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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讨厌


第十三章讨厌

这样走三步,停一停,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有登上山顶,晋殊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嫌弃的表情。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一字不差,刚找到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连夜雨就不客气地下了起来。

孟誉环顾着今晚将要歇息的地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晋殊蹲在她身边,揉乱了她的发髻,道:“林知若都没哭呢,你先哭上了,这种深山里面有瓦遮头就不错了,至少不用淋雨啊。”

孟誉还是哭个不停,晋殊头疼地走开,戳了戳正四处捡柴的孟泽,道:“我来生火,你赶紧去哄哄她,哭得人烦死了。”

连觅有些过意不去,道:“今天的事都怪我,不是我硬拉着你们来,也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回去我一定好好给你们赔罪。”

孟泽安抚了小誉,回头道:“天公不作美,不关你的事。”

火堆很快生了起来。

孟誉哭累了,缩在孟泽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赵如嫣和连觅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林知若躺在角落里,辗转难眠。

今夜真是和陈州落梅山那晚太像了,深山,篝火,和这场倾盆大雨。

晋殊就睡在她头顶的房梁上,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垂下的手臂,和小半个脑袋。

林知若记得他要到四更时分才困的,这会儿大概还没睡。她有心想唤他一声,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想了又想,终是作罢。

半夜篝火熄灭,林知若在睡梦中感觉到寒冷,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

更深露重,哪是她的身体抵挡得住的?正在难挨时,背后似乎有热源靠近,将她包裹起来。

寒意渐消,林知若在温暖之中舒展了身子,沉沉睡去。

雨后的阳光往往比平时更加猛烈,透过破败的窗子直刺在每个人眼皮上。

林知若睁开眼,就看见一只熟悉的手搭在她身前,修长白皙,布满刀痕,是晋殊的手。

他从背后严丝合缝地抱着她,睡得正沉。

屋内无声,看来还没有人醒。

林知若看着他的手,有些出神。

她见过晋殊的功夫,他的五指灵活至极,能让小小的飞刀在手掌中翻来覆去,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变化,而为高超本领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是这些深浅不一的伤疤了。林知若小心地伸手去触碰他手上细长的伤痕,然而动作再轻,还是惊醒了晋殊。

她知道他醒了。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徘徊,忽然低头在她耳际亲了一下,出奇地温柔。

通过两人紧贴的身体,林知若感觉到他失控加速的心跳,她猛地扭头想要看看晋殊此刻的表情,但后者的速度比她更快,一下子转过身去,起身跑出了屋子。林知若只来得及瞧见他一点泛红的耳尖。

即使这个时候,他落地还是无声无息,没有吵醒任何人。

又是这样,一个意味不明的吻。

晋殊踩在雨后潮湿的落叶上,越走越快。他讨厌下雨,弄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平添一份沉重。

心里的烦躁不减反增,他忽然回过头,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身后的人怔了一下,半晌,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对我?”

晋殊望着她,扯了一下嘴角,道:“你说为什么?你以为是为什么?”

昨晚看她冷才去抱她,结果她却害得他控制不了呼吸,控制不了心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问他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他只知道如果在临阵对敌时出现这种情况,基本上就离死字不远了。

晋殊莫名一阵恐慌,咬着牙恨恨道:“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讨厌的就是你!”

对方没说话。

她就是这样,他想带她出去玩,她就推三阻四诸多顾忌,他想讨好她,却怎么做都错,更要命的是,她总是什么都不说。

现在如果换成赵如嫣,一定跳起来跟他拼命,大叫:“怎么跟本小姐说话呢!”然后两人打一架就和好了。

而眼前这个人,风一吹就倒,眼泪说掉就掉,真想跟她吵一架呢,她就不说话了,让人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发火都不得痛快。

晋殊退了两步,一转身瞬间就消失在了林子里。

林知若站在原地,一时间心里空空荡荡,竟不生气,也不悲伤,只觉身处微凉冷风之中,不知时光流逝几何。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赵如嫣找了过来,“你在这儿啊,快来吃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野味呢,真新鲜!”

林知若被她拉着走,恍恍惚惚地回到了那间屋子。

火堆又生了起来,孟泽握着小誉的手,教她烤兔子。而晋殊和连觅却在一旁为了一条烤好的鱼扭打成一团。

连觅边抢边嚷:“爷今天非得治治你个吃独食的毛病!”

然后晋殊一脚踹飞了他。

林知若默默地走到角落坐下,孟泽分了一条兔腿给她,微笑道:“味道可能不好,将就一下吧。”

林知若道了谢,一抬眼就发现晋殊已经不在原地了。眨眼的功夫他又上了房梁,拿烤鱼逗傻子似的钓着连觅,“想吃?想吃上来抢啊!”

连觅在下面可劲儿蹦哒,“你下来!有本事你下来!”

赵如嫣都看不下去了,叫道:“你非得跟他抢吗?过来吃兔子!”

连觅猛一回头:“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辣磨可爱!”

赵如嫣:“哦,不吃是吧,那我们都吃了。”

“嘴下留兔!”连觅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晋殊在梁上啃着烤鱼,问道:“那我们待会儿是回去还是继续往上走啊?”

连觅不好意思说话,就看着孟泽,意思让他拿主意。后者思考片刻,道:“我想,任何事情,都不宜半途而废。”

一句话就把这事儿上升到了另外一种高度。

晋殊想了想,道:“就是继续往上走呗?”

