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在李青吟的强烈要求下, 楚昭只得推着她前往所谓的实验室。
一路上李青吟在悄悄的指引楚昭，因为她发现楚昭不认识路。
楚昭出门晚了点, 她此刻微微抬起头, 透过护目镜，看见前方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推着一张病床, 病床上躺着一个李青吟。
那一瞬间, 安静洁白的走廊只有滚轮转动和人类的脚步声。
楚昭的情绪少有的翻涌了片刻，而这种情绪在她看见李青吟眼神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李青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仿佛天生温善无害, 纯净无暇。
楚昭微微抿唇, 抬头避开她的眼神。
寻路期间, 楚昭也会路过其他李青吟, 她发现她们似乎对自己很好奇, 会睁开疲惫的双眼，故作不经意的偷偷瞄楚昭一眼，那一眼中包含许多情绪, 有羡慕, 有担忧, 有好奇……但没有哪个有哪怕一丝的敌意。
这让楚昭想起某些实验动物, 因为亲善人类，体质与人类近似，而作为医用动物, 遭受折磨。
而李青衿, 直接把李青吟当做实验动物用……真该死啊, 她可真该死啊。
楚昭将李青吟推进门内, 随手关上门, 才脱下了护目镜和帽子。
该遵守的实验守则她是一个都没遵守，室内的监控她之前就替换屏蔽了，问就是她在星海逍遥法外苦练的技术，可以碾压不受神明/异类加持的地表科技。
扫了眼实验室，环境倒还算良好，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目之所及干净整洁。
楚昭拿起不远处的实验室使用登记册，粗粗扫了一眼，然后又调阅实验日记……
看完楚昭陷入了沉思。
李青吟设定的生命周期是……七天。
第一天出生，也就是当时楚昭看见的幼崽李青吟，第二天少女，第三天成人。
而在第七天，除了少数在做极端实验的李青吟，她会被拉到处置室统一电死。
生命的价值在这一刻低贱倒了尘埃里，纵使李青吟的智力与情感与一切正常人类无异，但她依旧在不断循环着生死。
这一刻，楚昭反而期待李青吟的反抗。
期待她撕破樊笼，让血雾弥漫在每一条走廊上。
那一定别具美感。
不过……
这不是她来此的目的。
楚昭再次捏了捏眉心，集中注意力。
易白在哪里，以及……李青衿在哪。
她看向了李青吟，“你自己在这里，可以吗？”
李青吟歪了歪脑袋，“你现在不能离开，否则会被攻击……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倚仗在哪，但你一定快不过激光。”
她给楚昭比划，“这里每个拐角都有那种激光武器，”她指着墙壁的缝隙让楚昭看，“这是在防止我反抗，也偶尔会用来处置你们……”
“激光网络是经过专业设计的，”李青吟很认真的给楚昭科普，“可以覆盖任何逃跑路线和视线死角，不管你再厉害，你的身体也会像奶油一样被激光切割成碎块，除非……”
李青吟的生命虽然只有七天，但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出生和死亡，这些七天积累在一起，让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冬日。
楚昭：“除非？”
李青吟思考，“除非你能到她的办公室里，只有她所在的地方有控制器。”
“但……我希望你不要去。”
楚昭：“……？”
李青吟很认真，“我帮你逃走吧，外面……”她迟疑了片刻，“算了，外面也不安全，我前几天还听见收音机报导，说郁金香市沦陷，活死人蔓延向其他城市。”
“紫苑市的可怕传染病也失控了，”她吓唬楚昭，“据说那里的人会走到哪喷到哪，ta们说那叫孢子感染……”
她说完平平的躺了回去，“你在这里至少还能活下去，来吧。”
“这是你的工作。”
楚昭：“……”不是，你们这个星球这么凶的吗？
李青吟还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楚昭，但当楚昭真的走上前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垂下眼睑。
楚昭没有拿起刀具，而是用手捏了捏她的脸。
