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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9.0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趁互相打量的功夫,  楚祖仔细思考了一阵。

        他对系统说:“很大可能性不是意外连上。”

        系统警觉:“人类已经开始试探了吗?”

        楚祖在意识海里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他让系统解析过虫母对自己做的改造,包括但不限于——

        不断增强细胞自我修复机制的生物共生系统。

        和太空辐射对冲的半嵌合外骨骼。

        抗真空和高低温的cas9基因编辑技术。

        催导适应性变异以供环境感知机制的形成。

        ……

        最重要的是,  在大脑中植入虫族的生物性“节点”,  这些节点和虫母的精神网络相连。

        改造后的阿祖尔身上存在虫族与人类混合而成的特殊生物感应器,权限仅对虫母开启。

        但巧合的是,陆安忌现在身上的半人类半虫族生物感应器,  和他同款不同型。

        地球和太阳相距1个天文单位,  约1496亿公里。

        哪怕用电磁波以三十万公里/秒的光速传播,从地球向太阳发射信号,  也要花费83分钟的时间,  信号才会抵达。

        虫族的生物特性,  使阿祖尔和陆安忌跨越了1496亿公里的距离。

        跨越了光速所需的83分钟,  在共融的意识中相遇了。

        “这不是错频,  等于建立了一个新的网络,  只有半人半虫的东西才能加进聊天组。”

        楚祖顿了顿,“看来我设定的出发点还是太‘人类’了,和作者撞了创意。”

        系统翻了半天原著设定,  没说不能这么改。

        它对两人过早相识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推演——和正文不会产生冲突。

        “不用和作者沟通。”小黄鸡松了口气。

        它问宿主,  “需要我将陆安忌现在的资料同步给您吗?”

        楚祖:“不用,  看他眼神我差不多能猜完整个过程。”

        陆安忌的眼神很典型,  灼人,也自焚。

        他身上时刻带着紧绷的窒息感,成年累月堆积而来。

        这人就是颗小炸|弹,  所见之处都是废墟,  他想把所有东西都毁了,  最好是连通他自己一起。

        不像阿祖尔pov里的陆安忌,  倒是和作者描述的“拧巴又疯狂”对得上号。

        “我去和人类的希望之子打个招呼。”

        楚祖看着终于来了点兴趣,  坐牢46年没散开的那点假期懒散终于被抖清。

        系统回忆了下阿祖尔在太阳当野人的作风,心里默默为陆安忌捏了把汗。

        【pov陆安忌: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毫不费力把陆安忌按在床上,熟练给他穿上拘束衣——麻纤维的帆布,再加上十几条宽厚皮带。

        当他们将皮带狠狠扎紧,陆安忌总会想,或许这种东西发明出来是为了捆住虫族。

        不过捆他也没区别。

        因为他就快变成恶心的虫子了。

        他们又把陆安忌绑在手术床上,固定好,往他嘴里塞进消过毒的塞子,然后远远退开。

        从陆安忌的角度,他能看到医生用镊子夹起虫族蠕动的烂肉。

        陆安忌经常觉得其实被镊子夹起来的是自己,但又在心中默念,如果我变成虫子,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样的想法通常不会维持很长时间,当医生在他耳后拨弄,剧痛很快传遍全身。

        好像有一根手指般粗的针从他耳后一直刺进脑子里。

        陆安忌浑身抽搐,身体不断挣扎,头仰起来后又撞上台面。

        束缚带将他捆得很死,他想要疯狂蹬腿,掰断手下的手术台,可做不到任何事。

        “给他松弛肌肉,他绷太紧了,这玩意儿会应激往他脑子里钻!”医生对旁边吼,“你聋了?我让你给他注射肌肉松弛!”

