了，算了反正明天都会见到姐姐的再问也来得及。想了又想，楚沐汐发挥自己没心没肺的特质，回去休息了。
另一边，郁璟离开后没有回去休息，反而进入了琼英的房间。
原本应该是睡着的琼英，安静的半躺在床边，手中正拿着仙剑斩念，正在给剑身擦拭剑油。对于剑修而言，剑更像是自己的爱人或者伴侣，所以对于剑剑修都是十分爱护的。琼英看见郁璟进来，丝毫也不惊讶，郁璟看见了琼英没睡也丝毫不惊讶，微微挑眉看向对方：“看来师尊知道我会来。”
“你眼中有困惑，为人师者，授道解惑也。作为你的师尊，为你解惑是我该做的。”琼英那张稚嫩脸上却神情淡淡，流露出不符合外面年纪的深沉“我猜你想问的是关于那位合欢宗少宗主吧？我还以为我徒儿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原来是这般人儿，确实可人。不过她修的是多情道吧？我瞧见她身体里有两条情根，是她姐姐的吧。”
琼英自己也修无情道，所以倒也是十分了解。修无情道是要拔除情根的，但是一般来说都是把情根封印起来的，把一个女儿的情根封印在另一个女儿身体里，这种操作连琼英也是第一次见。
“是意外。”郁璟提到这个也垂下了眸子，遮掩烦躁“那年沐夕颜在拔除情根的时候，小汐也在场，那情根就是自己跑到小汐身体里的。小汐本来不是多情道，但是因为沐夕颜的情根不得不修多情道。”
毕竟受两条情根的影响，楚沐汐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甚至因为情感过于丰富那副幼小的身体无法承担差点死掉，而两条情根又取不出来，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琼英低低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掩着唇瓣：“那我们家阿璟好可怜，这不是娶不到媳妇了嘛。”
嘴上这么说的，却笑的极其高兴。郁璟已经习惯了师尊的脾气，只是说：“说好为我解惑，但师尊却是在套我的话。”
琼英撅起嘴，轻声说：“我哪有，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琼英耸了耸肩也不在意徒弟对自己的态度，于是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魔尊对楚沐汐感兴趣其一是因为她的命格。她和沐夕颜是双生子，而沐夕颜有着一个如今世上最好的命格，只要没有意外，她一定会成为我之后的的下一位剑尊，也是下一个能飞升直接代替天道掌管的人。她的命格，好的让人嫉妒，也让人想要窃取她的气运。”
郁璟立刻听懂了：“所以，魔尊的目的是窃取沐夕颜的气运？”
琼英摇头：“不，窃取气运对于现在的魔尊而言是无用的，他怕是想要夺舍沐夕颜的身体，完完全全取代沐夕颜。夺舍需要被夺舍之人魂魄不稳，心神大乱，这样夺舍才会成功。沐夕颜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是很难动摇心智，她的情根是她的弱点，而她的妹妹是她命格的突破点。当两样东西结合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楚沐汐她的处境很危险。”
而且，楚沐汐那个孩子身上有很奇怪的东西，让她都看不透。琼英如今的修为是大乘期巅峰，只差一步便是飞升，她也是最接近天道和法则的人，所以能让琼英都看不透那便是真的有点问题了。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她。”
“这不是你能不能保护好她的问题，郁璟。”琼英脸上收敛了所有的笑意，用一种极为严肃的神情看着郁璟“魔尊手里应该有一样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那样东西告诉了他‘未来’，他可以通过那个东西改变很多的事情发展从而控制未来的走向。哪怕是我，也无法知道未来会发生。你保护了她，甚至会因为她而死。郁璟，作为你的师尊，我的心更多是偏向你，我也并不希望你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更何况她不会爱你。”
郁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师尊，你告诉我，不要做让自己会后悔的事。如果小汐出了事情，我会后悔一辈子。从我那年在无边噩梦醒来看见她的笑颜时，我就向自己许诺，我要保护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保护她。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多情道，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过她会喜欢我，只要她一声无忧平安，我便心满意足。”
琼英和郁璟对视，她看见了青年眼中的坚定，那样的目光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心口隐约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她总是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她总是会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你可曾后悔。琼英的 一生遇到过很多的选择，但她不是个爱后悔的人，无论是修无情道还是接任仙界盟主的位置，她都没有后悔过。但，她只有一件事后悔了……她该早早察觉那人对自己的情谊，也不会害的那人堕魔，也不会让两个人走到这样的地步。或许，她早点察觉到那人对于自己是不同的，也不会到如今害人又害己了。
琼英垂眸遮掩住心事，抬头时又是那无所畏惧的琼英剑尊。
“刚才说的，其实是骗你的。”琼英恶劣的笑着“我只说了一半，重楼手里确实有预知未来的东西，不过我看见了转机。楚沐汐是这场对弈的关键点，她即使魔尊重楼他们要得到的沐夕颜的弱点，但也是我们这边的转机，她是唯一的可以改变未来的人，她对于我们也一样的重要，所以啊阿璟，你要好好保护她。”
琼英说着突然看向了窗外：“我想过不了多久，破日之争又该重演了。如今的我被破了无情道，加上当年的暗伤，已经不可能领导下一场破日之争了……这个时代，总该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郁璟看着琼英不知道该说什么，琼英这个人比任何人都聪明也都看得清，他被琼英捡到的时候琼英的身体就已经不算太好了。如今仍有人津津乐道当年琼英一剑破碎山河的壮举，但却没有人知道她也有老去和磨损的一天，她终究也是个人。那副曾经扛起天下的大旗的身躯，也总有一天会倒下。她其实早就渡过了大乘，她本该在九百年前就渡劫飞升的，却因为无情道被迫飞升失败，虽然没有死在雷劫中，却也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暗伤。外面光鲜亮丽，其实内在早就腐烂，她只是撑着，以一个信念撑着让自己走下去。
身为弟子，郁璟能帮琼英做得不多，只能尽量不让琼英太操心。
郁璟最后也没有再问什么，和琼英道了一声晚安，便离开了房间。
琼英低头看着斩念剑身倒影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斩念斩念，若是世间所有执念情念往念皆可斩断，那世间哪有那么多痴儿怨女呢……
楚沐汐第二天醒来洗漱后，便去看琼英。
“剑尊您醒了吗？”楚沐汐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但却传来奇怪的声音，楚沐汐不免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万一是魔族的人进来剑尊还没有醒“晚辈打扰了。”
说完楚沐汐就直接推门打开，结果就看见床边本来放着的的花瓶倒在了地上。而床上郁璟正被一个青衣女子压在身下，女子香肩半露，长发披散压在郁璟身上。而被压着的郁璟则是脸色微红，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楚沐汐：……
这时郁璟和女子也回头看见了楚沐汐。
郁璟：……
女子：？
“对不起打扰了！”
楚沐汐动作比脑快，一下直接把门关上了。然后站在门外，思索为什么琼英的房间里会是郁璟和另一个女人，房间外郁璟看着身上的装着无辜的女子，极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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