手的温度与李青吟印象中都不同，是温热的，暖暖的，也是柔软的。
李青吟略带茫然，然后很快的抬起头，“你一定要去吗？”
楚昭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想不想离开这里？”
李青吟疑惑的看着她，竟然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楚昭思索了片刻，“我杀了李青衿，你就能自己生活在这里，做你想做的事情，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她道，“你就不用再天天上手术台，不会被折磨……这不好吗？”
李青吟明显心动了，她眼睛仿佛藏着星光，满载希望。
但下一刻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听衿衿的话。”
她犹豫了三秒，才道，“你不要伤害她。”
楚昭忽然想起了青吟宝宝的状态，除了基因锁之外，还有个叫做‘基因编辑（李青衿）’的属性。
她当时以为这是因为李青吟是李青衿的基因复制体，现在来看……她是不是还对李青吟编辑了别的东西，比如……绝对忠诚。
但这忠诚真的是忠诚吗？
没有人会喜欢带给自己痛苦的人，而李青吟的一切痛苦都是李青衿带来的。
李青吟明明该恨她，却又被迫爱她，她该恨人，却又被迫爱人。
每个实验员都是带给她痛苦的人，她本该平等的恨着她们，包括0617……但现在，李青吟的表现明显很矛盾。
楚昭最终道，“你在这里呆着吧，不要出去。”
李青吟十分失望，她其实想和0617说说话，除了自己，她很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她很喜欢和0617说话的感觉……
看见她的背影已经到了门口，李青吟脱口而出，“你还会回来吗？”
楚昭刚想回绝，但一瞥眼却看见镜子中的景象，李青吟伸着头满眼期冀和挽留。
她沉默半秒，临时改口，“会，等我。”
李青吟眼中的光都亮了，“好，我等你。”
【隐形贴纸c】，楚昭抽到的小道具。
只要贴在身体任意部位，就能隐身，持续时间1个小时，但持续期间贴纸不能被撕掉，否则就会失去效果。
这对异类当然没用，异类不靠眼睛感知。
但对其他npc明显很好用，属于物美价廉的小东西。
楚昭虽然只抽到了一张，但还是带上了。
她觉得这东西如果用得好，能起关键性作用，比如现在……
虽然楚昭可以用‘扭曲意志a’扭曲掉沿路所有人的视觉认知，但她离李青衿太远，而医院主道上的摄像头的控制策略是最呆板蠢笨的那一类，纯人为手动控制。
她可以靠技能在这里畅通无阻，但落在摄像头中，会非常显眼。
楚昭拉开衣领，将贴纸贴在左肩。
李青吟看见她的身影突然消失，门打开后又轻微关上。
走在走廊上，楚昭确实没忍住看其他实验室的情况。
0616号实验室，那是一个隔开的房间。
里面是阴暗潮湿布满苔藓的积水房间，李青吟仅着单薄的实验衣，抱着腿蹲在水里瑟瑟发抖。
而在一门之隔外，实验员百无聊赖的玩扫雷，屋里放着收音机。
很显然，不遵守实验守则的，不止楚昭。
李青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隔着厚厚的玻璃，悄然抬眸。
她眼睛亮了亮，好奇的看着楚昭。
楚昭却看见即将漫过膝盖的冷水，看见她冻的青紫的双腿，看见她时不时会站起来走两步，蹲在另一边水浅点的地方。
这像是刑罚中的水牢……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实验会在两天内将水位漫过李青吟肩膀。
楚昭又换了房间观看。
看见她离开，李青吟失望的收回眼神。
这一次，楚昭看见布满蛇虫鼠蚁的房间，李青吟明显极度厌恶这些小动物，表现的既是害怕又是凶残。
她与之前逆来顺受的李青吟都不同，一进去就勇敢开战，用拖鞋追着小动物们打，直到将它们全部打死，自己也浑身都是伤口。
全部打完后，她才会将小动物尸体都远远的踢到另一边，然后蹲在另一边舔伤口。
她会死，大概几个小时就会毒发身亡，或许是拥有太多这部分记忆，所以她会一进来就追杀这些小动物，宁愿死亡也不要和它们共处一室。
这个实验李青吟报废率很高……是的，实验中将她的死亡称为报废率。
李青吟的感官似乎非常灵敏，楚昭刚刚看向她，她就发现了楚昭。
这边的实验员似乎挺欣赏李青吟打小动物的英姿，ta津津有味的观看，有的时候还会违规多放几批小动物给李青吟打。