        他们传递着什么,白大褂男人再度上前,像杀鱼那样,把他头掰向一边死死按住。

        一根针刺入脖子侧面,耳后的剧痛稍缓,但细密的绵痛从脖侧被注射的地方逐渐蔓延到四肢。

        在这股被拉长的痛觉中,陆安忌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

        医生擦掉他眼角的眼泪:“快成功了,安忌,你再撑一撑。”

        两个小时后,陆安忌回到了房间,脚步虚浮。

        “你成功了吗?”有小孩问。

        他摇摇头。

        另一个高个子小孩挡在他面前。

        “你差不多也该死了,不适合就别一直占着位置……你耳朵后面是什么?”

        “让开。”陆安忌低声说。

        “我不让你能把我这么样?给医生告状?给把你卖给实验室的父母告状?”

        房间里的小孩全笑了。

        “还是,和你耳朵后面的那个小虫子告状?”

        高个子大喊,“了不得哦,陆安忌要当人类叛徒,让虫族帮他找回场子!”

        他伸手推搡,陆安忌没站稳,重重摔在地上,耳后传来突突的灼热感。

        都说虫族一直在准备对地球发起总攻,打算抢走属于人类的家园。

        电视里也是那么演的,医生和那些白大褂男人一遍一遍播放uif的纪录片,星环上的战斗充斥着死亡和恐惧。

        当然还有属于人类的勇气。

        当英雄加布里莱尔·科恩指挥着落后的人类舰船,直直冲向虫族舰队,并以连锁反应炸毁了对方两倍火力的战舰,纪录片里爆发出惊人的呐喊。

        观看纪录片的孩子默不作声,只有医生或白大褂男人在握拳,好像他们也加入了战局,并在战争中做出了伟大贡献。

        虫族被击退了一波又一波,可数量只多不少——它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到地球?

        陆安忌只关心这件事。

        陆安忌觉得注射在体内的药剂已经散得差不多,力气回到了身上。

        也可能是耳朵后面缝进去的东西,确实把他变成了痛恨人类的虫子,当高个厌倦了欺负他的游戏,和其他小孩四散开,陆安忌突然暴起。

        他一脚踹上高个胸口,对方撞上床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这几分钟里,房间里的小孩连连后退。

        他们惊恐看着地上的人,都觉得他肯定是死了,又看向陆安忌,以及他耳朵后不断蠕动,试图冲破缝合线的古怪东西。

        “你死了没?”陆安忌走到高个面前,半天才想起他的名字。

        实验所里,白大褂男人教他们基础知识,还教他们要讲礼貌,于是陆安忌带上名字,重新问了一遍。

        “利亚姆,你死了没?”

        利亚姆还是一动不动。

        陆安忌狠狠踹上他的肚子,利亚姆传出一声惨叫,滚向床下。

        他个子高,手脚也长,狭窄的床下空隙塞不下整个人,陆安忌拽住他脚,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把他硬生生拖了出来,又一脚精准踹上他肋骨。

        利亚姆疼得惨叫不出声,蜷缩着干呕,眼泪也顺着流。

        “你欺负我一百三十二次,我还手一次。”

        陆安忌冷冷说,“只要你还没死,利亚姆,现在的事还会发生一百三十一次,我说到做到。”

        靠墙的小孩发出尖叫,指着地上的血。

        那不是利亚姆的,陆安忌摸了摸耳朵,除了温热的鲜血外,还有一片黑色的凸起。

        他冲去盥洗室,房间里的小孩也趁机大叫着跑出了房间。

        陆安忌并不在乎这些小孩会不会找上白大褂男人,大不了又是几周的禁闭室。

        呆在禁闭室就不用做实验,这反而是好事。

        现在陆安忌更关心自己耳朵后面到底怎么了。

        他拧开水龙头,洗掉血液,半侧着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在佩戴着定位器的耳梏下,两片近三角形的黑色菱片组成了矩形。

        陆安忌认识这玩意儿。

        几个小时前还被夹在镊子上,不断扭动,现在却跟碎石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彻底死了。

