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落寞的帝王
【公元前89年,大汉武帝征和四年春,汉武帝刘彻登蓬莱求仙未果,封禅返回长安。】
天幕上,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白发苍苍,一脸老态的刘彻又被噩梦惊醒,他惊恐的坐在床上,喊着宫人进来服侍。
当一个个低着头颅、谨小慎微的宫人为刘彻梳洗后,端上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一个憔悴、面色灰白、沟壑纵横的老人无神的看着刘彻。
只见到镜里镜外两个刘彻的脸同时瞳孔放大,挂上了怒容,帝王的威严气势也在此刻显现出来。
“来人,备车驾,朕要去东海!”
年老的刘彻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生出了不甘之意。
可世上那些大人物们,哪个临死前又曾甘愿过?
他们不都是如此刻的刘彻一样,从英明神武的君主,变成了贪生怕死渴求长生的俗人?
嬴政此时观看着天幕上晚年刘彻的模样,并没有去笑他。
在原本的历史上,自己也是晚年迷信长生,甚至驾崩时连他也不堪啊。
海面上波涛汹涌的海浪一层层的裹挟着滔天之势,狠狠的拍打在浪礁上。
天色阴沉着,雷电在暴鸣,狂风在呼啸。
身子略显佝偻的刘彻背身看着茫茫的大海,这幅画面尽显苍凉之意。
【刘彻于东莱郡苦等十数日,最终因连绵不断的风浪而被劝退。
这位皇帝渴求出海求得长生的荒诞念想,也被彻底打破,没人知道,他在东莱的十几日想了什么。
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他封禅泰山,随即抵达未央宫后,遣散了所有的方士,停止求仙。】
“父皇,我们这是要求哪啊?”一个一脸稚气的男童坐在刘彻的怀里,好奇的想要探头去观望马车外的景象。
“哈哈哈,那是咱们大汉朝的功烈乡,里面住着的都是跟了朕一辈子的功臣啊!”刘彻开怀的和幼子解释道。
马车停下。
“陛下,我们到了。”
近卫为刘彻掀开了车帘,扶着刘彻颤巍巍的走下马车,后面的幼子交给了钩戈夫人抱着。
然而,当刘彻走下马车,却看到了四处破败的景象,功烈乡的人们听说皇帝来了,早就一个个翘首以盼,如今正跪倒在地,迎接着刘彻的到来。
“皇上!我是骠骑将军的麾下的一名士卒,漠北决战后,您在京城给我授过勋呢!”一名衣衫褴褛、身体病弱的老人抬起头来,用着热忱的目光看着刘彻道。
刘彻低下头来,温和的笑笑,看着这个面目表情都不知道因为什么病而不协调的老卒热情的向自己表忠。
“皇上,您可是老狠了,当年......”刘彻上去扶住这名言辞激动的老兵,却突然发现老卒的两双大腿没了一个。
他在环绕一圈,发现功烈乡里的老卒们全都是一身褴褛布丁的衣服,面色苍败,身上多多少少要么负伤留着伤疤,要么残疾难以自理。
这位无上至尊看着这些为自己建功立业的老卒们,眼眶有些发酸。
“带我四处去看看吧!”
“好嘞皇上,我是这的亭长,我带您来瞧瞧。”那名老卒搀着一根拐杖,颤悠悠的从地上站起,刘彻的近卫见状,看了眼皇帝,随即扶着这名老卒走上皇帝身边。
刘彻一路走来,所见的全是功烈乡里的百姓穿着如乞丐般,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大多本是生产力的男丁也身体残缺。
而那些妇人们一个个肤色黑瘦,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劳作,又经常饥饿所导致。
皇帝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皇帝随便走到了一个屋院里,屋子里的男主人听闻皇帝来他家了,赶紧从床上下来准备拜见。
刘彻此时也看见了床上那个几乎少了半个身子的残缺老卒。
他连忙上前扶住老卒,示意不必行礼。
老卒嘿然一笑,“陛下,我是您麾下的老卒,这不合规矩......”
老卒旁边的一个瘦小的男孩看见乌泱泱的一片人进到了房子里,两眼泪汪汪的像是快要哭了。
“哦,陛下,这是我的小孙子忠汉,今年八岁了。”
八岁?
刘彻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只有三四岁模样的男童,将他抱起,却发现孩子的身体意外的轻,他像是抱着一把枯木老柴一般。
小男孩被刘彻威严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刘彻将孩子放在床上,轻拍着孩子的肩背。
随即离开了破屋里的刘彻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了刚才带着幼子来时的心情。
他问身边的亭长,可会种地否?
亭长给他指了一个身体完全的枯瘦老人,说这是他们这边最会种地的了。
刘彻欣然让老农教教自己这个只会吃饭,还没下过田的皇帝种粮。
天色渐晚,刘彻带着自己的妻儿离开了功烈乡,马车上,刘彻看着自己手上的泥土,脑海里想起来了功烈乡里那一幕幕热情老卒模样,和功烈乡最真实的情况,他的眼眶再也劝不住泪珠。
刘弗陵上前蹭到汉武帝的怀里,他用自己稚嫩的小手为皇帝擦拭眼泪,“父皇父皇,别哭了......”
“不能再打了啊!”一路都在沉默的刘彻忽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了一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像是在说给刘弗陵听,也像是在说给天下听。
【刘彻亲自到田间向老农请教如何耕地。同年,桑弘羊等老臣为了投其所好,上奏请求在轮台屯田。
往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折子今天却被斥退了下来。
以往的武帝打到哪里,就派士卒垦田到哪里,这也本就是汉武一朝正常的一项国防支出。
然而,这也是汉武帝登基五十年来第一次否认的国防支出。
回到宫里的刘彻,脑海里仍旧无法挥散乡野里百姓的真实情况。
他原本以为苦一苦百姓,不说像文景时期那样富足,但丰衣足食应还是有的。
直到此刻,他才被残酷的现实给打击的遍体鳞伤。
朝廷的不断对外征战,最终都演变成了贪官污吏对百姓的种种横征暴敛、枷锁囚笼。
在他光鲜亮丽的功勋墙下,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
此时的他,又想起来了卫青的临终冒死进谏为何让他仁爱天下、收归兵锋。
他想起来了那个因为一直反对他大举用兵的太子刘据而被他说“子不类父”,最后被奸人找到空隙陷害。
他想起来了那些曾经劝自己收兵养民的人们,过往的云烟一幕幕的全浮现了出来。
他亲手将大汉的高楼垒的撑天,眼见着大汉的大厦又将天倾。
这位倔强了一辈子、自负了一辈子的帝王,最终在他的晚年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朕的大汉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朕还是个合格的君父吗?朕的百姓生活的水深火热之中,朕......”
刘彻走出了深宫,这次再也没有人能蒙蔽皇帝的耳目了。
轮台诏书也昭示了大汉的国策要从外转为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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