缺点就是ta换李青吟换的比较勤快。
因为又出现新的小动物要打，李青吟便没空看楚昭了，她只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会一眼扫向楚昭，直到看见楚昭离开。
这个李青吟略带野性，满眼凶戾，效率还越来越高，她甚至控制自己杀伤的频率，就像……把怨愤都发泄给蛇虫鼠蚁一样，凶狠的令人胆颤。
可惜实验员并未发现这一点，ta只觉得自己的实验很有观赏价值，没有其他同事那么无聊。
楚昭一个个看了过去，直到走到李青衿门口，都没有找到易白的痕迹……她在做什么？
她感到十分的疑惑。
而此刻，0999实验室内，易白已经啧啧称奇了。
她的实验竟然和楚昭那边有点类似，她时不时切点组织下来化验，随手又一道白光将李青吟治好。
李青吟一愣一愣的，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然后她一个不注意，易白就用手术刀剖开她胸口，用充满好奇的眼神仔细打量。
“你的器官都和正常人类没什么不同，但你的五感明显远远强于人类……”她道，“你在掩饰自己的能力，李青吟。”
她满眼趣味的用刀尖戳了戳跳动的心脏，看见清醒如初的李青吟，感慨道，“我以为你是个笨蛋，你给我了一个很大的惊喜。”
“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我会带你摆脱目前的困境。”
说完，她收回手，又随手甩出一道白光，李青吟刚刚剖开的伤口再次无影无踪，只有流淌的鲜血昭示着发生过什么。
李青吟看着她，没有说话。
易白打量她的脸，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下一秒就被李青吟打掉手。
她不以为意，笑吟吟道，“你考虑的如何了？”
李青吟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易白笑嘻嘻的，“做点好玩的。”
“我想看看，你失控后会是什么样。”
李青吟不屑冷嗤，“我不会失控。”
“我不需要你。”她拒绝了易白。
她冷淡的样子，令易白觉得很有趣，她又忍不住研究了一会，“你明明拥有极致的自愈能力，但你从来没有用过。”
“是了……不管报不报废，每个李青吟都是你……”
她若有所思，“你也学会了李青衿的能力，你会编辑自己的基因？”
这一刻，她赞叹极了，“所以你现在留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爱吧？”
李青吟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无论她怎么蛊惑都不为所动。
她不会帮助易白，想都别想。
而此时，楚昭已经若无其事的打开了李青衿的门，走了进去。
“出去。”
这是楚昭熟悉的嗓音，但不熟悉的态度。
那张与李青吟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凝重，她正看着视频不说话。
楚昭随意走近看了眼，正好看见冷冷的李青吟和完全不掩饰的易白。
楚昭：“………………”
那一刻，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易白？？？？？？
李青衿脸色非常冷漠，眼底好像是积年的黑眼圈，整个人有股浓郁疲惫厌世感。
她道，“为什么她还没失控？”
她冷冷道，“废物，一个基因锁就把她锁死在原地了？”
“我就不该多此一举。”
楚昭知道她发现了，所以也若无其事的搭话，“你做了什么？”
李青衿自顾自的道，“我不确定编辑是否稳固，编了个理由哄骗她，让她自愿实验。”
“现在来看，阻拦她失控，居然是我随口编的理由？”
她感到了由衷的愤怒，“该死的蠢货。”
楚昭随手掐住她脖子，笑意吟吟，“你觉得你死后她会失控吗？”
李青衿脸上戴着一个银丝眼镜，她非常冷淡的托了下眼镜，“以数据分析，她失控的可能性只有37。”
“但如果我停掉生产机器，破坏所有原材料，并杀死现存所有李青吟，仅留一个……”
“她失控的可能性是98。”
李青衿冷声道，“她虽然学会我的能力，但却无法取得基金会的信任，得不到物资支持，仅靠医院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彻底取代我，但她的计划还未到那一步……现在打断她的计划，她会非常愤怒。”