        他试着用手指摸了摸。

        在一瞬间,陆安忌的视野全白,像第一次被送进实验室,医生对着他的眼睛打开刺目的冷白照明一样。

        他什么也看不见,浑身发冷,周遭的视线在不断上下打量他,评估他是否有用通用货币买来的价值。

        紧接着,白光散去。

        他来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

        陆安忌的视野被一种强烈的白光所笼罩,不是刺眼的亮光,而是一种苍白而冷峻的光线。

        四周的景象显得空寂无声,没有风,没有气氛,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天空呈现出一片深沉的黑色,毫无星光,只有偶尔能看到远处的星系和其他恒星在无尽的虚空中闪烁。

        而在白色大地与漆黑天空之间,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正睁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事后想起,陆安忌觉得很不可思议。

        明明这个人身上有太多异常:浑身上下苍白得像白纸,身上没任何布料遮挡,体格瘦得不自然

        身后还有条晃来晃去的黑色骨节尾巴。

        但陆安忌只看到了他的眼睛。

        区别于之前受到的所有视线,黑发男孩的目光非常古怪,瞳孔不断收缩扩张,眼球明明没有任何促动,但能清楚感觉到被扫视,最后凝聚在某个点——

        陆安忌耳后的黑色晶体硬块。

        这双黑白宇宙中唯一的猩红,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冷漠和专注,评估着他。

        少顷,陆安忌被升到了半空,他这才愕然发现男孩尾椎上连接的那条尾巴。

        这条边缘尖锐锋利的尾巴在陆安忌的腰上环绕了一圈,轻而易举将他举了起来。

        在接触的时候,无数画面涌现进陆安忌脑海。

        漆黑到恐怖的宇宙,被抽干能量逐渐转为白矮星的太阳,太阳上被拆卸的无数人类舰船,细密蚂蚁似的虫族军队。

        还有在之中敏捷奔驰的男孩。

        男孩叫阿祖尔,是虫族女皇的“孩子”。

        ——阿祖尔是被改造的人类弃婴。

        陆安忌认为自己腰间肯定被划出了血,低头所看见的场景比他的想象更真实。

        圈住他的力道其实比拘束衣的皮带还要轻,骨尾上的尖锐以倒刺的形式绞紧了腰,但不痛。

        因为这些黑色骨节尖端正在往陆安忌体内注入液体,和医生实验室注射的东西如出一辙。

        医生管那个叫「肌肉松弛剂」。

        实验体特制的肌肉松弛剂有着更准确的名字——虫族分泌的神经麻痹素。

        陆安忌快被绞断了。

        而正仰着脑袋看他的男孩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恰好能露出一颗虎牙。

        他张嘴的动作笨拙又生疏,声音在黑白宇宙中响起。

        “阿祖尔,我。”

        阿祖尔说,“家人,陆安忌。”

        用的是世界语。

        这就是陆安忌和阿祖尔的第一次见面。

        他在意识里被绞成了两截,摔上坚硬地壳上由内脏堆积的血泊。

        阿祖尔蹲在陆安忌身前,尾巴在地上蛇似的蜿蜒,最后层层圈住他的脖子,把他抬高。

        这个危险的孩子给了陆安忌一个拥抱。

        似乎也是从这刻起,阿祖尔喜欢上了拥抱,在今后相处的许多时间,他都会做出类似的举措。

        “下次我会小心。”

        阿祖尔小心翼翼说,他语言调整得很快,逐渐变得顺畅,“我会去接你回家,陆安忌。”

        陆安忌用濒死的,被麻痹的神经回答:“我会杀了你,丑陋的臭虫。”

        ——————《五十亿年的孤寂·被蓝星驱逐的代理人》】

        “脾气好差。”

        等陆安忌消失在意识里,楚祖慢吞吞起身,回到了更深层的意识海。

        系统:“毕竟您把他掰成了两截……”

        “我和我妈平时不都这么玩?”

