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廿岁3

宴会开始。

孔锦颐的出场和敬酒收获了一阵惊讶和赞叹，不过不论宾客怎么劝她喝酒，她都是以茶代酒以表敬意。

敬父亲和杜莲英前，她来到了最后一桌，也就是最重头戏的晏家在的那一桌。

父亲一定很想在商会立住脚，不然就不会这样刻意安排。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失礼失言。

晏家老爷，也就是去世的丈夫晏如丰的父亲，叫晏子绅，和孔锦颐想象的大相径庭，他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人，眉间沟壑万丈，一见便知是个很有阅历和经验的老人。

在孔锦颐的设想之中，他应当是个贼眉鼠眼的商人，可至少外表看来，他知书达理，保守沉稳，不太像是会送出这种新潮礼物的人。

孔锦颐很得体地敬了杯茶，道：“谢谢晏叔叔送来的贺礼，不怕被别的宾客听到。在众多礼物中，我最喜欢晏老爷的这件。”

他也很友善地笑着回答着，但并未多评价她身上这件衣服，倒是晏子绅旁边的少爷一直看着自己，然后偏过头示意自己的小跟班，那人道：“我们少爷问。晏家送来了两件，敢问大小姐更喜欢哪一件？”

刚才全顾着观察晏子绅，没太在意旁边这位少爷，他浓眉大眼，长得很标致，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添了几分可爱和乖巧。

噢，是他，是那天在花圃用玫瑰花扎自己手的奇怪少爷。

孔锦颐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发现他的眼中传达出的期待和热情超乎寻常，她迅速在搜寻了一下关于这张脸的记忆，但是没有任何印象。

见孔锦颐困惑，晏子绅出言：“让大小姐见笑话了。大小姐身上这件衣服，是我侄子一定要作为贺礼送给大小姐的。我觉得不得体，才加送了套茶具，没想到大小姐穿上甚是明艳。”

待晏老爷介绍完后，晏牵才站起来，非常礼貌地微微鞠躬，紧张地伸出手：“晏牵。”

孔锦颐也很礼貌地伸手：“你好，孔锦颐。”

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至少解释一下这份礼物的来由或者夸赞一下今晚的妆容出众，可他只是很礼貌地笑了一下，跟着他叔叔一起坐下来。

可是他全程保持着炽热而坚定的目光，让孔锦颐不得不在意。

敬过酒后，孔锦颐回到圆桌吃饭，旁边偷偷观察的锦菱低声问起晏牵。

“和你握手的那个大少爷是谁呀？”

孔锦颐边说边小心打量着他：“是一个不认识的少爷。”

“噢，菱儿有点想起来了！是上次哥哥嫂嫂大婚时看到的那个少爷。”

“是的，不过他看起来很面善。”

“正脸像洋娃娃一样漂亮。”

晏牵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近处投来的目光，礼貌地冲孔锦颐弯了弯眉眼，见孔锦颐回给她一个粲然的笑容，他假意扇扇子，实际借扇子挡住自己的嘴角。

“叔、叔叔，我、我、我离开一、一下。”

刚刚走出众人的目光，晏牵便如释重负般倚在石柱上，长舒一口气：“好、好紧、紧、张、张！大、大川、女、女孩子的手、手，又、又软又嫩、嫩。”

说着，他伸出手和空气握了握，露出一个激动又羞涩的笑。

这样子，和刚才得体礼貌的样子截然不同。

大川连忙夸赞：“少爷，您刚才表现得特别好。举止得体，气度不凡。”

“我、我刚才、脸、脸红了没、没有？”晏牵忽然察觉到什么，“太、太紧张、紧张了。”

“没有没有，少爷，您刚才就是目光稍微……稍微有那么一点……过分热烈，别的都很好。”

“啊？那、那她、会、会不会、觉得、我、我是、变、变态。”他紧张兮兮地往回看。

大川摇头：“不会不会，少爷您放心。”