她语气有种淡淡的自豪，那是对自己造物的自豪，即使对方已经处心积虑想取代她了。
李青衿又懊恼，“我以为共享记忆与痛苦会积累她的怨憎，没想到也会分担她的痛苦，反而让她撑了这么久。”
“个体的痛苦被她分担给其他李青吟了……真是该死。”
“你能理解吗？”
“我在这里折磨她，但她却在心底受到几百上千个李青吟的安慰，”李青衿咬牙切齿，“我给她一刀，每个李青吟都会在心底告诉她，‘乖乖，不痛，呼呼’，这样她怎么失控？她怎么失控？！！！”
那一瞬间，楚昭好像能理解她破防的点了。
如果从这方面想，只要其他李青吟还活着，每个李青吟的意志就会空前强大。
因为这是千百个她意志的集结，每个李青吟都是她，有着与她一样的坚守，一样的温柔。
楚昭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你做了什么？”
那张与李青吟一模一样的脸忽然扬起笑意，她若无其事的撑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你猜活下来的，是哪个李青吟？”
楚昭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看向外面。
果然下一秒，她看见了来往的实验员，ta们慌张的跑出来，结果看见大家都在往外跑。
楚昭看向视频。
易白面前的李青吟还活着……是的，她的李青吟死了。
她说要回去，但李青吟没等到她。
楚昭恼火的皱起眉，她很不高兴。
李青衿问道，“你是哪个实验……哦，我看见了，ta们都跑出来了，0617没有……你是0617？”
“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倒是可以网开一面，让0617也活着，可惜……”
她嘴里说着可惜，眼里却分明是嘲笑。
楚昭捏紧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已经调开她的个人电脑，大量的知识如流水涌入楚昭的大脑。
基金会，全名‘末日基金会’，是一个疯子和天才构成的组织。
基金会提供资源，研究员提供构想，获得审批后就会开始实验。
而李青衿就是其中一员，天蝎，李青衿。
项目编号，0617，实验目标是李青衿的克隆体‘李青吟’，计划目的是……
人造诡主。
李青衿计划的一开始就是，逼死李青吟。
她想靠她那不牢固的基因锁去控制一个死人的基因？
“你是不是有病？”楚昭都不愿意称她为天才，只想骂她有病。
李青衿：“灵魂和异类是我未曾了解的领域，不过我从0011项目得到了些小支援……”
“习惯和忌讳碰撞，我很好奇她会怎么选？”
李青衿丝毫没担心过死亡，满眼都是期待和好奇，眼中充满憧憬，“如果我的计划成功，我们会得到一个听话的，忠诚的，热爱人类的诡主。”
“她会帮助我们重建家园，杀死或者收服其他异类，解决掉其他项目失败的后遗症，她会是人类最可靠的盟友！”
楚昭：“。”
李青衿略微愕然，“你不觉得她很伟大吗？”
“这是个伟大的构想。”
楚昭：“我说。”
李青衿：“……”
她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们，但你们的手段令我吃惊，你们是哪个项目组的？”
楚昭冷冷的看着她，正在思考怎么解决她。
而此刻，视频中的李青吟和易白，也终于踏入走廊。
李青衿饶有兴致的打量楚昭，“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我们是同行吗？”
楚昭：“？”
李青衿赞叹的道，“赞美‘真理’！”
楚昭那一瞬间的眼神。
“赞美‘苦痛’，”李青衿又道，“愿众生践行您的道路，与生俱苦，哀嚎绝望。”
激光被启动了，几乎在楚昭看见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到了眼前。
身体在一瞬间被切分成块，和被切成块的李青衿混在了一起。
而外面最后一个李青吟和易白，也同样被突如其来的激光切割，包括所有的活人。
李青衿根本没有放过自己的房间。
她这里没有控制器，但却依旧遍布激光。
这一刻的双子医院被鲜血染红，寂静与死亡一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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