        楚祖觉得自己干得挺合理。

        虫母只在改造前对阿祖尔算轻手轻脚,阿祖尔有了尾巴后就没有顾虑。

        他的皮肤虽然柔软,骨头却硬得不可思议。

        哪怕受了伤,身体复原能力也复刻了虫族的强悍。

        实在不行就去找个茧,把还没孵化的幼虫抠出来,自己钻进去,躺一躺,很快能好。

        对于阿祖尔而言,和陆安忌只是在小打小闹。

        并且还是单纯的意识,死不了。

        “看来人类只想让陆安忌能和虫族意识同步,没有改造他的身体素质,实验应该只作用于神经……也可能是材料不够,或其他限制。”

        “我估计他们不希望连接虫族的集体意识。只要他具有虫族思维,能模拟虫族作战就行。”

        “不过也是,意识共通对人类太危险了,他们不清楚有我,一不小心连上我妈就彻底完蛋。”

        比较意外的是,在意识里接触的时候,就连记忆也能简单同步。

        楚祖看到了陆安忌的过去。

        他被父母卖给了实验所,和那里的无数小孩一起接受实验。

        本来实验不是什么好事,其中还死了不少人,可实验成功的小孩会被送去军事学院学习。

        对实验所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唯一的活路。

        陆安忌属于比较耐受的体制,针对他的研究比其他小孩多得多。

        其他孩子知道他在承受什么痛苦,但依旧恨他恨得要死。

        实验本身反人道,和uif提出的人本主义至上自相矛盾。

        人们可以接受全民军事化,毕竟虫族的威胁迫在眉睫。

        但真要把实验摆上台面,光是争论着是否符合道德,都能吵上数百年。

        搞不好还会分裂出派系,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踩着别人痛苦的生存能被称为生存。

        干脆一起毁灭得了——绝对会有人这么想。

        所以实验不可能批量化,顶多一个小队。

        并且得拿出成果,说服高层顶着风险支持实验。

        陆安忌就是唯一的成果。

        楚祖相信陆安忌也看到了他的记忆。

        楚祖说他不当人了,说是虫就是虫,是虫族女皇的好大儿。

        系统帮他收着作为人类的慈悲心肠,还在为陆安忌叹气,又听宿主说。

        “按照原著时间线,再过几年,我应该差不多该混去人类堆里给我妈干活了。”

        楚祖算算时间,算着算着笑了声。

        “我可能清楚他为什么搞‘偏袒’了。”

        系统:“因为您和他从小就认识?也算是旧识小伙伴……”

        这题系统做过!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非常类似!

        “之前唐崎也是这样,他觉得他和‘楚祖’是一类人,所以格外执着……同类,这个叫同类!”

        楚祖:“不是。”

        系统:“?”

        “按理说,在实验成功前,那些小孩也是他的‘同类’,他们是怎么对他的?”

        系统:“他们搞霸凌……”

        “所以陆安忌没有‘同类应该携手并进’的意识。”

        系统本想说,可您又没霸凌他。

        结果想起宿主才刚刚把人拦腰拧断了,跟恐怖片似的。

        这可比霸凌狂野多了,即便阿祖尔的本意是和他玩,那也是陆安忌承受不来的“玩”。

        “而且同类也分处境,他做实验惨得不行,我在太阳上野人裸|奔,这小孩想不通的。”

        楚祖摸摸下巴,想起了陆安忌最后的眼神。

        “我越快活,他越难受。虫族是人类的敌人,但人类让他的处境很艰难,虫族不仅让我在宇宙活了下来,还让我每天快快乐乐——他能想得通才怪。”

        系统:“……我怎么听着不像是会发展成‘偏袒’,他真的见到您……不会直接和您拼了吧?”