其实他们所处的这间屋子离山顶已经很近了,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隐隐听到了瀑布水声。

穿过了一丛灌木,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道白练悬空倾泄而下,一路飞珠溅玉,喷烟吐雾,直冲入清澈见底的水潭之中。

其实这瀑布并不大,除了水质格外清冽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它是这几个少年结伴进山,花了一天一夜亲自找到的,所以在他们眼里,便胜过了万千美景。

晋殊是典型的吵架不过夜的性格,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一高兴,又忘了早上的不愉快,拉着林知若就奔了过去。

连觅也纵情地奔了过去,没跑两步啪一下滑进了水潭里,溅起一朵巨大的白莲花。

赵如嫣见状把身后两人一拦:“小心,石头很滑,慢慢走!”

小誉忽然抬手一指,大声道:“看!彩虹!”

林知若站在微雨般的水雾之中,仰头看去,只见阳光与水珠交界处,赫然映出一道四色虹光,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扭头望着晋殊,启唇道:“阿殊……”

她的后半句话淹没在瀑布轰鸣声中,晋殊没有听到,于是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他靠得太近,林知若下意识地推了他一下,晋殊便往后一退,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一脚踩空就失了平衡,眼看要落水,他忽然顺势将身子一仰,足尖在青石边缘用力一蹬,最后借了一次力,整个人就在半空中弯成了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弧度。

那一瞬间,孟泽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赞了一声:“好腰!”

晋殊借着这个弧度将自己整个人在空中翻了过来,正在这时连觅的脑袋终于破水而出,晋殊想也不想,一脚踩了上去,一跃上岸,连衣角都没有打湿。

连觅:“我艹你大爷咕噜咕噜……”

***

最近赵如嫣被禁足了,原因是她在自家宴席上和一个贵女吵起来,气得不行冲口而出一句:“我干你娘!!”

刹那间所有人都安静了。赵夫人气得直抖,当场让两个嬷嬷把她拖下去关了起来。

这事儿传到林知若耳朵里,她也很诧异,“如嫣怎么会说这种粗话?”

紫菀道:“跟她师父学的呗。”

“阿殊?”林知若拧起眉,“阿殊也没说过这种话。”

“他跟你不说而已。”紫菀叹了一口气,“跟赵小姐俩人吼得可欢了,我听忠君爱国说的。”

关了小半个月,赵如嫣才被放出来。

没老实几天,又闹出了更严重的幺蛾子。

这日赵彻心血来潮在演武场检验两个儿子的功夫进益,末了还亲自指导了一番。

赵如嫣在一旁看得眼红,闹着也要进军营。

赵彻拗不过她,随手指了身边一个副将,道:“你要是能把你姚叔叔打败了,爹就答应你。”

赵如嫣道:“好!不许反悔。”伸出手来与父亲击掌。

赵彻不以为意,在她手心轻轻一拍。

赵如嫣便与姚副将站到演武场上。

姚追看着眼前严阵以待的小姑娘,好笑道:“小姐请。”

赵如嫣哼了一声,直冲过去,一阵乱打,出拳无力,是个绣花架子。

姚追小心地用手掌来挡她,怕自己的骨头硌到了这位千金大小姐。

没过几招,赵如嫣提脚一个猛踹,没踹到姚追,反而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姚追连忙伸手来扶,赵如嫣趴在地上哎哟叫痛,忽然扭过头来,右手从协下伸出,手腕一翻,几枚暗器激射而出。角度刁钻,距离又近,根本避无可避。

姚追闷哼一声,从自己大腿上拔下一枚柳叶飞刀。

赵如嫣爬起来,欢呼道:“我赢了!爹,我赢了!”

赵彻脸黑如锅底,疾步过来扬手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赵如嫣从小到大没挨过打,顿时懵了。

赵彻检查了姚追的伤势,确认无毒后,舒了一口气。

姚追按了按伤口,道:“小姐力道不够,但技巧极好,教她的人一定是个暗器高手。”

赵彻按捺着再给女儿一巴掌的冲动,当众喝骂道:“装死,偷袭,使暗器!我赵彻怎么会有你这样卑鄙无耻的女儿!快说,这些阴毒的伎俩是谁教你的?!”

赵如嫣捂着脸跳起来,跟父亲对着吼:“分明是我赢了!你不守信用,还打我!你才卑鄙,你才无耻!”

赵彻气得抬手又要打她,被几个下属拉住了,闭眼缓了一阵,方沉声道:“你学的这些,不是武技,是杀人之技!我们府里没有这样的人,快说,是谁教你的?”

赵如嫣愣了一下,捂着脸站在原地,却不说话。

赵彻向左右暴喝:“小姐最近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快说!”

丫鬟小厮们齐刷刷跪了一地,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如嫣还是很有一股子义气,到最后也没把晋殊供出来,一口咬定是自己照着武谱练的。

这次被关了整整两个月,她始终不改口,没奈何,到底是亲生女儿,只得把她放了。

赵如嫣一出来就去找林知若和晋殊诉苦:“明明是我赢了,爹爹却骂我,还关我禁闭,他们打仗不也说兵不厌诈吗,凭什么我使暗器就不行?使暗器不算本事吗?”

晋殊非常认同,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啊,都动上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管得了那么多?不如我再教你轻功吧,你爹再要关着你,你就直接跑,他们保管抓不到你……”

紫菀在旁边看着,有点恍惚:“我怎么觉得,晋殊在带坏赵小姐啊?”

赵如嫣才不觉得自己是在被带坏,她以前拜的那些师父,个个都只会吹牛,随便教了她一招半式,就说要数月时间方可参透,若是要练内功,更是动辄十年八年方可小有所成。

十年八年?

晋殊只教了她几个月,她就能打赢姚副将了,可见晋殊教她的才是真功夫。

其实她从前所拜的师父,无一不是武林正统,所传授她的也都是上乘武学,只是她心浮气躁,才难以有所领悟。

现在她把杀手的伎俩误认为真功夫,也不知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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