“她、她穿、穿旗袍、旗袍真、真、真好看、好看。我、我、我还担心，她、她会不会、不、不、不喜欢、喜欢呢。“晏牵站在角落偷偷歪头观察，“真、真好看、好看，下次、下次、我、送、送她、斜、斜襟、襟的，试、试试。”

“少爷，事不过三，下次不能送旗袍了，不然会审美疲劳的。”

晏牵拿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大川的头：“不、不识、抬、抬举。”

大川立刻改口：“是，少爷。下次送斜襟试试。”

这件旗袍是上次大婚久别重逢后，晏牵特意为这次生日定制的礼物。

“少爷，少爷，她来了！”大川的声音中带着兴奋，急促地通报，“快，快站好。”

晏牵立刻站直，装作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样子制造了和孔锦颐的偶遇。

孔锦颐瞧见刚才似乎欲言又止的晏牵正和他的小跟班在不远处，便准备趁这个机会问问清楚。

“晏少爷。”

“晏牵。”

还真是寡言少语。

“声、声、小姐。”

孔锦颐微微皱眉，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

“我们年龄相仿，晏少爷可以直接叫我孔锦颐就是了。”

“孔、锦、颐。”他指指自己，“晏牵。”

孔锦颐被他的一字一句逗笑，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不用这么认真啦。晏牵，可以不可以问一下你怎么想要送我这件衣服呢？”

听到了“衣服”这个关键词，晏牵紧张起来：“不、不喜欢吗？”

“我很喜欢，你不用这么紧张。”孔锦颐笑着解释，“只是想借现在的机会认真感谢你。”

听她喜欢，晏牵松了口气，本来也很多话想说，但又担心她发现自己结巴而言简意赅：“那、那就好。”

孔锦颐诚挚地道谢：“真的很好看，谢谢你。不过你长得很可爱，像是很会交际的那类，没想到这样惜字如金。”

晏牵脸颊绯红，手足无措地推推眼镜：“其实、其实我、不、不知道、知道、女、女孩子、喜、喜欢、喜欢什么。只是、只是刚好、有、有朋友、在、在、做、服装、行业、行业的生、生意、便、便、请他、他帮忙、做、做了件、这、这样的、旗、旗袍、旗袍裙，还怕、怕你觉得不、不伦不类、不、不中不西。”

他努力地把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减少重复的次数，但由于孔锦颐先前并不知他口吃，一瞬间还是难掩惊讶。好在，在第一句话未说完时她还是很快控制好了表情，耐心听他讲话。

“不、不、不好意思，我、我、我是结巴。”他见孔锦颐迟迟未答，以为是像意料之中的那样被嫌弃，转身就要走，“对、对不起。”

孔锦颐温柔地拉住他的胳膊，轻轻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不用对不起，我觉得你真诚可爱，很想和你做朋友。”

宴会上那些人曲意逢迎，口蜜腹剑，让人觉得恶心。相比之下，晏牵心思纯洁，讨人喜欢。

晏牵脸唰一下红了，慌慌忙忙地把手背到后面：“谢、谢谢你，我也、也一直、想、想和你做朋友。”

孔锦颐看着他人畜无害的小脸，又在心里确定了一遍，她确实不认识他。

“你送我这么好看的裙子，我当然愿意和你这么有品位的人做朋友。”孔锦颐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和那些不知揣了什么心思心思的家伙相比，你的这份礼物我最喜欢了。”

“其实、其实，我、我应该、唤、声、声声、声声小姐一句、一句嫂、嫂嫂。”他毕竟是晏如丰的表弟，“我、我、和、嫂嫂、其、其实不能、做、做朋友。”

孔锦颐扑哧一笑，她险些忘了这档子事，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会做你嫂嫂了，当然就不用再这样称呼我。还有，叫我孔锦颐。”

“孔、锦、颐。”他努力不结巴，认真发声。

孔锦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

两人成了朋友，他才敢在这种约等于独处的场合盯着孔锦颐看，见她腰间的系的是梅花扣，轻轻蹙了下眉，拿折扇指了指腰带的方向：“这、这里、不、不是是、这样、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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