        似乎是很喜欢由他人性格推演情节发展,楚祖的笑一直嵌在嘴角,眼睛也稍弯着。

        “不会。”

        他说,“我猜他不会主动向他人提起我,实验做多了的人天然厌恶实验,他不能赌自己会不会被挖开脑子。”

        “如果我和他遇到,他也不会举报我,我会和他一起进实验室……”

        “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进实验室,我想跑随时都能跑。不要低估一个体型偏小,又有人类外形的虫族,不把基地杀穿都是幸事。”

        系统有些明白了:“他会……主动帮您掩饰。”

        楚祖点头:“不过我也才和他见了一面,只是简单猜测,更具体的等我多去找他再看看。”

        楚祖的“看看”是真看看。

        陆安忌不懂如何连接意识,楚祖和虫母每天连着玩,对寻找连通过的“信号源”颇有心得。

        而且还有系统辅助。

        在茫茫宇宙,要找到一个与自己同频的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再次进到融合的意识时,陆安忌的状态非常糟糕。

        本人的情况会反映在意识上。

        比如阿祖尔就是个看着弱不禁风,但身体倍儿棒的万年六岁人形小虫族。

        而陆安忌倚靠在实验台边休息,手脚无力垂在地板上,手指边是数不清的空针管,电视循环播放着军队宣传片。

        上次见面是在阿祖尔认知中的太阳上,现在则是在陆安忌的“家”,除了睡觉外,占据他人生最长时间的实验室。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阿祖尔没靠近,陆安忌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并非现实。

        上次的经验让他对阿祖尔充满了敌意,垂死抬头,眼皮都掀不开,零星露出的黑色眼瞳全是警惕。

        阿祖尔用尾巴拉开了实验床,陆安忌摔在满地针管上。

        阿祖尔用脚扫开地上针管,走到陆安忌面前,蹲下。

        陆安忌挣扎着坐起来,汗水从发梢滴在地上,湿润的睫毛费力上扬。

        他看着阿祖尔,阿祖尔看着地上的那滴汗。

        阿祖尔没有明显汗滴,虽说太阳快变成白矮星,表面温度也高得惊人。

        虫母不会经常呆在地表,只有新生代适应了高温的虫族会在太阳表面驻扎。

        阿祖尔融合的虫族基因被虫母调整得完善,让阿祖尔在高强度运动后,依旧控制体内水分充足。

        阿祖尔没见过大颗汗滴,抬头的时候发现陆安忌眼睛也在冒汗,控制力道伸手摸了摸。

        陆安忌想往后退,被黑色尾巴卷了回来。

        阿祖尔干脆坐在地上,侧头看着电视上的宣传片。

        “欢迎来到联盟军事学院,一个远离地球的摇篮。”

        “你来这里的唯一目的,是抵御人类的毁灭。”

        “……”

        “虫族熄灭了太阳,人类先是被迫移居地底,这并非生存之路。”

        “太阳从红巨星演化至白矮星只花了一百三十五年。”

        “距科学家估计,白矮星彻底冷却为黑矮星也仅需数百年。

        “届时,太阳系所有行星温度降大幅下价格,变得寒冷而荒芜。”

        “我们的太阳系将逐渐变得寂静无生机。”

        “接着,行星解体。”

        “受外部星际空间的引力干扰,行星被其他星系的引力场捕获,被驱逐出太阳系。”

        “我们存活的世界最终解体,行星尸体漂浮在银河中,称为孤独的天体。”

        “……”

        “虫族不会等待灭绝,它们盯上了地球。”

        “我们的地球。”

        “……”

        “地球。”阿祖尔对陆安忌说,“你在你的地球上。”

        陆安忌还在竭力摆脱这条尾巴,尾巴末端有一块棱形的尖刺,随着阿祖尔的心情左右摇动。

        他能听到骨节嵌合时候发出的微弱脆响,就在耳边。

        那块巴掌大的恐怖尖刺也一直在耳后的晶体左右剐蹭,好像随时会从那片晶体的缝隙中洞穿他的脖子。

        阿祖尔会那么干的,只要他觉得有趣。

        陆安忌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只窥视到了一件事:

        阿祖尔是被虫族女皇构建了虫族思维的怪东西。

        虫族女王的身躯笼罩了整个洞窟,外骨骼上的金属光泽吞噬周围光线,复足深深嵌入地壳。

        在这具山峦般的巨大黑色身体下,苍白的阿祖尔蜷缩在她的“指甲”上。

        腐朽和死亡就是阿祖尔的温床,工蜂搬来人类舰船,他依靠上面残存的营养液生存,和地球上拾荒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他被灌输了人类的知识,像只小虫族,在太阳上无比自由。

        陆安忌假装自己没听到,阿祖尔却不依不挠,爬着靠近,脸快贴在他脸上,像平时对虫族女皇做的那样。

        “母亲说,地球很近,会带我去看。”

        陆安忌觉得可笑,人类的灭顶之灾在他口中就是简单的“带我去看”。

        除了虫母间的繁衍交替,整个虫族没有第二个意识,更没有母子关系。

        哪怕是人类,也可以没有母子关系。

        比如陆安忌。

        想到自己,陆安忌不受控制陷入阿祖尔的记忆。

        虫族女皇不限制阿祖尔做任何事,集体意识注视着他的言行,除非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才会加以限制。

        四十六年不足以阿祖尔踏足整个太阳,他也不用跑到每个角落。

        白矮星比还是太阳时小了许多,地平线非常低,站在上面,你能清楚看到远处的曲面,知道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球体上。

        可那也比实验室强。

        太阳是阿祖尔的太阳,地球不是陆安忌的地球。

        阿祖尔还在说:“等我到了地球,你带我看你的地球,我接你回我们的太阳。母亲会高兴。”

        “闭嘴!”

        陆安忌开始加大动作挣脱,他挥手想把他推开,但阿祖尔离太近,在动手时扫到了阿祖尔的脸。

        看上去就像是给了他一巴掌。

        陆安忌一愣,看到阿祖尔也呆住了,用茫然无辜的眼神盯着他。

        虫族女皇没教这些,表达委屈仿佛是人类的天性。

        阿祖尔的脸和纪录片中反复播放的巨大虫族反复交替。

        “它们在掌握人类的策略,人类的弱点。”电视里说。

        陆安忌感到十足的恶心。

        虫族很恶心,人类很恶心,他自己很恶心,阿祖尔也很恶心。

        “好啊,你要来地球就快来,把这些人全杀光,然后我会杀了你和你的臭虫母亲!”

        陆安忌疯狂撕扯着喉咙上缠绕的尾巴,收敛力道的尾巴割开了他的手,也让脖子变得鲜血淋漓。

        他不在乎,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这条尾巴塞进阿祖尔的嘴里。

        “如果不是你们,我为什么会成这样?!你凭什么还能拿那种眼神看我!凭什么?!”

        阿祖尔没动作,猩红眼睛倒映着陆安忌的失控。

        “我在想要不要一巴掌扇回去。”楚祖说。

        系统勉强道:“他不小心打到您的时候没什么力道,但您轻轻一巴掌,可能这次连接又结束了,以您一巴掌拍死他结尾。”

        “和他打我没关系。”

        楚祖琢磨着,“他刚才是不是骂我妈臭虫了?”

        系统:“?”

        “虽然我是按照虫族生活养成的习惯,但我妈也教了我不少人类的知识,我应该听得懂辱骂。”

        楚祖说,“和我打打闹闹没关系,他骂我妈,我给他一巴掌不过分吧?”

        系统:“……”

        楚祖最终还是没能如愿以偿。

        因为陆安忌发现自己挣脱不了,他干脆握住阿祖尔的尾巴尖端,直接正对自己喉咙捅了进去。

        楚祖把尾巴拔出来,溅出的血喷了他满脸。

        意识崩塌,他回到了自己的意识海,那些血液也随之消失。

        “确实挺疯。”

        楚祖评价,“现在能肯定了,陆安忌真是纯恨战士。”

        “他谁都恨,恨不得宇宙马上大爆炸。但这人干不了全宇宙,人类又在他的实验成功后给他荣誉、地位和尊严,干脆转头专心干虫族得了。”

        “陆安忌心里没多少大义,全是私仇,再挂个好看的壳子,完事。”

        系统:“……只看行为的话……符合原著,他确实对虫族挺狠的。”

        “那他日子更不好过了。”

        楚祖真情实意叹气,“本来就要掩饰我的异常,我还爱在他眼皮子底下窜。”

        “他见到我估计膈应得不行,和我的立场没关系,单纯我的存在就让他难受。我搞不懂他的想法,越茫然,他越恶心。”

        “他心里骂我八百句,转头还是得给他的舰队成员说:阿祖尔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是好心。”

        系统设想了一下那个场面。

        “好拧巴。”

        它诚恳说,“好拧巴一陆安忌。”

        “看实验室的情况,我估计差不多他要入学了。”

        楚祖说,“我也得收拾收拾准备上学,找我妈聊聊去。”

        然而楚祖和系统都没想到,虫母完全没有要把阿祖尔送走的意思。

        她忽视了楚祖的暗示。

        提起地球,最多也只是表示“别闹,有时间会带你去看”,别的再也没有了。

        在陆安忌实验室播放的那则宣传片里,虫族已经在准备第二次全面侵略,人类的处境岌岌可危。

        但虫母就跟在太阳上养老似的,除了繁衍补充在战争中死亡的虫族,什么额外的动作也没有。

        楚祖很惆怅。

        他一惆怅就爱去找陆安忌。

        陆安忌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人类的适应性十分强大。

        从一开始的见他就抹脖子反抗,到现在随便他在哪儿呆着,就当视而不见,之中的心路历程,只有陆安忌本人能懂。

        楚祖也不能直说,咱妈不让我去找你玩。

        他每次就和陆安忌隔着一定距离,尾巴扫来扫去,拿陆安忌理解不了的眼神盯过去。

        “你就没有别的人能烦了吗!”陆安忌冲他发脾气。

        黑色尾巴小心翼翼绕上陆安忌手腕,像猫爪那样缩起上面尖锐的边缘,只留下冰冷触感的硬壳。

        “除了母亲,只有你一个家人。”

        楚祖怀疑,陆安忌快被自己嗓子眼的呕吐物噎死了。

        楚祖和系统也仔细分析过,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原著里,虫母对阿祖尔开炮非常果决,掐准了时间,没有丝毫延迟。

        但他妈现在对他极好,非常好。

        是跑去告诉陆安忌,会把陆安忌气到原地呕血的那种好。

        按理说,虫族是没有人类的亲缘关系的,就连母虫迭代也只是意识的交替。

        总不能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太深入了解人类,把自己陷进去了吧?

        也不应该。

        虫族社会和人类社会完全不是一个结构,他们应该无法理解什么叫亲缘。

        只有繁衍,以及生存,拿人类的想法去构想反倒显得幼稚。

        系统急得小鸡嘴冒泡,楚祖琢磨半晌,说:“要不,我去自学轮机工程吧。”

        系统:“?”

        “虫族的舰船是生物舰船,我倒是可以驾驶,但我妈会马上知道,跑不出引力圈就会被逮回来。”

        “你帮忙扫描下工蜂拖来的人类舰船,看缝缝补补后能不能用。”

        系统傻眼:“这……这说得通吗?”

        “说得通,我把陆安忌当家人,现在也混熟。我爱吊着他玩,他爱拿我尾巴抹脖子,都知道我尾巴有多少骨节了,亲兄弟也没我俩亲。”

        楚祖说,“这次我要去见见家人,顺便把他抓回来给咱妈一个惊喜,凑成幸福的一家三口。”

        系统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而且也没别的能走剧情的办法。

        “我立刻去下载高级轮机工程师插件!”

        它说,“您就意思意思学一学,逻辑上会了就行,舰船我来开!”

        楚祖这一票干得悄悄摸摸。

        他还在地壳下挖走了一个空茧,避开集体意识,偷偷放进小破烂舰船里。

        虫母灌输来的知识里没有机械理论,楚祖用尾巴抓着舰船零件,面不改色给虫母打视频电话,一个一个问清楚,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虫母没有意识到这个四十多岁的小屁孩正在酝酿跑路,按照惯例满足他好奇心。

        走完过场,系统开始加载他的「高级轮机工程师」插件。

        这艘小舰船是护卫舰,用作反潜和护航,体型甚至比虫母小上一截。

        太阳的密度高,重力是地球的无数倍,船舰升空需要的能量非常巨大。

        好在这里是近白矮星。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生物舰船列,虫族的核|聚变反应堆技术却相当成熟,它们用不上,现在全便宜了楚祖。

        护卫舰在太阳表面缓缓升空。

        瞬间点燃的引擎发荡出声波,在这几乎没有空气的环境中,周围是无尽的寂静,声音被压制成虚无。

        发动机点燃发出蓝白色光芒,这种冷冽的色调透过引擎喷口,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照亮了周围的冰冷星面。

        楚祖往外看,匍匐在太阳上的无数黑色虫族齐齐抬头,虫母没有离开巢穴,也没有让虫族击毁这架小小的飞船。

        他和虫母间没有连接,仅靠肉眼无法判别的对视,直到系统提示他抓紧,楚祖才收回视线。

        他们要尝试一次性快速挣脱引力。

        护卫舰逐渐远离那片冰冷而孤独的表面。

        视野中,寂静与苍白的行星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在系统按照宙域寻找阿祖尔被捡到那片战场残骸时,陆安忌第一次主动连接上了阿祖尔。

        第一次离开太阳引力范围,阿祖尔很不适应骤变的环境。

        重力、温度、辐射程度……身体的自适应让他又晕又痛。

        他吐了了好多次,把自己吐昏,在船舱里倒得起仰八叉,全靠尾巴死挂在边栏稳定住自己。

        边栏消失,陆安忌的意识里是正常的地球重力,阿祖尔猛地摔在地上,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陆安忌时明显高兴了点,虎牙抵住下唇,从地上爬起来揉眼睛。

        陆安忌比刚开始见到时要高不少,只有阿祖尔还是六岁的样子。

        “我很快就能去杀光你们所有虫族。”

        陆安忌正在变声期,声音比之前要低,带着沙哑。

        他似乎还不能很好控制,里面掺着不算好听的颤音,反倒带上了点兴奋的意思。

        “等我从学院那群傻子堆里毕业,你死期到了,阿祖尔。”

        ……

        “他提醒我了。”

        楚祖对系统说,“我学下刺脊者,把身上骨头搞断,去偷来的茧里躺会儿。”

        “你帮我调整骨头间隔,长出来的时候盯着点,我要看着和陆安忌差不多大。”

        “至于尾巴……尾巴我再想想要怎么藏,我记得吞噬者是能暂时隐藏生物特征的……”

        系统艰难答应了宿主血腥无比的请求。

        ……

        陆安忌已经通过了uif的征召选拔。

        按照规定,和其他无法拒绝的普通士兵不同,军官必须自愿入伍。

        陆安忌属于没得选的类型,但即使能选,他也不会拒绝。

        从被卖进实验室开始,陆安忌的人生就没了别的路可走,他似乎注定要成为属于人类的武器,彻底消灭虫族带来的威胁。

        联盟军事学院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得知消息的瞬间,陆安忌听到了周围小孩绝望的吸气声。

        利亚姆面色灰白倒在床上,全实验室唯一的机会被陆安忌拿走了,其他小孩的结局还是未知。

        那时候,陆安忌想到了阿祖尔。

        他在阿祖尔的脸上找不到和绝望相关的任何表情,这个蠢货沉溺于虫族女皇打造出的育婴栏。

        陆安忌会毁了阿祖尔的所有,他说到做到。

        而陆安忌他用十足的恶意提前通知阿祖尔这件事时,阿祖尔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他。

        幼虫笑容加深,眼睛弯着,酒窝和虎牙一样明显,尾巴也在空中晃来晃去。

        “嗯,我很快就能找到你!”

        跨越1496亿公里,跨越光速所需的83分钟。

        你带着杀意来找我,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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